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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章

    發表時間: 2025-05-01 15:57:31

    當克莉米婭傷愈歸隊時,她驚訝地發現戰線果然如薇薇安講的那樣已經推進到了城郊的一處火車站。原本繁華的火車站如今已被戰火摧殘得面目全非,早已沒了往日的模樣,建筑墻體坍塌大半,碎磚石遍地都是。鐵軌扭曲變形,像廢棄的長蛇橫在廢墟中。站內的候車大廳只剩殘垣斷壁,屋頂塌陷,四處彌漫著硝煙與焦糊味。

    克莉米婭沿著工兵們打通的前沿戰壕艱難前行,遍布的戰壕猶如蜘蛛網般鋪設在大地上。一路上,她目睹了戰火燒焦的痕跡,這些痕跡仿佛是大地被撕裂的傷口,觸目驚心,猶如人間地獄一般。被炸毀的坦克和裝甲車橫七豎八地散布在各處,有的還能依稀分辨出是哪一方的裝備,有的則已經被炸得面目全非,只剩下一堆廢鐵。

    在這地獄般的場景中,克莉米婭還看到了一些被征召的當地維爾瓦老百姓。他們用馬拉著成堆成堆的尸體,這些尸體顯然都是克蘭斯克士兵的。每具尸體都被搜刮得干干凈凈,只剩下那一身單薄的灰色軍裝還能證明他們的身份,在那一片略顯雜亂的空地上,各式各樣的槍支和裝備隨意地堆積在一起,它們身上沾滿了早已干涸的血跡,還附著著斑駁的污漬。

    幾個士兵正圍在這堆物品旁,彎著腰,仔細地挑揀著。他們的眼神專注而認真,伸出手在那堆東西里翻找著,把還能繼續使用的槍支、裝備挑出來,放在一旁,準備留著后續繼續派上用場;而那些已經損壞、無法再正常使用的,則毫不留情地直接扔到了更遠的地方。

    就在這時,有個士兵突然眼前一亮,只見他從一個臟兮兮的彈掛里,竟然摸出了一枚精致的懷表。那懷表在滿是污垢的環境里顯得格外亮眼,表身散發著柔和的光澤,精致的表盤、細膩的紋路,無一不彰顯著它的不凡。周圍的其他人瞧見這一幕,頓時都投來了羨慕的目光。而那些維爾瓦士兵的尸體更為凄慘,只見幾個當地百姓將一具具尸體士兵的尸體直接扔到了事先挖好的一個個大坑之中。那堆積起來的尸體,層層疊疊,越堆越高,遠遠望去,就如同一座座小山丘一般,透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壓抑感。

    緊接著,無情的大火被點燃了,那熊熊的火焰瞬間肆虐開來,張牙舞爪地舔舐著每一寸所能觸及的地方,燃燒產生的黑煙直沖天際,火勢越來越猛,火舌瘋狂地吞噬著那些冰冷的尸體,幾個維爾瓦百姓像丟垃圾一樣,毫不憐惜地抬著尸體往火坑里扔。那熊熊燃燒的火焰,將尸體吞噬,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隔著很遠都能聞到那股令人作嘔的尸體燒焦的惡臭。

    克莉米婭實在不忍再目睹那燃燒尸體的慘烈畫面,趕忙用手緊緊捂住口鼻,腳步匆匆地轉身離開,強忍著內心的不適,繼續在這滿是泥濘的戰壕中深一腳淺一腳地艱難前行。

    她的步伐明顯變得慌亂起來,眼神中透著迷茫與無助,就好似一只迷失了方向的無頭蒼蠅一般,在這錯綜復雜的戰壕里毫無頭緒地亂撞著。每走一步,那黏膩的泥巴都會裹住她的雙腳,仿佛要將她牢牢困住,可她顧不上這些,只想盡快找到自己的隊伍。

    此刻,焦慮和不安如同潮水一般,一波又一波地在她心間洶涌著,不斷沖擊著她的內心防線,讓她原本就緊張的情緒越發緊繃,額頭上也漸漸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卻只能咬著牙,硬著頭皮繼續在這戰壕里尋找著小隊的蹤跡。

    幸運的是,在一處防空機槍陣地,克莉米婭遇到了正在搬沙袋的希萊特。然而,如果不是希萊特先一步認出她,喊了克莉米婭的名字,克莉米婭恐怕很難認出眼前這個面容憔悴、形如鬼魅的人竟然是曾經那個意氣風發,英俊瀟灑的希萊特。

    希萊特的臉色蒼白如紙,濃重的黑眼圈使他的眼睛看上去凹陷而無神,滿臉的胡茬讓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了好幾歲。他身上的軍裝也破爛不堪,仿佛經歷了一場慘烈的戰斗。

    克莉米婭驚訝地看著希萊特,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么。過了一會兒,她才緩過神來,向希萊特詢問起他的近況。

    希萊特的臉上露出一絲苦澀,他緩緩說道:“我最近過得很痛苦,我的戰友們已經死了一大半了。我真的很害怕,下一個會不會就是我……”他的聲音有些顫抖,透露出內心的恐懼和無助。

    克莉米婭嘆了口氣,心中涌起一股憐憫之情。她安慰希萊特道:“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薇薇安也很關心你,她希望你能堅強起來,她還等著你在戰后向她求婚呢!”

    希萊特聽聞這些話后,眼眸中瞬間流露出欣喜的神色,那原本略顯緊繃的表情也隨之變得自然了許多,仿佛一直懸著的心在這一刻稍稍落了地。兩人又接著閑聊了一會兒,在這一來一往的交談中,希萊特的情緒逐漸平穩了下來,不再像起初那般緊張焦慮了。

    臨分別時,希萊特熱心地為克莉米婭指明了小隊所在的方向,他一邊用手指向西北方,一邊詳細地說道:“你沿著這個方向一直走,大概就在距離火車站兩三百米左右的地方,你仔細找找,應該就能看到你們小隊了。”

    克莉米婭趕忙向希萊特道謝,隨后便依照他所指的方向匆匆趕去。越往前走戰壕就越擁擠,克莉米婭在其間艱難地穿行著。

    不知過了多久,她的眼前突然出現了一支女兵隊伍。克莉米婭心中一喜,趕忙上前,禮貌地詢問她們的小隊長。那小隊長打量了一下克莉米婭,回應道:“我們是第三步兵中隊的,你要找的小隊應該還要再往北走一段距離就能看到了。”克莉米婭連忙再次道謝,不敢有絲毫耽擱,立刻轉身朝著北邊快步走去。

    沒走多遠,幸運的是,她很快便遇到了第一個熟人——卡琳。克莉米婭頓時興奮不已,臉上洋溢著開心的笑容,一邊激動地朝著卡琳用力招手,一邊加快腳步朝她走去。卡琳一抬眼看到克莉米婭歸隊了,也是滿心歡喜,臉上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不過,她很快就收斂了笑容,趕忙伸手制止了克莉米婭大聲說話的行為,同時壓低聲音,一臉嚴肅地提醒道:“噓,小聲點,這里離敵人很近,被發現了可就麻煩了。”克莉米婭聽了,趕忙捂住嘴巴,用力地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跟在卡琳身后,朝著小隊所在的方向繼續前行。

    克莉米婭一路磕磕絆絆,終于來到了小隊集合點。這兒距離火車站特別近,近到她甚至都能清晰地聞到那蒸汽火車散發出來的濃濃煤炭氣味。

    待她站定,目光掃向小隊眾人,卻發現隊伍里少了許多以往那些熟悉的面孔,取而代之的是不少陌生的新臉龐。那些曾經一起并肩作戰、有說有笑的伙伴,此刻竟不見了蹤影,克莉米婭心里頓時涌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她趕忙看向卡琳,焦急地詢問道:“卡琳,隊長奧蕾莉婭在哪?”卡琳聽到這個問題,臉上瞬間露出了一絲難過的神情,她微微低下頭,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而后緩緩開口說道:“奧蕾莉婭……她……她昨天在爭奪火車站的那場戰斗里,被敵人裝甲車上的重機槍擊中,犧牲了……”

    卡琳的聲音有些哽咽,眼眶也微微泛紅,她接著說道:“那重機槍的火力太猛了,直接就打穿了奧蕾莉婭躲避的圍墻,子彈直接擊穿了她的胸口……她那長辮子也散了……我們眼睜睜地看著她倒在血泊中……”說到這兒,卡琳再也忍不住了,淚水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滑落下來,周圍的空氣仿佛也因為這個悲傷的消息而變得更加沉重、壓抑了起來。克莉米婭聽著卡琳的講述,只覺得腦袋“嗡”的一聲,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眼里滿是難以置信和悲痛。

    克莉米婭強忍著心中的悲痛,緩緩將目光投向小隊的其他成員身上。只見菈維娜還在那兒,她正專注地擺弄著機槍,纖細的手指拿著油壺,有條不紊地給機槍的各個關鍵部位涂抹著潤滑油,那認真的模樣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似的。

    卡琳敏銳地察覺到了克莉米婭的視線,她順著克莉米婭的目光看去。卡琳的眼中流露出對菈維娜的欽佩之情,她微笑著對克莉米婭說:“菈維娜可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老兵,早在戰爭爆發之前,她就參軍入伍了,歷經無數場激烈的戰斗,戰斗經驗不比我少多少。”

    卡琳稍稍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而且,我覺得她比很多男人都要可靠得多。她不僅有著強大的力量,更難得的是那份沉穩和冷靜。無論面對怎樣的困境和壓力,她都能泰然處之,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說到這里,卡琳不禁笑了起來,半開玩笑地說:“有時候我甚至會懷疑,她是不是被某個厲害的魔法師施了魔法變成的女性。”

    克莉米婭聽著卡琳的話,頻頻點頭表示贊同。她同樣能感受到菈維娜身上散發出的那種令人安心的氣質,仿佛只要有菈維娜在身邊,一切問題都能迎刃而解。

    再看克萊菲爾,她也還活著,然而,此時的她與過去那個總是擺出大小姐架子的形象相比,簡直判若兩人。只見她整個人蜷縮在那個狹小的貓耳洞里,仿佛這個小小的空間就是她唯一的避風港。她的雙臂緊緊地環抱著自己的雙腿,似乎想要用這種方式給自己一些溫暖和安慰。而她的下巴則輕輕地擱在膝蓋上,雙眼直直地望著前方,克莉米婭看著她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實在是心疼不已。

    然而,克莉米婭環顧了一圈,卻沒發現薇薇安的身影,她的心一下子就慌亂了起來,心急如焚地四處張望著,眼神里滿是焦急與擔憂,腳步也不自覺地加快,開始在周圍急切地尋找著。

    好在只是白擔心一場,在戰壕的拐角處,克莉米婭終于看到了薇薇安。只見薇薇安正溫柔地抱著瓦爾莉,嘴里輕聲地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就像哄小孩子一樣,耐心又細致。瓦爾莉則蜷縮在薇薇安的懷里,嘴里不停地呢喃著什么,眼神空洞無神,臉上的表情滿是迷茫,時而小聲哭泣時而低聲咒罵,仿佛還沒從昨天那場可怕的戰斗中回過神來。

    薇薇安一抬眼,瞧見克莉米婭回來了,眼眸中瞬間閃過一絲欣喜的神色,不過她很快就收斂了表情,趕忙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將食指放在嘴邊,示意克莉米婭保持安靜,別驚擾到懷里的瓦爾莉。克莉米婭心領神會,立刻輕輕地點了點頭,便靜靜地站在一旁,不去打攪她們。

    這時,卡琳走了過來,她輕輕嘆了口氣,壓低聲音對克莉米婭說道:“哎,可憐的瓦爾妮她……她在昨天進攻火車站候車廳的時候,遭遇了一隊繞后的維爾瓦士兵,他們突然從后面冒了出來,還沒等大家反應過來,子彈便朝著我們打了過來,瓦爾妮離窗口最近,所以她……盡管我們很快就消滅了這支繞后的敵人,可還是沒能來得及把她救回來……瓦爾妮的死對瓦爾莉打擊很大……”卡琳的聲音里透著濃濃的悲傷與無奈,她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重重嘆了一口氣。

    克莉米婭聽聞現在是卡琳擔任隊長一職后,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復雜的情緒,點了點頭,似乎對這個消息并不感到意外。

    稍稍沉默片刻,克莉米婭深吸一口氣,接著開口問道:“那海倫呢?她現在在哪里?”她的聲音略微有些低沉,雖然她猜測海倫十有八九也死了,但是她還是想從卡琳那里得知真實情況。

    卡琳看著克莉米婭,無奈地搖了搖頭,輕聲回答道:“我也不知道海倫的下落。戰場上的情況瞬息萬變,人員失蹤是常有的事。她可能已經……”卡琳的話語戛然而止,沒有把話說完,但克莉米婭明白她的意思。

    克莉米婭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她不禁想起了海倫的身影,那個充滿活力和勇氣的護林員。如今,海倫卻下落不明,這讓她感到一陣揪心的痛。

    “也許她已經被炸成了碎片,或者被敵人俘虜了。”卡琳繼續說道,語氣中帶著些許無奈和哀傷。“也有可能,她的尸體此刻正被埋在某個廢墟下面。”

    克莉米婭靜靜地坐在戰壕里,心情異常沉重。她的思緒如同一團亂麻,讓她感到無比困惑和迷茫。

    昨天,軍團長親自前往野戰醫院慰問傷員,這本該是一件令人驕傲和自豪的事情。然而,對于克莉米婭來說,這卻成了一個難以啟齒的話題。她不知道該如何向戰友們講述這件事,因為在她心中,這件事已經變得十分尷尬、羞恥且難以啟齒。

    她不禁回想起當時的情景,軍團長的出現本應給大家帶來鼓舞和希望,但不知為何,克莉米婭卻覺得有些異樣,她開始胡思亂想,猜測著各種可能的原因。也許是前線的傷亡太過慘重,軍團長為了安撫士兵們的情緒,才特意去慰問那些受傷的戰友。

    克莉米婭用力地晃了晃腦袋,試圖將這些荒誕的念頭從腦海中驅趕出去。她告訴自己不要想得太多,也許事情并沒有那么復雜。就在克莉米婭坐在戰壕里用步槍刺刀挑著土發呆愣神時,卡琳走了過來,打斷了克莉米婭的思緒。卡琳遞給她一把嶄新的步槍,還有三盒步槍子彈。克莉米婭感激地接過這些武器彈藥,步槍拿在手里,克莉米婭的心中也算是稍微安定了一些。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模樣青澀的學生緩緩走了過來,坐在了克莉米婭的身旁。她鼻梁上穩穩地架著一副黑框眼鏡,給人一種文質彬彬的感覺。那一頭齊整的學生頭,一看就是還保留著學生時期的模樣,顯得格外乖巧利落。而她身上穿著的軍裝,略顯寬松,穿在她那略顯單薄的身上,仿佛有些撐不起來,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你好,我叫貝蒂妮,聽說軍團長去野戰醫院慰問了,你見過她了嗎?”

    克莉米婭微微點了點頭,臉上瞬間浮現出一抹自豪的神色。緊接著,她便興致勃勃地開始向貝蒂妮講述起來,一邊講還一邊手舞足蹈的,把那些事兒描繪得繪聲繪色,就好像那些場景此刻正生動地展現在眾人眼前一般。

    貝蒂妮在一旁聽得眼睛都亮了起來,心里滿是羨慕,那眼神中流露的渴望幾乎都要溢出來了。而周圍其他的新兵們,也被克莉米婭那極具感染力的講述吸引了過來,紛紛圍聚在她們身邊,一個個都豎著耳朵,聽得格外專注。克莉米婭見大家都這么感興趣,講得就更起勁兒了,甚至還忍不住添油加醋起來。克莉米婭繪聲繪色地講述完后,也算是和那些新兵有了初步的認識。副機槍手柯莉雅,別看她年紀輕輕,可擺弄起機槍來那叫一個熟練,據說她從小在機械維修店長大,對各種器械的構造了如指掌,所以操作機槍對她來說是得心應手。彈藥手瓦倫莎則是一個農家女孩,家里祖祖輩輩都是農民,她從小便跟著父親在農田幫忙,力氣很大,搬重物和干粗活都不在話下,自然也擔任了搬運彈藥的工作。

    還有詩蒂諾,她原本是個小畫家,資質平平,無論她怎么努力,就是比不上那些藝術家的繪畫作品,無奈因為支付不起畫室的房租,不得不放下畫筆,聽說部隊的工資高,為了能填飽肚子,選擇了入伍參軍。瑪格麗特曾是一個小馬戲團的雜技演員,因為一次意外事故馬戲團著火了,從此生意一落千丈,而她的丈夫去年也是死在了戰場上,為了養活她的女兒,她也是選擇了跟隨她丈夫的腳步入伍參軍。維西雅原本是在一個貴族家里的女仆,因為和男主人曖昧不清,被女主人發現而遭到開除,后通過親戚介紹入伍參軍 。

    而最讓克莉米婭意外的當屬格蕾莎了,她入伍前竟然是一名修女,克莉米婭著實被震驚到了,怎么也想不到,本應在教堂里虔誠祈禱、傳播福音的修女,如今也來到了這滿是硝煙的戰場上,而且,神職人員并不在征兵范圍內。

    “格蕾莎,你怎么會選擇來參軍,這不合你的身份啊!而且,難道你不怕因為殺戮產生罪孽,然后下地獄嗎?”克莉米婭疑惑地詢問。

    格蕾莎苦笑了一聲說:“如果說罪孽的話,我已經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行,我入伍前就被教會開除了教籍,現在已經不算神職人員了,如果你想祈禱或者求祝福什么的,我倒是樂意幫你。”克莉米婭想安慰她兩句,但不知道說什么,也只是嘆了一口氣。

    終于到了吃午飯的時刻。炊事班的廚師推著餐車,艱難地穿過崎嶇的道路,將熱騰騰的飯菜送到了前線。

    克莉米婭打開背包,拿出她那有些變形的飯盒。這個飯盒已經經歷了無數次的碰撞和摩擦,上面布滿了磕痕和凹坑。

    隊伍排著隊,每個人都領到了一飯盒的土豆燉卷心菜,還有幾根香噴噴的香腸。主食則是一塊硬得能硌掉牙齒的黑面包。盡管食物看起來并不豐盛,但在這艱苦的戰場上,能有這樣的一頓飯已經算是不錯了。

    除了飯菜,每個人還分到了四顆糖果和六根香煙。薇薇安對吸煙并不感興趣,她用自己的香煙跟菈維娜交換了更多的糖果。

    然而,瓦爾莉卻仿佛無動于衷般。她既沒有去領食物,也沒有接受香煙和糖果,只是一個人靜靜地蜷縮在角落里,對周圍的一切都漠不關心。戰友們看到她這樣,心中都充滿了擔憂。

    好在卡琳那里還有半瓶酒,這或許能讓瓦~爾莉稍微振作一些。在卡琳的耐心勸說下,瓦爾莉終于勉強吃了一點東西,還將那半瓶酒喝了精光,雖然不多,但總算是有了一些進食。

    午后的陽光原本還慵懶地灑在那座已然千瘡百孔的城市之上,可隨著一聲尖銳的呼嘯劃破長空,打破了這片刻的寧靜,火炮部隊的轟擊開始了。

    一枚枚炮彈如雨點般從遠方呼嘯而來,帶著毀滅一切的氣勢狠狠砸向阿拉諾特的各個角落。先是市中心那幾座原本還勉強矗立著的建筑在炮彈落下的瞬間轟然倒塌,伴隨著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火光沖天而起,磚石、混凝土塊紛紛坍塌掉落,揚起漫天的塵土,發出沉悶又令人膽寒的巨響,滾滾濃煙瞬間將那一片區域籠罩了起來。

    街道上更是一片狼藉,炮彈落下之處,地面被炸出一個個深深的大坑,周圍的石板路被炸得粉碎,四處飛濺,路邊那些早已破敗不堪的店鋪、民居也沒能逃過一劫,在炮彈的肆虐下,屋頂被掀翻,墻壁被炸垮,屋內的各種物品被炸得七零八落,有的直接被火焰吞噬,燃起熊熊大火。火焰借著風勢迅速蔓延,將街道變成了一片火海,那炙熱的高溫烤得空氣都扭曲了。

    兩個小時里,炮彈不停地落下,維爾瓦人修建的防御工事也未能幸免。那堅固的碉堡先是被炮彈直接命中,厚重的墻體出現一道道巨大裂縫,碎石不斷剝落。戰壕被摧毀得更嚴重,沙袋和拒馬被炸飛,原本規整的形狀不復存在,有的地段直接被轟塌掩埋,維爾瓦的工兵們頂著炮火修建被炸毀的戰壕。鐵絲網也被炮火扯得扭曲變形,四處散落,整個防御工事一片狼藉。

    炮擊結束后,戰場上彌漫著濃烈的硝煙和塵土,仿佛整個世界都被一層灰色的紗幕所籠罩。卡琳站在陣地上,她的聲音在這片嘈雜中顯得格外清晰:“士兵們,快找掩護!維爾瓦的炮兵部隊要還擊了!”

    士兵們迅速行動起來,紛紛尋找可以躲避炮擊的地方。克莉米婭和薇薇安也不例外,她們敏捷地鉆進了一個相對安全的掩體。

    然而,正如卡琳所料,維爾瓦的炮兵部隊并沒有給他們太多喘息的時間。幾乎就在克莉米婭和薇薇安剛剛藏好的瞬間,維爾瓦的炮彈如雨點般傾瀉而下,落在了他們的陣地上。

    炮彈爆炸的巨響震耳欲聾,沖擊波掀起的塵土和碎片四處飛濺。雖然維爾瓦的炮擊不如這邊猛烈,但仍然造成了一些損失和傷亡。有些士兵不幸被炮彈擊中,倒在了血泊之中。

    當炮擊終于停止時,克莉米婭從掩體中鉆了出來。她的身上沾滿了泥土,仿佛剛剛從墳墓里爬出來的僵尸一般。她的頭發亂作一團,臉上也被泥土弄得臟兮兮的,只有那雙眼睛還透露出一絲生氣。

    薇薇安見狀,連忙走上前去,關切地問道:“克莉米婭,你沒事吧?”說著,她輕輕地為克莉米婭擦拭著臉上的泥土。克莉米婭感激地看了薇薇安一眼,然后也順手幫薇薇安拍掉了身上的泥土,兩人相視一笑,都顯得有些狼狽。

    夜幕籠罩著整個戰場,戰壕里的士兵們經過一天的疲憊戰斗,趁著這暫時難得的安寧,紛紛躺在戰壕里,試圖進入夢鄉,舒緩一下緊繃的神經。四周靜謐得只剩下偶爾傳來的幾聲蟲鳴,仿佛這殘酷的戰爭在這一刻也短暫地停歇了。

    然而,就在這寧靜的夜晚,突然,“砰”的一聲槍響劃破了夜空,那尖銳的聲音在寂靜的環境里顯得格外刺耳,而且這槍聲離克莉米婭所在的位置很近,那巨大的聲響直接把她從睡夢中嚇醒了,她猛地坐起身來,心臟“砰砰”直跳,仿佛要從嗓子眼兒里蹦出來一樣。

    小隊里的其他人也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槍聲驚醒了,大家瞬間清醒過來,紛紛抄起身邊的武器,迅速進入警戒狀態,一雙雙眼睛警惕地掃視著四周,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藏有敵人的角落。與此同時,負責巡邏的士兵們聽到槍聲后,也趕忙朝著這邊趕來支援,一時間,原本安靜的戰壕里充滿了緊張的氣氛。

    克莉米婭此刻緊張到了極點,她怎么也沒想到,敵人居然如此狡猾,趁著這漆黑的夜色,悄無聲息地摸到了戰壕里面,這讓她的后背不禁冒出了一層冷汗。

    沒等眾人過多思索,小隊果斷地朝著槍聲來源的方向迅速靠攏過去,大家都繃緊了神經,做好了隨時與敵人交戰的準備。可奇怪的是,自那聲槍響過后,周圍就再也沒了其他動靜,整個世界仿佛又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這種反常的安靜,讓大家的心里越發沒底了。

    這時,卡琳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臉色陡然一變,她顧不上和其他人多說什么,急忙朝著前方沖了過去。待她趕到近前一看,果然如她所料,開槍的竟然是瓦爾莉,她用步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只見瓦爾莉靜靜地躺在那里,臉色慘白,早已沒了氣息,而她的手里還緊緊地攥著幾頁紙,那是她寫好的信件和遺書。那一幕,讓隨后趕來的眾人都愣住了,悲傷和震驚的情緒瞬間在空氣中彌漫開來,大家都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第二天清晨,陽光灑在滿是瘡痍的戰場上,卻絲毫驅散不了那縈繞在眾人心頭的陰霾。克莉米婭和小隊的伙伴們懷著沉重的心情,默默地將瓦爾莉的尸體小心地抬到了一處相對安靜的地方,準備將她掩埋。大家動作都很輕緩,仿佛怕驚擾了已然逝去的瓦爾莉,每一個人的眼神里都透著無盡的悲傷與不舍。

    隨后,卡琳要向上級匯報昨晚發生的這起意外事件了。在匯報的過程中,她并沒有如實提及瓦爾莉是自殺這件事,而是斟酌著用詞,將瓦爾莉的離世歸結為步槍走火。卡琳有著自己的考量,她一心想著要盡量給瓦爾莉一個相對體面的結局,不想讓她在離去之后,還背負著那樣沉重的名聲。

    卡琳深知瓦爾莉姐妹倆的家庭狀況,她們家里只有姐妹兩個孩子,如今姐妹倆先后離世,這無疑是給那個本就普通的家庭造成了無比沉重的負擔。往后的日子里,家中年邁的父母再也沒有子女可以依靠,沒人在身邊盡孝贍養了。

    戰爭的車輪從不會因為某一個人的離去就停下它那無情的碾壓,硝煙依舊彌漫在這片土地上,殘酷的廝殺也仍在持續著。

    就在上午時分,克莉米婭所在的小隊再次接到了進攻的命令,這次的任務十分艱巨,她們需要去占領城市邊緣的一處湖邊村莊,這個村莊被一支游擊隊據守著,只有成功拿下這個村莊,才能為后續攻城掃除隱患,讓部隊可以順利推進。

    根據偵察兵傳回來的情報,這支游擊隊有一輛被繳獲的克蘭斯克的裝甲車,還有一門K1型號的45毫米步兵炮,上級思考再三做出了周全的安排,命令軍銜最高的卡琳指揮第一和第二小隊前往清剿,同時調派了兩輛坦克和一輛自行反坦克炮來直接支援此次行動。任務開始后,克莉米婭等人依次爬上了坦克,大家緊緊抓著坦克的邊緣,找好各自的位置坐穩。伴隨著坦克發動機那低沉的轟鳴聲,坦克緩緩啟動,朝著村莊的方向進發了。而在另一輛坦克上的,則是第二小隊的成員們,她們同樣肩負著這次清剿任務。

    兩輛坦克沿著蜿蜒的小路緩緩前行,不多時便駛入了一片樹林之中。那樹林里靜謐幽深,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灑下,形成一片片斑駁的光影,灑在坦克那冰冷的鋼鐵外殼上。坦克的履帶碾壓過地面的枯枝落葉,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仿佛打破了這片樹林原有的寧靜。

    穿過這片樹林后,一片開闊的景象驟然出現在眾人眼前。只見那波光粼粼的湖面在陽光的映照下,閃爍著迷人的光彩,宛如一面巨大的鏡子,倒映著天空與周圍的景色,美得讓人一時有些晃神。而不遠處,此行的目的地——湖邊村莊,就靜靜地坐落在那里,看似平和,卻透著一股讓人不敢小覷的危險氣息。

    卡琳見狀,立刻示意坦克停車。她先是警惕地環顧了一下四周,目光如炬,仔細觀察著這片區域的地形地貌,不放過任何一處可能藏有危險的角落。隨后,她深吸一口氣,沉穩地下達命令,讓士兵們從坦克上有序地下來。

    緊接著,卡琳便喊來第二小隊隊長愛莎跟幾位車長開始有條不紊地部署作戰計劃。她指著湖西邊那長長的河堤說道:“第一第二小隊的步兵就沿著湖西邊的河堤悄悄前進,路面雖然有些崎嶇不平,但是可以借助河堤的掩護,盡量隱蔽我們的行蹤,進入村莊后分成兩小隊,我帶領第一隊摸進村莊西面的那個風車磨坊,讓菈維娜率先搶占高處架好機槍,然后我們的第二目標就是找到敵人的那門步兵炮,那門火炮對我們威脅很大,必須摧毀它。第二小隊就由隊長愛莎帶領,控制住村莊通往城市的那條道路,防止他們進城求援。”

    “如果碰上敵人的裝甲車怎么辦?我的小隊沒有能有效扼制裝甲車的武器!”愛莎擔憂地說道。

    卡琳擺了擺手說道:“我會讓菈維娜控制住風車磨坊之后協助你,而且我們的坦克可以輕而易舉地摧毀那輛裝甲車!”說著,她又將目光投向湖東面那條平坦的小路:“兩輛坦克則從湖東面平坦的小路快速向前推進,利用速度和火力優勢,迅速突破敵人正面防線,自行反坦克炮就躲在樹林里掩護我們行動,以防出現意外情況。”

    愛莎以及幾位車長聽了卡琳的計劃后,都微微點頭,她們認真思考了一番,覺得這個方案很是周全,并沒有提出什么異議,于是大家便按照卡琳的部署,迅速開始行動起來,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戰斗。

    小隊成員們緊張地躲在樹林里,每個人都神情嚴肅地檢查著自己的武器裝備,確保一切都準備就緒。

    克莉米婭在人群中尋找著卡琳,終于在一個角落里發現了她。克莉米婭快步走過去,壓低聲音問道:“卡琳,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這次行動,為什么沒有給我們發那種藥片呢?”

    卡琳抬起頭,看著克莉米婭,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她顯然沒有預料到克莉米婭會問這個問題。沉默片刻后,卡琳反問道:“你覺得那藥是什么?”

    克莉米婭搖了搖頭,一臉茫然地說:“我不知道啊,所以才來問你嘛。”

    卡琳深吸一口氣,似乎在考慮該如何回答。過了一會兒,她下定決心,直截了當地說:“其實,說白了那就是亢奮劑,它能讓人產生愉悅感和興奮感,看似能提神醒腦,但這種東西很容易上癮。一旦上癮,就很難戒掉,而且對大腦的損傷非常大。所以,你最好還是少吃點,不然小心變成二傻子!”

    克莉米婭聽聞這個消息后,整個人都呆住了,臉上滿是震驚的神色,她瞪大了眼睛,怎么也不敢相信,上級居然會讓士兵服用那種藥物,這一事實如同重磅炸彈一般,在她的心里掀起了驚濤駭浪。

    愣了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來,趕忙看向卡琳,急切地詢問道:“卡琳,那上級有沒有給你發那種藥呀?”卡琳聽了,神色坦然地點了點頭,隨后更是直言不諱地說道:“給了呀,不過我跟只會循規蹈矩的奧蕾莉婭不同,這么暢銷的東西,我當然是囤起來了,而且這玩意兒在黑市上可不便宜,我打算等戰后靠倒賣這個賺得盆滿缽滿,還有,我們都是戰友,你可不準告密啊!。”她一邊說著,臉上還隱隱露出一絲得意的神情,似乎對自己這一番“操作”頗為滿意,全然沒在意克莉米婭那愈發復雜且難以置信的眼神。

    一切整理妥當之后,小隊成員們紛紛彎著腰,壓低身子,沿著河堤的臨水側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動著腳步。每個人都屏氣凝神,不敢有絲毫大意,生怕弄出哪怕一丁點聲音。克莉米婭緊緊跟在薇薇安的身后,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更不敢貿然抬頭去張望周圍的情況,只是眼睛緊盯著薇薇安的后背,亦步亦趨地跟著往前走。

    也不知這樣走了多長時間,卡琳突然停了下來,薇薇安見狀,也趕忙停下了腳步。克莉米婭自然也是跟著停住了,可她身后的維西雅正全神貫注地跟著隊伍,沒留意到前面的情況,一下子徑直撞在了克莉米婭的背上,武器裝備碰撞在一起,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在這寂靜的環境里顯得格外突兀,那聲音在大家聽來,仿佛如同驚雷一般。

    卡琳頓時扭過頭來,狠狠地瞪了維西雅一眼,眼神里滿是責備和惱怒。隨后,她不敢耽擱,慢慢地抬起頭朝著外面小心翼翼地張望過去,仔細觀察著四周,確認敵人并沒有發現這邊的動靜后,這才松了一口氣。

    緊接著,卡琳輕手輕腳地來到維西雅身邊,帶著幾分氣惱,狠狠地踹了一下她的小腿,壓低聲音罵道:“你這家伙,你想害死我們啊!”那話語雖然聲音不大,卻透著十足的嚴厲,維西雅自知理虧,低著頭,一聲都不敢吭,臉上滿是愧疚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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