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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章

    發表時間: 2025-05-01 07:40:18

    那是個渾身滴水的鬼童,脖頸詭異地折向一側,懷里緊抱著團模糊的光暈。光暈中隱約可見董珠兒的小臉,雙目緊閉如睡去。鬼童咧嘴一笑,露出滿口細碎尖牙,縱身就要往香案下的陰影里鉆。

    "站住!"楊一可將十四珠子摔出,卻聽"鐺"的一聲被銅錢劍打落。劉蘇仍閉目而坐,:"因果債,活人還不得……"

    鬼童趁機躥向香案,楊一可飛撲去抓,劉蘇的銅錢劍卻橫空一掃,劍風逼得他踉蹌后退。

    "你——!"楊一可怒極,卻見劉蘇袖中飛出一道符紙,正貼在鬼童后背。那符紙燃起幽藍火光,鬼童發出嬰兒般的啼哭,懷里的光暈竟漸漸凝實成董珠兒的魂魄,飄向屋外哭嚎聲傳來的方向。

    楊一可剛要追去,劉蘇卻猛然翻掌,袖中甩出三道紅線,如毒蛇般纏上她的手腕、腳踝,將她死死定在原地。

    "劉蘇!"楊一可掙扎不得,厲聲喝道,"這不是普通鬼童,是‘倀童’!它吞了活人魂魄,再誘人替死,你放它走,董家必再死人!"

    劉蘇冷笑,染血的白綾下滲出更多暗紅:"我的眼疾,不就是拜你所賜?"她五指一收,紅線驟然勒緊,楊一可腕上頓時滲出血痕。

    "你壞事做盡,糟了報應,與我何干?"楊一可咬牙,"你是坤道,難道不懂‘倀童噬主’的道理?它現在聽你的,是因為你身上陰債比它還重!"

    話音未落,那本已飄遠的董珠兒魂魄突然尖嘯一聲,竟被一股黑氣硬生生拽回。鬼童四肢著地爬回屋內,脖頸"咔咔"扭動,嘴角咧到耳根——它懷中光暈已變成污濁的灰黑色。

    劉蘇的白綾無風自動:"胡說八道!"她并指念咒,銅錢劍直刺鬼童眉心,卻聽"鐺"的一聲脆響,劍身竟被彈開。

    鬼童歪頭盯著她,突然"咯咯"笑起來,聲音像碎瓷刮擦。它伸出青白的小手,一把扯住劉蘇的白綾——

    "噗嗤!"

    白綾連皮帶肉被撕下,露出劉蘇血肉模糊的眼窩。那里沒有眼球,只有兩團蠕動的黑蟲,正瘋狂啃噬她的血肉。

    "啊——!"劉蘇慘叫跪地,銅錢劍"當啷"落地。

    鬼童趴上她的背,細聲細氣道:"還是修行過的……你的味道好好啊……"

    紅線應聲而斷。楊一可飛身撲來,桃木釘直刺鬼童后心,卻見劉蘇突然反手抓住她的腳踝,嘶聲道:"要死……一起死!"

    一顆暗紅色的珠子凌空浮現,血霧中踏出一道纖影。

    女子一襲靈月族服飾,銀線繡就的月紋在袖口流轉,長發未束,隨風揚起時露出耳畔懸掛的骨鈴。她背對楊一可而立,抬手間袖中飛出一道銀光,正劈在鬼童抓向楊一可咽喉的利爪上。

    【清念?!】楊一可失聲喊道。

    楊清念未答。她指尖結印,月光竟凝成實體,如紗幔般將楊一可層層裹住。鬼童被銀光灼傷,發出刺耳尖嘯,突然調轉方向撲向劉蘇——

    "噗!"

    青白的小手直接穿透劉蘇心口,掏出一團跳動著的、發黑的血肉。

    劉蘇喉間"咯咯"作響,染血的白綾徹底脫落,露出那雙被蟲噬空的眼窩。她嘴唇蠕動,似乎想說什么,可鬼童已經咧嘴一笑,抓著那團血肉縱身躍入陰影。

    "珠兒……"院外董君如的嗚咽隨風飄來。

    鬼童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黑暗中。

    楊一可站在原地,渾身發冷。她盯著自己顫抖的雙手——就是這雙手,剛才沒能抓住那個孩子。

    【我搞砸了......】她喃喃道,聲音里帶著壓抑的哽咽,【全都搞砸了......】

    楊清念的虛影在她身旁浮現,月光勾勒出她溫柔的輪廓。她輕輕抬手,一縷銀光拂過楊一可的肩頭:"第一次面對倀童,能做到這樣已經很好了。"

    【好什么?】楊一可猛地抬頭,眼眶發紅,【董珠兒被帶走了!劉蘇死了!我明明可以——】

    "可以什么?"楊清念輕聲打斷她,"你以為憑現在的你,能對抗吞噬了七個童男精魄的倀童?"

    楊一可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反駁的話。她頹然地低下頭,眼淚終于砸在地上。

    楊清念的虛影靠近了些,聲音柔和卻堅定:"記住這份懊惱,它會讓你變強。下次,你一定能做得更好。"

    夜風卷著血腥味拂過,楊一可慢慢攥緊拳頭。她抬頭望向鬼童消失的方向,眼中的淚光漸漸被決心取代。

    【下次......】她低聲道,【我絕不會再失手。】

    話音未落,她的身體突然一輕,視線驟然拔高——只見自己的肉身微微晃動,隨即被一道銀光籠罩。

    楊清念的虛影如水般滲入其中,原本垂落的雙手重新握緊,指節發出輕微的脆響。

    【清念,我......】楊一可的魂魄飄在半空,聲音里還帶著未散的哽咽。

    "做得不錯。"肉身里的楊清念活動了下手腕,聲音已變成她特有的清冷音色,"現在,休息吧。"

    一道柔和的牽引力傳來,楊一可的魂魄化作流光,重新回到手串中。

    屋內的血腥氣仍未散去。

    "啊——!!"

    一聲凄厲的尖叫劃破夜空。

    提燈的老仆踉蹌后退,手中燈籠"啪"地砸在地上,火光瞬間映亮了整個后院——

    月光下,渾身是血的楊一可靜立院中,發梢還滴著黏稠的血珠。

    她腳邊,劉蘇的尸體仰面朝天,心口處赫然一個黑洞洞的窟窿,邊緣血肉模糊,像是被什么生生掏穿。

    "殺、殺人了!"老仆癱軟在地,手腳并用地往后爬,"楊姑娘殺人了!"

    前院頓時炸開鍋。紛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火把的光亮連成一片。

    周汝清看著楊一可,目光似不認得。

    "楊一可!"他猛地后退兩步,聲音卻陡然拔高,"你竟敢殺人?!"

    火把的光亮下,渾身是血的楊一可靜立屋內。她腳邊,劉蘇的尸體心口空洞,邊緣血肉翻卷如綻放的惡花。

    "我就說楊一可心術不正!"周汝清冷笑,刻意提高聲調讓所有人都聽見,"當初退我周家婚約時何等清高,原來背地里——"

    "夠了!"董君如厲聲打斷。這位女實業家鐵青著臉,珍珠耳墜在火光中劇烈晃動,"先救人要緊!......"她突然噤聲——劉蘇空洞的眼窩里正爬出幾只黑蟲。

    段炎昌重重咳嗽一聲。眉頭皺成個"川"字:"楊姑娘,煩請跟巡捕房走一趟。"他刻意避開那具詭異的尸體,朝身后揮手,"來人!"

    巡警陳陽的手銬"咔嗒"扣上"楊一可"纖細的手腕時,指節不易察覺地抖了抖。

    "楊姑娘......"陳陽壓低。

    "楊一可"突然抬眸。

    這一眼讓李成陽如墜冰窟——分明是同一張臉,眼底卻翻涌著某種非人的冷光。

    段炎昌的怒喝從后方傳來:"李成陽!磨蹭什么!"

    "楊一可"任由巡捕扣住雙臂,臨被拖走前回頭看了眼董君如:"令愛的魂魄,還在倀童手里,只有我能救他。"

    月光突然被烏云吞沒。

    ……

    葉青青在訂婚宴后就病了。

    水晶吊燈下,她就是在角落都能聽見竊竊私語。

    "聽說周先生前天才從劉天師的凈室出來..."

    "楊家的退婚姑娘現在可了不得..."

    她抿了一口香檳,氣泡在舌尖炸開的刺痛感也壓不住心頭火。周汝清站在她身邊,西裝革履的紳士模樣,領帶上卻沾著一點朱砂。

    酒會進行到一半,董君如讓仆人匆匆趕來。這位商界女強人連寒暄都省了,直接對周汝清說:"珠兒病了,勞煩周醫生走一趟。"

    當晚她就發起高燒。

    今天早上,她正在靜養,仆人就跑了進來。

    "小姐!出大事了!段知事的壽宴上死了人!劉天師被挖了心,楊小姐當場被捕!"

    葉青青突然覺得呼吸順暢了許多,連窗外刺耳的汽車喇叭聲都變得悅耳起來。她掀開鵝絨被,赤腳踩在波斯地毯上,對著穿衣鏡轉了個圈——高燒褪去后,臉頰反而顯出健康的紅暈。

    "把我那套Van Cleef的珠寶拿出來,"她哼著《茶花女》的調子,"再讓廚房準備下午茶..."

    門鈴突然響起。

    來人是四方會的,她原本只是想教訓一下楊一可,現在她被抓了,真的天助我也。

    四方會就是拿人錢財給人消災的,他們問葉青青要什么,是要她受皮肉苦還是要她顏面掃地?

    得到的回復是都要。

    四方會的白紙扇搖著湘妃竹折扇,扇骨里暗藏的刀刃映出葉青青扭曲的倒影。

    "葉小姐既要她皮開肉綻,又要她身敗名裂..."他忽然用扇尖挑起茶幾上的《熹微日報》,頭版正是楊一可在濟世堂后院血染衣袍的新聞,"不如坐實她因妒殺人的罪名?"

    "具體呢?"

    “具體你就不用操心了。”

    葉青青的西洋小客廳里,留聲機播放著《茶花女》詠嘆調,卻蓋不住四方會來人身上散著的血腥氣。

    "至于臉面嘛,我們要安排個'姘頭'去翻供。"疤臉突然壓低聲音,"就說那晚楊一可一直和他在一起睡,根本沒去殺人。"

    ……

    段府后花園的玻璃花房里,段炎昌正修剪一株名貴的素心蘭。剪刀"咔嚓"一聲,將病葉利落剪去。

    "舅舅。"蔣凱風撩開垂藤走進來,西裝上還帶著外頭的寒氣,"壽宴那天的座鐘,您查準了沒有?"

    段炎昌的手頓了頓,將剪下的枯葉碾碎在掌心:"這事要不解決,你真得給我送終了。"他嘆息著,從青瓷花盆下抽出一張皺巴巴的《熹微日報》——頭版赫然是楊一可血染衣袍的大幅照片。

    蔣凱風接過報紙,油墨蹭在定制手套上。他忽然輕笑:"陽哥破案向來雷厲風行,這次竟沒個說法?"

    "他要是能查清,我何至于愁白頭發。"段炎昌摩挲著懷表鏈子,表蓋內側嵌著全家福,"凱風啊,你幫幫舅舅?"

    晨光透過玻璃花房,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蔣凱風低頭凝視著石桌上的報紙,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泛黃的紙頁。

    段炎昌手持銀剪,正專注地修剪著一株名貴的素心蘭。剪刀發出清脆的"咔嚓"聲,在靜謐的花房里格外清晰。

    "我知道你想幫那余姑娘找到他的夫君,"段炎昌頭也不抬地說道,手上的動作絲毫未停,"可人都失蹤了三年了,一個大男人怎么會好好的失蹤了?"

    蔣凱風的手指微微收緊,報紙在他手中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蕭大哥不是這樣的人。"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段炎昌終于停下手中的活計,抬眼看向自己的侄子。陽光透過玻璃頂棚,在他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

    "對,照你的說法你的蕭大哥不是這樣的人,"他嘆了口氣,"一個人失蹤三年,也不用這么著急,舅舅這邊又實在缺人手。"

    蔣凱風低著頭,手指在報紙上無意識地劃著圈。紙張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我可以幫忙找,"他突然開口,聲音有些發緊,"不過我想看葉城以往失蹤人口的所有卷宗。"

    "可以。隨便你翻看。"段炎昌擺了擺手,重新拿起剪刀。

    花房里一時只剩下剪刀的"咔嚓"聲和兩人的呼吸聲。蔣凱風翻開一頁報紙,眉頭突然皺得更緊了。

    "這是誰留的手筆?"他指著報紙上一些奇怪的勾畫問道。

    段炎昌頭也不抬地回道:"這可不是我壓新聞。民眾嘛就喜歡花邊新聞,對這種有人失蹤的事情自然沒興趣。所以報紙上的版面自然就小了。"

    "不是,我說這些是誰勾畫的?"蔣凱風的聲音提高了幾分。

    段炎昌這才放下剪刀,湊近細看。他的老花鏡鏈子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這是前幾日就送來的報紙......我也不知道誰畫的。"

    蔣凱風仔細查看著日期:"看日期是15日前。"

    "15日前......"段炎昌若有所思地重復著,目光飄向遠處,"楊一可、周汝清和劉蘇都來過。那天周汝清想讓楊一可拿出八千大洋賠償劉蘇,楊一可也是在那天和我說讓蒼鷺書院改組的。"

    花房里的溫度似乎突然降低了幾分。

    十五日前,就有人知道了,劉蘇會在段炎昌壽宴那天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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