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裴臨允腦中轟鳴作響,火辣辣的痛感后知后覺涌上來,嘴角似有鐵腥味溢出。
她怎么敢!
她怎么敢的!
“公子。”
“四姑娘。”
裴臨允和裴桑枝的婢女驚呼出聲。
“權(quán)當(dāng)我過去的真心飼了野犬!”
裴桑枝下頜微抬,唇邊凝著譏誚的冷笑,神情里盡是決絕和憎惡。
而后,伸手抄起檀木矮幾上的另一只白瓷碗,重重砸在地上。
碎片飛濺。
裴臨允怔愣,連躲閃的動作都忘記了。
些許碎瓷劃過裴臨允的面頰,帶起串串血珠。
“我齷齪?”
“我挾恩圖報?”
裴桑枝看著裴臨允腫脹的左臉,淌血的嘴角,心下是洶涌的快意,繼續(xù)刺激:“真正連畜生都不如的是誰!”
“從此以后,你我也不必兄妹相稱了。”
她說過,裴臨允這把刀好用的緊。
終于無需在裴臨允面前演逆來順受的戲碼了。
“還有......”裴桑枝勾勾唇,晃了晃被軟布包扎著的手腕,惡意滿滿:“我奉勸裴三公子一句,日后羞辱我時,最好再三斟酌言辭。”
“你我一母同胞,而且,我用血肉救過你。”
“說句難聽的,你的身體里也流竄著我的血。”
“看清楚了嗎,這才是挾恩圖報該有的倨傲和自得!”
裴桑枝嗤笑著睨了裴臨允一眼,踩著滿地的狼藉,揚(yáng)長而去。
素華看傻了。
這還是那個只會無聲落淚,任人欺凌的四姑娘嗎?
四姑娘掌摑三公子,她敢說,都沒有人敢信。
眼見裴桑枝越走越遠(yuǎn),素華迅速朝著裴臨允欠了欠身行了一禮,匆忙跟上。
此刻,在掠過庭院灑掃的下人時,裴桑枝臉上的悲憤和涼薄已化為凄楚和哀痛。
她掌摑兄長,非她無情無義,是無可奈何。
“四姑娘。”
“四姑娘。”
素華急切的的呼喚碎在風(fēng)里,裴桑枝的腳步越來越快,最后攥住裙裾往上一提,三步并作兩步,闖進(jìn)了折蘭院。
忙忙碌碌一整夜的永寧侯渾身疲乏,正躲在書房偷閑小憩,忽聽院里又起嘈雜,心口一堵,如遭重錘,眉頭不受控制的緊緊皺起,煩躁的掀起身上的狐裘,站起身來,甕聲甕氣道:“院外何事喧嘩!”
語氣不耐,似鈍刀磨石。
就不能讓他得一刻清靜嗎?
喝問聲讓庭院里的喧嘩止了一息。
須臾后,帶著哭腔的請罪和“撲通”下跪的聲音同時出現(xiàn)。
“女兒有錯,請父親責(zé)罰。”
沒頭沒尾的一番話,讓永寧侯的心高高懸起。
來不及多想,推門而出,映入眼簾的便是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裴桑枝。
永寧侯驀地有種拔劍四顧心茫然的無力感。
尤其是看到滿院躬身垂首,偏偏脖頸都抻得老長的仆婢后,愈發(fā)喉嚨發(fā)緊,呼吸都窒悶起來。
瞧著規(guī)矩恭敬,實(shí)則一個個宛如池塘里偷聽動靜的水鴨。
“這是怎么了?”永寧侯掐了掐手心的肉,勉強(qiáng)維持著冷靜溫和,擠出聲音道:“先起來,有什么事好好說。”
補(bǔ)覺前,他特地吩咐管家出府轉(zhuǎn)了轉(zhuǎn),聽了聽風(fēng)向。
永寧侯府苛待真女兒,裴三郎欺凌親妹的流言像冬日的寒風(fēng)飄滿了上京的每一個角落。
而且,在這當(dāng)口,裴桑枝不計(jì)前嫌,割腕取血入藥,救三郎于危難的消息,也在一些高門大戶間悄然蔓延。
用不了多久,便會人盡皆知。
到那時,人人提起桑枝,就會想到純善仁孝一詞。
有如此名聲庇護(hù),他是半點(diǎn)兒委屈都不能給桑枝受。
裴桑枝一味垂淚不語,哭的越來越凄慘。
永寧侯見狀,后槽牙咬得太陽穴突突直跳,橫眉怒起,掃向素華:“你來說,究竟發(fā)生了何事,若有半句虛言,即刻發(fā)賣了去!”
素華跪伏在地,不敢有絲毫隱瞞,老老實(shí)實(shí)道出。
瞞不了。
滄海院里的丫鬟、婆子、小廝,何止兩手之?dāng)?shù)。
永寧侯渾身一顫,眼前發(fā)黑,險些一口氣沒喘上來。
分明是隆冬,冷汗卻順著脊椎爬進(jìn)狐裘領(lǐng)口,像是千斤巨石墜著五臟六腑往冰窟窿里沉。
好個裴臨允!
狼心狗肺,又愚不可及。
明珠到底給臨允灌了什么迷魂湯!
這不就是純粹的自掘墳?zāi)梗?/p>
“父親,女兒讓您失望了。”裴桑枝喉間顫著泣音,掌心緊貼冰涼磚石,額頭重重磕在地面,“女兒這輩子生怕是再難與他......”
話未說全,又泣不成聲,肩頭微顫,斷斷續(xù)續(xù)繼說道:“再難與他兄妹和睦,女兒有負(fù)您的期望。”
“或許,女兒與他生來沒有做親人的緣分。”
“女兒傷心憤怒之下,冒犯了他,請父親責(zé)罰。”
永寧侯的胸口起起伏伏,呼吸急促的不像話,睨了眼素華:“還不將四姑娘扶起來。”
素華戰(zhàn)戰(zhàn)兢兢,顫抖著攙扶裴桑枝。
裴桑枝無意為難素華,索性順勢半倚在素懷身上。
素華不合時宜的想著,四姑娘可真瘦弱啊。
像......
像山野中那死在寒冬里的枯枝,仿佛輕輕一掰,就能掰斷。
“桑枝,臨允那都是些氣頭上的混賬話......”
永寧侯引著裴桑枝進(jìn)了書房,耐著性子試圖和稀泥。
裴桑枝仰起臉,喉間哽著三分澀意,指尖攥緊袖口,認(rèn)真又真誠的發(fā)問:“父親,女兒雖書讀的少,卻也知出言如擲冰,惡語傷人六月寒。”
“更知,很多時候氣頭上說出的才是真心話。”
“父親,女兒盡力了,請?jiān)徟畠旱牟恍⒑蜔o用,也請父親不要再勉強(qiáng)女兒去與他握手言和了。”
“求父親成全。”
永寧侯徹底怔住,神情訕訕,久久沒有后話。
血脈相連的兄妹,卻即將要變的老死不相往來。
他能怪桑枝小題大做,錙銖必較,沒有容人的雅量嗎?
不能。
“為父知道了。”
“你先回去,為父必讓那孽障給你請罪。”
裴桑枝也沒有繼續(xù)逞口舌之快,哭哭啼啼的倚著素華離開。
掉眼淚可真耗費(fèi)精氣神兒。
不如私底下備上幾條染了姜汁的帕子,好方便日后時時刻刻說流淚時就流淚。
裴桑枝有一搭沒一搭的想著。
素華則是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不敢出。
很懷疑,她孝敬夫人的陪嫁嬤嬤,被指到四姑娘院里是不是錯了。
“素華,你在發(fā)抖嗎?”裴桑枝側(cè)眸,突兀開口。
素華眼神一晃,聲音微弱:“奴......”
“奴婢有些冷。”
她不是冷。
她是被嚇的。
總覺得跟在四姑娘身邊陰風(fēng)陣陣的。
裴桑枝直起身子,站定,緩緩擦拭著面頰上的淚水,似笑非笑道:“我還以為是我跟三公子起爭執(zhí)嚇到你了。”
素華冷不丁打了寒顫,暗忖,四姑娘似乎話里有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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