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滿未至，淮陰市集青石板曬著新麥。
韓信蹲城隍廟殘垣，碎陶片在磚地畫秦糧道布防圖，劍鞘草繩掃出細碎響。
腰間殘劍纏半幅破席，隨動作在磚縫間輕晃，驚起幾星積塵。
“讓讓！”三輛粟米牛車碾過石板，秦吏赭紅衣如跳動的火。
韓信陶片在“糧囤”劃叉——此處背靠山丘，火攻可毀三日糧。
磚縫里的螞蟻被驚起，在他畫的“河道”上亂作一團。
“小哥懂布防？”
穿青布衫男子站陰影里，袖口靛藍補丁針腳細密，腰間竹簡露“廢秦律”三字。
韓信抬頭，見其眼中映著磚地線條，補丁正落在“糧道隘口”位置。
“胡畫著玩。”他攥緊陶片，記漂母叮囑防秦吏，指腹擦過磚面積塵。
男子卻蹲下，指尖劃“河流”走向：“此處設暗樁需三匹快馬，糧囤用濕牛皮蒙頂。”
韓信掌心發燙——這正是他近日琢磨的細節，男子補丁用靛藍細布，舊卻齊整。
“閣下何人？替秦吏當差？”他盯著男子腰間竹簡，竹片朱砂數字隱約可見。
“姓蕭名何，替鄉親典賣舊衣的窮書生。”男子笑，補丁抖落磚灰，露出半截缺角玉玨。
遠處秦軍收稅喝罵，蕭何掏半塊干餅，餅面青苔紋與韓信陶片形狀相似。
“畫的可是秦淮河糧道？”他指“淮陰渡”位置，“去年秋汛翻五艘糧船，秦吏記成三艘。”
韓信心跳加速——這細節是他冒雨數半夜所得，秦吏虛報數目中飽私囊。
蕭何摸出片靛藍碎陶片，邊緣缺角與他昨日失落的極為相似。
“見小哥蹲此，便知是心里裝著河道的人。”他將陶片放“糧囤”旁，補丁沾磚縫河泥。
韓信注意到，蕭何玉玨缺角與自己劍鞘缺口相似，像被同一把刀削過。
秦軍皮鞭聲近，蕭何起身拍泥：“換筆墨竹簡，可去沛縣西市巷尾第三家。”
他轉身時，竹簡晃出“廢秦律·糧篇”木牘。韓信望其背影，靛藍補丁在人群中忽隱忽現。
日頭偏西，他用陶片將蕭何的話刻進磚縫，磚縫河泥混靛藍碎末，成特殊印記。
城隍廟銅鈴作響，劍鞘草繩不知何時沾上靛藍——那是蕭何補丁蹭過的痕跡。
“河里的水推人相遇。”想起漂母的話，磚地糧道圖在烈日下泛白。
是夜，韓信躺破廟草席，月光下用陶片在墻壁補畫糧道圖。
蕭何說的濕牛皮蒙囤，讓他想起楚地儲糧法，圖上多出三種布防變化。
草席下碎陶片硌背，他卻踏實——有人懂他的圖，知糧船真實數目。
更夫梆子驚飛蝙蝠，他摸墻刻痕，發現蕭何補丁形狀與“淮陰渡”隘口一致。
那片靛藍碎布，如淮河之水，在他心里漫開，滋養泥里的種子。
他不知，這叫蕭何的男子會月下追他百里，此刻的河泥，是改寫歷史的契機。
碎陶片在月光下泛微光，糧道圖似有千軍沿河道奔涌，向未來潛行。
黎明前，韓信起身整劍，草繩靛藍碎末如埋泥星子，待歲月磨亮。
城隍廟銅鈴再響，他踩露水離開，磚地糧道圖被晨霧模糊，心痕卻更深。
靛藍補丁落米缸，碎陶片沾河泥，兩個身影在歷史長河，系上第一根繩結。
蕭何的目光曾在劍鞘缺口頓了頓，仿佛看見某枚缺角將印的遙遠雛形——
那是屬于未來的秘鑰，此刻正藏在少年攥緊的陶片里，藏在補丁袖口的河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