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層,草原上的露珠還未散去。
陳錦文帶著十名軍卒出了大同鎮。
五十里外的蒙古部落“烏爾罕”,便是此行的目的地。
廖二走在最前,身形如貍貓般在草浪中時隱時現。
他弓著腰,耳朵不時抖動,仿佛能聽見遠處馬蹄踏草的細微聲響——這是夜不收的本事。
夜不收,相當于現代的偵察兵!
“頭兒,東南風里有股子腥膻味,怕是韃子的牧馬場不遠了!”
廖二抹了把臉上的沙塵,眼神銳利如刀。
牛蛋灌了口涼水,粗糲的手掌摩挲著刀柄。
“這鬼地方連個土坡都沒有,要是撞上韃子游騎,咱連個躲箭的石頭都找不著!”
陳錦文輕夾馬腹,九環刀在鞍側叮當作響。
聽到牛蛋抱怨。
他淡淡的回了句,“所以眼睛都給我瞪圓了?!?/p>
“五十里外的烏爾罕部落是友是敵尚未可知,但總比在草原上瞎撞強。”
行了一天....
有廖二這名夜不收在前面探路,倒是沒遇到什么危險。
夜里,眾人蜷縮在背風的洼地點燃篝火。
火舌舔舐著干牛糞,騰起嗆人的青煙。
牛蛋將硬如石塊的雜糧餅掰成碎塊,泡在水里化成一碗糊粥,遞給陳錦文:“頭兒,您先墊墊。”
新卒趙小六齜牙咧嘴地啃著餅子,碎渣簌簌落進衣領:“娘的,連條破毯子都沒有,夜里非凍成冰棍不可!”
“知足吧!”廖大嗤笑一聲,裹緊滿是補丁的棉襖。
“去年冬天在雪窩子里趴了一宿,老子腳趾頭凍掉倆!要我說,你摟著馬肚子睡,比娘們還暖和!”
此話一出,火堆旁頓時哄笑一片。
一小卒擠眉弄眼道:“聽說韃子皇帝的老婆‘海蘭珠’,那身段跟羊脂玉似的,當年皇太極為了她,連仗都不打了!”
上了年紀的軍卒啐了一口,哼道。
“哼.....那都是老黃歷了,如今韃子改叫‘大清’,皇帝是順治小兒,毛還沒長齊呢!”
“要我說,論美人還得是咱漢家女子!”另一個小卒不服氣的爭辯道。
“秦淮八艷聽過沒?”
見眾人不言語全都看向自己。
這小卒得意的昂起頭,侃侃而談。
“那秦淮河上的花船.....嘖嘖,陳圓圓的琵琶一響,銀子像水一樣往河里淌;還有那柳如是,聽說她寫詩駁得錢謙益都啞口無言……”
聽到“柳如是”這三個字!
“咔嚓!”陳錦文手中的水囊突然捏出一道裂痕。
廖大瞥見頭兒神情異樣。
他立馬站起身,踹翻那名還在滔滔不絕的小卒:“聒噪什么!當這是窯子呢?都給老子睡覺!”
眾人立即噤聲,蜷進草窩睡覺。
唯有火堆噼啪作響。
陳錦文背對火光,指節死死扣住刀柄。
“柳如是”這三個字像是一根刺,倏然扎進記憶深處。
這副身體的前身,本是江南公子哥,因為此女,得罪了錢謙益錢閣佬,后被誣陷發配邊疆充軍!
..........
次日,繼續行軍。
晌午時分。
充當夜不收的廖二,突然從草浪中竄出:“頭兒!西北二里有狼群圍人!”
陳錦文眉峰一挑。
草原上確實有狼群不假,但他也只是聽過,還從未見過。
見頭兒沒有吭聲。
廖二搓了搓手,壓低聲音:“是個女人……穿著蒙古服飾,模樣俊得很!”
隨后......
陳錦文令眾人在原地戒備。
自己和廖二前去查看。
隨著二人翻過一道緩坡,血腥氣撲面而來——
數十頭灰狼正齜牙低吼,圍著騎馬的紅衣女子。
女子烏黑的發絲編成細辮,額前綴著綠松石飾品,她足蹬紅色小蠻靴,腰間銀鏈叮當,眉目如畫卻透著股颯爽英氣。
“來啊畜生!”
她厲聲叱喝,蒙語混著漢話,“姑奶奶扒了你們的皮做靴子!”
嬌喝的同時....
手中馬鞭“啪啪”抽向圍上來的惡狼。
突然,她胯下馬匹受驚,發出一聲嘶鳴。
女子猝不及防,跌落下馬。
狼群瞬間撲了上去.....
眼看著香消玉殞,女子要被狼群撕成碎片。
這時.....
一道破空聲響起。
“嗖.....” 一支羽箭貫穿頭狼眼眶!
陳錦文射出這一箭,隨后拎著九環刀靠近,寒光連閃,三匹狼頃刻間斃命。
其他灰狼見狀,嚇得四散逃竄。
“姑娘,沒受傷吧?”
地上的女子抬起頭,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吐出兩個字:“漢人?”
陳錦文也愣了一下。
女子抬頭的瞬間,他看清了其容貌。
凝脂般的面容,就像盛開的天山雪蓮,搭配她一身火紅勁裝,美艷動人的同時,又透著股潑辣和灑脫!
如此女子,怎能不讓人多看兩眼?
這時候,廖二在旁邊急道。
“這娘們,可太帶勁了!”
“頭兒,上啊,別光愣著啊....您倒是上啊~!”
啪——
鞭影閃過,廖二脖頸頓時一道血痕。
“漢人,再敢聒噪,小心我割了你的舌頭喂狼!”
女子冷笑收鞭。
然后她湊到陳錦文耳畔,吐氣如蘭,“你救了我,你剛才臉紅了……我美么?”
中原向來內斂含蓄。
這草原女子說話如此直接。
陳錦文頓時耳根發燙,他退后半步。
“舉手之勞罷了,姑娘若無事,速速離去?!?/p>
“我叫雪瀾雅!”女子翻身上馬。
風沙吹起她紅色衣襟,如同一朵烈焰中的天山雪蓮。
“我是烏爾罕部落的明珠!你若愿留下做我丈夫,我能給你整個草原!”
見陳錦文沉默,雪瀾雅眼眸驟冷。
“若不愿,趁早滾回長城,草原不是你們漢人該來的地方!”
隨即揚鞭而去.....
只留下一縷紅影沒入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