“你走吧，我沒什么能教你的。”苦竹眼皮都不抬，嘴唇翕動，嚼著魚肉，卻又難以下咽。江問渠敏銳捕捉到他帶著些許苦澀。
“啪！”兩只焦香流油的叫花雞拍在桌上，江問渠豪邁提出兩壇花雕酒，揭開封壇布，琥珀液體溢滿土陶碗，酒香瞬間攻占整個屋子。
燒雞是她回來時在山上逮的野雞，路上架火現烤的，足夠誠意了吧！不過江問渠不知道所謂的“野雞”是從苦竹院子里溜出去的。
這賠罪還是得拿出態度來，花雕酒是她找系統兌的，拿到武器千機扇，獎勵了二十積分，她花了六積分兌了兩壇極品花雕酒。
說不心疼積分是假的，罷了罷了，舍不得積分，套不著師父。
苦竹端詳這雞，越看越親切。這附近山的野雞...都被自己打的差不多了，哪還能翻出來......不過他沒碰江問渠帶來的東西，他已經決定不收她為徒了。
“前輩，是問渠有眼不識泰山。今天沖撞了您。問渠在和您交手過程中，就覺得您深藏不露。問渠真心想拜入您麾下。”江問渠深深鞠了一躬。
苦竹終于放下筷子，他抬頭看著眼前這個只有十五歲的稚嫩女娃。
“習武并非易事，何況你一個小女娃，必要承受加倍的痛苦。”苦竹擺擺手，冷漠拒絕。
“女子不該是被拒絕的借口，如今天下動蕩，女子又何以見得安好。天下女子并非要依附男子才能過活，若沒有傍身的本事，便是任人宰割的魚肉。將自己性命交給別人，就意味著成為搖尾乞憐的小狗，一旦主人放棄施舍，便成為人人唾棄的喪家之犬。”
“這世道從來不公，尊嚴和地位要靠實力去獲取，只有足夠強大，才能自己去保護身邊人。”江問渠這句話說的很有意味，但只有她自己能懂。
月光被云層揉碎，少年輕靈的聲音似竹葉掉進酒碗里。苦竹望著江問渠，少年說話時眼神堅定而又決絕，卻又燦若星辰。
苦竹的筷子輕輕支在碗底。
眼前這個小女孩倒是通透，苦竹又抬頭看了她幾眼。但是想到什么，又垂下頭去，他將渾酒一飲而盡。
“孩子，你還未經世事。若是你發現當你擁有天下至高絕學，卻仍然保護不了至親之人，反而為此招來災禍，又該當如何！”苦竹說完時雙眼有點濕潤，眼眶紅紅的，活脫脫像個孤苦落魄的老頭。
“或許我確實不懂，我只知道，若是我軟弱，我便保護不了身邊人。當他們死在我面前，我只會無能的哭泣，甚至連手刃仇人的機會都沒有。”江問渠一臉平靜，卻頗有暗戳戳意味。知己知彼，推銷自己，她早已經找小葉子了解了苦竹背景。
苦竹用袖子揩揩濕潤的眼角，又猛灌一大碗酒：“我不過將近五十，卻滿頭白發，孩子，這世道沒有你想的容易.......”
江問渠把手輕輕搭在他肩膀上：
“前輩，人總不能因為害怕，就什么都不去做吧。”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負老年窮！五十歲，正是闖的年紀！”江問渠安撫著他。
“所以您看——”少年突然把酒碗碰出清響，“要么我跟你學成武林天下第一，要么天天找你吃成食林天下第一。”
苦竹忍不住被逗笑：“你這徒弟，我收了！”
江問渠順勢坐下來，把花雕酒遞給他，又撕了一大塊雞腿肉。
夜深，兩人喝的酩酊大醉。
江問渠不禁笑道：“這老頭，酒量不行!”
【宿主你跟他半斤八兩。】小葉子看著她紅撲撲的臉，毫不留情的說。
………
江問渠一大早便拜別師父下山去了，并以兩月為期，于六月初十時回來。
路上她忍不住感慨，苦竹苦竹，他還真如名字一樣苦，原名周痕山，少年孤苦，所幸一戶農戶收養，還將女兒許配給他。
苦竹武學天賦極高，進入九霄派后，年少成名，二十五歲就坐上玄武榜第一交椅。那時老門主秦無風有意嫁女，周痕山心系妻子，直接駁了門主面子。
離開九霄派后，被高官所看中，威逼利誘想讓他為自己做事，周痕山并未屈服，卻因無意間卷進政治，一夜間雙親被殺，他被迫帶著懷孕的妻子逃亡。妻子受驚早產生下女兒周明芳，也落下病根。他們一路漂泊，東躲西藏，受曾經恩人所托，守護兵器千機扇。
于是從青硯城奔波到這偏僻邊境，途中妻子因郁結于心去世，死前再三懇求他不要去報仇,帶女兒過上安定生活。周明芳認為這都是父親造成的，生了嫌隙，不愿跟他學武，也不愿讓他再跟武學打交道。后來周明芳離開鹿鳴谷，有了新家庭，定居在云平鎮，跟鹿鳴谷隔著也遠，很少再來探望他。周明芳自打離開鹿鳴谷便對外宣稱的是自己父母雙亡，是個孤兒。
苦竹再也沒離開過鹿鳴谷，世人都以為當年屠榜時，他已經死了。
時光漫長，他無數個日夜都被夢魘所擾，亡妻臨前囑托，雙親倒在血泊，時光蹉跎下青絲換白發。
后來周明芳有了自己的孩子，苦竹見過三次。最后一次見面，長個了，很壯實，虎頭虎腦的，苦竹很喜歡，是習武的好料子……
那日周明芳來，苦竹高興，去做女兒最愛的紅燒大鯉魚，但周明芳告訴苦竹，要隨丈夫回到峮州老家，此行遙遠，恐不會再歸。
苦竹訕笑：“走吧走吧，我一個人住這習慣了，也落得個清凈。”周明芳第二天便要啟程，鹿鳴谷到云平鎮路途遙遠，沒吃晚飯便匆匆走了。
苦竹仍然像倔驢一樣，只是默默的擺好飯菜，也不相送。
原小說中，他無人可依，仇恨未果，父女離心，時光蹉跎，孤身逝去。
曾經仗劍天涯，攪動武林的大俠，垂垂老矣，黯然落幕......
江問渠不太能體驗這種親情，因為她也是個孤兒，身邊只有一個妹妹，但是也走了。
至此她孤身一人，找到家人時，父母去世，僅僅留了一筆錢和房子，倒也能維持生活，只是感情上始終缺了重要部分。
也怪有緣分，一個老苦瓜，一個小苦瓜。
天色漸昏，苦竹在她臨走前給了她兩本秘法，一本《兵器神譜》和《千機妙法》，讓她自己先琢磨，江問渠反手就扔進空間里。
此時小葉子正蹲在空間數蘑菇
之前它悄悄在江問渠空間里種了幾朵蘑菇，如今長出來，正開心呢，就被天降橫禍砸中腦門。
最重要的是，它好不容易養出來的蘑菇，被砸爛了......
【江！問！渠！你的破秘籍！砸壞我的蘑菇了！】小葉子瞬間炸毛。
【你完了！我要把你積分扣光光！！！】。
【你一個虛擬精靈種蘑菇干嘛？在我的空間，就是我的蘑菇。】江問渠掏掏耳朵完全不當回事。
【警告你昂，別亂來！你上次偷吃我積分長胖三斤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嗝~真香】小葉子秒慫并叼倆積分溜了，不再理會江問渠的叫罵聲。
在天黑之前，江問渠帶著藥草踏進家門，像往常一樣，準備回秋月齋去。突然，遠處有光亮靠近，江問渠覺得晃眼，瞇著眼辨認前方是什么東西，
只見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過來，一小廝提燈在前面引路，李茂，江繼走在前面，其次是周慧如，劉巖，江行莫，江蕓兒，以及后面一群小廝。
這陣仗，又想來找茬？江問渠想到這眼神一暗，已經做好開噴的準備了。
江繼急促上前：“渠兒，你終于回來了。幾日未歸，父親甚是擔心。這湯藥，父親不喝也罷。我們渠兒莫要傷了身子也是......”江繼滿是關切，臉上深深的擔憂，儼然一副慈父形象。
江問渠退了幾步，悠悠說了句：爹，你上個月還說我庸醫來著......
周慧如快步上前，上手緊緊的握住江問渠：“渠兒，快讓娘看看！”
江問渠立刻把手抽走，卻被周慧如按了下來，她雙手緊緊握住江問渠小手，結果被江問渠用力甩開。
她這手勁，都快趕上村里尥蹶子的驢了，哪是周慧如能左右的。
周慧如被猛的一甩，趔趄的往后退了幾步。
江蕓兒看準時機趕緊上前扶住她，在周慧如面前表現自己。
“江問渠你怎么回事，竟然將阿娘甩開！你別太過分，給阿娘道歉。”江蕓兒氣憤地想上前討個公道。
周慧如趕緊將她撇開，把她丟到后面去，仔細整理好衣裙，又恢復了端莊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