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慶四年八月十五,養心殿東暖閣燭影搖紅,嘉慶帝捏著勒保八百里加急奏折,
指腹碾過“白蓮教眾二十萬”幾字,目光落在墻上新掛的《川楚陜流民分布圖》。
這幅圖以鄖陽、興安為中心,用靛青染出山脈,赭石勾出河流,
流民聚集處皆以針孔細點標注——那是戶部責令三省衙役徒步丈量三月的成果,
每十個紅點旁注一行蠅頭小楷:“乾隆五十九年旱,逃亡三千二百戶”“嘉慶三年水,
沖毀良田萬畝”。鄖陽府墨色最深,流民占比三成七,
密密麻麻的紅點聚成暗云;興安州青綠色塊間嵌著大片灰白,標注“無主荒地五十二萬頃”,
每道邊界都經《大清一統志》核對,誤差不逾半里。“皇上,還是得剿。
”軍機大臣董誥的聲音混著銅漏滴答,“教匪裹挾百姓,不除恐成燎原。
”他袖中露出半幅輿圖,邊角還沾著刑部卷宗的朱砂批注。
嘉慶帝突然伸手按住《農政全書》,指尖劃過徐光啟手書的“區田法”,
泛黃紙頁間還夾著直隸總督剛呈的番薯畝產清單:“萬歷間北直饑荒,
徐文定公以區田法活民十萬。朕問你,川楚荒地幾何?
”展開隨身攜帶的《土壤肥力分類表》,
表中用蠅頭小楷記著三年前清查結果:鄖陽府紅壤占六成,土性黏重宜種番薯,
需摻河沙三成改良;興安州沙壤四成五,含沙量過七成,須播耐旱粟米,
每頃需施牛羊糞兩千斤。這些數據皆來自州縣“地保魚鱗冊”,
經數據房算生用“衰分術”加權平均。“回皇上,報荒田……”董誥一時語塞,
他知道皇上案頭那本《賦役全書》,每一頁都用蠅頭小楷批注著各省隱田數,
乾隆朝的“盛世滋生人丁”早成虛賬。“不是報,是算!”嘉慶帝抄起算盤,
檀木珠子在燭火下泛著溫潤光澤,這是他從和珅府邸查抄的舊物,
算珠上還留著權臣盤剝的體溫。“每戶授田十畝,需田十二萬頃。圖中無主荒地五十二萬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