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微光艱難地穿透鉛灰色的云層,灑落在一片狼藉的營地上。
雨停了,但空氣中彌漫的血腥與焦糊味,混雜著濕泥的土氣,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粘稠感。
昨夜的廝殺留下的痕跡觸目驚心。
燒毀的籬笆墻豁開了幾個猙獰的口子,露出里面驚魂未定的晉人。
他們蜷縮在簡陋的窩棚邊,眼神空洞,麻木地看著族人將一具具冰冷的尸體抬走。
十七具晉人的尸體。
三十八個傷者發出痛苦的呻吟。
冰冷的數字背后,是昨夜驟然熄滅的生氣與剛剛燃起的希望。
劉程站在營地中央,面沉如水。
系統士兵的傷亡可以靠資源彌補,但這些晉人的死亡,帶來的恐懼和士氣打擊,卻難以估量。
兩個系統劍士的陣亡,再次提醒他黃金和食物的緊缺。
【系統提示:黃金儲備-20。食物儲備-100。用于陣亡士兵撫恤與補充。】
【系統提示:晉人士氣-15。當前士氣:低落(35/100)。】
呂泰的眼圈發紅,聲音沙啞。
“主公,傷亡太大了……我們……”
他看著那些失去親人的流民,嘴唇顫抖,說不出完整的話。
劉程沒有回頭,目光投向丘陵起伏的遠方。
“收攏尸體,救治傷員。”
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田朔,清點繳獲,尤其是馬匹和還能用的兵器。”
“諾。”
田朔應了一聲,帶著幾個還算鎮定的晉人開始忙碌。
昨夜俘虜的兩個重傷鐵弗騎兵已經咽氣,倒是省了些麻煩。
但之前抓獲的那兩個匈奴斥候,卻成了燙手山芋。
殺了,徹底得罪右賢王。
留著,始終是隱患。
就在這時,負責外圍警戒的系統斥候傳來警報。
【系統提示:偵測到不明武裝隊伍接近,距離三里,數量約五百。】
【目標構成:氐族精銳騎兵約100,雜胡步卒約400。】
【行進狀態:速度平緩,隊形嚴整,非突襲狀態。】
五百人?
氐族?
劉程眉頭緊鎖。
這附近最大的氐族勢力,應該就是盤踞在石邑一帶的許家塢堡。
他們來做什么?
“讓所有能動的人都拿起武器,到營墻后來!”
劉程立刻下令。
“系統士兵,前列準備!”
剛剛經歷一場血戰,又來了一支不明敵友的武裝,營地內的氣氛瞬間緊張到了極點。
許多晉人臉上剛剛褪去的恐懼,再次浮現。
不多時,遠方的丘陵緩坡上,出現了一支隊伍的輪廓。
為首的是百余騎兵,雖然不如匈奴騎兵那般剽悍,但甲胄相對齊整,坐下馬匹也頗為健壯,顯然是精銳。
后面跟著黑壓壓的步卒,武器五花八門,有刀槍,也有不少木棍石塊,看起來像是臨時武裝起來的部曲或仆從軍。
隊伍在距離營地一箭之地外停下。
兩騎越陣而出,朝著營地緩緩靠近。
馬上是兩個穿著漢式袍服,外罩皮甲的男子,看年紀約莫四五十歲和二十出頭的樣子,容貌有幾分相似,應是叔侄或父子。
“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呂泰站在殘破的營墻后,強自鎮定地喊話。
年長些的男子勒住馬,隔著幾十步的距離,朗聲道:
“吾乃石邑許氏,許冥。這位是吾侄許峰。”
他的目光掃過營地燒毀的籬笆和隱約可見的尸體,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
“聽聞此地昨夜有戰事?不知是哪路英雄在此駐扎?”
許冥?
劉程心中微動。
許家是氐族中有名的強宗,占據石邑塢堡多年,據說與羯趙大將張豹也有聯系。
他們在這個時候出現,絕非偶然。
劉程示意呂泰退下,自己走到營墻缺口處,目光平靜地迎向許冥。
“無名之輩,劉程。”
他沒有透露任何身份信息。
“昨夜有不開眼的蟊賊襲營,已被盡數斬殺。”
許冥眼神閃爍了一下,似乎在評估劉程的實力和身份。
“劉……英雄?”
他斟酌著措辭。
“這片地界,如今可不太平。前有羯人張豹猛攻不其城,后有匈奴右賢王部眾四處劫掠。閣下孤軍在此,恐怕……”
他話未說完,但威脅之意已然流露。
劉程心中冷笑。
這是在試探,也是在施壓。
想必是昨夜的動靜驚動了他們,派人來查探虛實,順便看看有沒有便宜可占。
“多謝許堡主提醒。”
劉程語氣不變。
“不過,我這些弟兄,也不是泥捏的。”
他側了側身,讓出身后的景象。
三百名系統士兵,甲胄鮮明,持戟握刀,如同雕塑般佇立,冰冷的金屬在晨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光澤。
他們身后,是超過一千名拿著各式武器的晉人。
雖然許多人衣衫襤褸,面帶懼色,手中的武器更是簡陋不堪,甚至只是削尖的木棍。
但一千多人聚集在一起,黑壓壓的一片,形成的視覺沖擊力依然驚人。
【有效戰力評估:我方1650(系統士兵900 + 晉人士兵750),敵方約550(氐族騎兵300 + 雜胡步卒250)。】
系統的提示在劉程腦海中響起。
兵力對比,己方占據絕對優勢。
許冥和他侄子許峰的臉色明顯變了。
他們顯然沒料到這支看起來像是流民的隊伍,竟然有如此規模!
尤其是前排那些甲胄精良、氣息懾人的士兵,一看就不是普通流民能有的。
“這……這些是……”
許峰年輕氣盛,忍不住脫口而出,被許冥用眼神制止。
許冥重新打量著劉程,目光深處多了一絲凝重和忌憚。
他原本以為只是一小股潰兵或者流民武裝,沒想到對方竟有如此實力。
三百精銳,加上千余附從……這股力量,在如今混亂的常山郡,足以改變很多事情。
“原來劉英雄麾下竟有如此雄兵!”
許冥臉上擠出笑容,語氣也變得客氣許多。
“是我等孟浪了。實不相瞞,我叔侄二人,也是聽聞羯人勢大,不其城危在旦夕,正欲聯絡各路義士,共抗羯賊。不知劉英雄可有興趣?”
共抗羯賊?
劉程幾乎要笑出聲。
說得好聽。
恐怕是想借刀殺人,或者干脆想吞并自己這股力量。
“抗擊羯賊,乃我漢家兒郎分內之事。”
劉程淡淡回應。
“只是我部初來乍到,人困馬乏,糧草不濟,恐怕有心無力。”
他開始哭窮。
果然,許冥眼珠一轉,立刻接口:
“糧草之事,劉英雄不必擔憂。我許家塢堡尚有些存糧,若英雄愿意與我等共謀大事,糧草軍械,都好商量。”
來了,糧食政治。
想用糧食來控制自己。
劉程不動聲色。
“許堡主好意心領。只是我這些弟兄,都是拖家帶口的流民,故土難離,暫時只想尋一處安身立命之地,休養生息。”
他擺出一副只想種田過日子的姿態。
許冥眉頭微皺。
對方軟硬不吃,滴水不漏,讓他有些難以判斷。
這劉程,到底是何來路?
看其麾下精兵,不似普通流民。
莫非是哪個大族南下的旁支?
或者是……匈奴漢趙那邊的人?
畢竟,劉這個姓氏,在漢趙那邊可是國姓。
他目光再次掃過那些系統士兵。
這些士兵,站姿筆挺,面無表情,眼神空洞,仿佛沒有自己的意志。
即使面對他們五百人的兵鋒,也未見絲毫慌亂或畏懼。
許冥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寒意。
這種感覺,他只在面對羯趙最精銳的“乞活軍”時體會過。
不,甚至有所不同。
乞活軍雖悍不畏死,但眼中仍有活人的情緒,有殺戮的欲望。
而眼前這些士兵,更像是……冰冷的殺戮機器。
他摩挲著腰間的玉玨,強壓下心中的不安。
“既然如此,我等也不強求。”
許冥臉上再次堆起笑容。
“相逢即是有緣。我塢堡就在石邑,距離此地不過三十里。若劉英雄日后有何需要,盡管派人知會一聲,能幫的,許某絕不推辭。”
他頓了頓,似乎不經意地提起:
“對了,聽聞前些時日,鐵弗部的拓跋秀公主,似乎也在這附近出現過。不知劉英雄可曾見過?”
拓跋秀?
劉程心中一凜。
這許冥的消息倒是靈通。
“未曾見過。”
他矢口否認。
“或許是匈奴人的謠傳吧。”
許冥深深看了劉程一眼,不再追問。
“既如此,我叔侄二人就不打擾了。告辭。”
說完,他調轉馬頭,帶著許峰和那五百兵馬,緩緩退去。
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劉程眼神冰冷。
這許家叔侄,絕非善類。
今日一會,看似和平,實則暗流涌動。
對方已經摸清了自己一部分實力,也拋出了試探和拉攏。
更重要的是,他們提到了拓跋秀。
這說明,拓跋秀的消息,恐怕已經在這片區域傳開。
匈奴右賢王的人,許家的人,或許還有其他勢力……
這個鐵弗公主,比想象中還要燙手。
“主公,這許家……”
呂泰憂心忡忡地走過來。
“不必理會。”
劉程打斷他。
“當務之急,是整頓營地,救治安撫,恢復士氣。”
他看向那些面帶惶恐的晉人。
“告訴他們,昨夜的仇,我會十倍、百倍地報回來!”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營地。
那些原本畏縮的晉人,聽到這話,眼中漸漸燃起了一絲名為“仇恨”的火焰。
“還有,從今日起,所有青壯男子,全部編入軍伍,由你和徐正負責操練!”
劉程看向呂泰和另一名提拔起來的晉人勇士徐正。
“我不管你們用什么方法,三天之內,我要看到一支能上陣殺敵的兵!”
【系統提示:開啟晉人士兵訓練模式。】
【訓練目標:1100人。】
【預計消耗:黃金11000,食物55000(基礎訓練周期)。】
【警告:黃金儲備嚴重不足!當前黃金:870。】
看著系統刺眼的警告,劉程的目光最終落向了營地深處,那個關押著拓跋秀和兩個匈奴斥候的帳篷。
黃金……
或許,該從這些人身上想想辦法了。
遠方的天空,云層依舊厚重。
不其城方向的暗紅色,似乎更加濃郁了。
風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