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冉正沉浸在《天龍八部》的世界里，脊背被人猛拍一把，驚得她若遭電擊一般，差點將書扔在地上。回轉過頭，發現原來是陳默，提到嗓子眼兒的那口氣兒這才掉了下去。
“化學大人請你去喝茶。”陳默說。
“哦……”“啊？喝茶？”過了幾秒，她才反應過來。“到底什么事兒？”她放下手中的書，追問道。
“不知道。”陳默聳聳肩。
但凡老師有請，準沒什么好事。從教室到老師辦公室短短幾米的途中，林冉設想了無數種可能性，可思來想去，還是不明白究竟哪兒得罪了老王。
辦公室的門虛掩著。里面傳來語文老師和英語老師品評衣服、鞋包之類的聲音。林冉伸過腦袋瞧了瞧，看不見化學老師，只能瞧見英語老師的背影。她定了定神，敲了幾下門，聽到里面說“請進”后，才恭恭敬敬地進去。
“林冉，快來，快來。”老王抬頭招手示意林冉到他旁邊去。
“……哦”林冉應了一聲，快步跑過去。
“林冉呀，你知不知道這次化學考試成績？”沒等她開口，老王就主動引入正題。
“……”
“原來是考試成績呀！不會吧？ 難道沒及格？！”林冉心里打起了問號。
老王從一大沓試卷中抽出一張擺在林冉眼前，她迅速捕捉到了上面碩大的58，這突如其來的“驚喜”讓她瞬間僵住了，她預想到這次成績肯定不理想，但壓根沒想到會不及格。林冉用余光瞥了一眼老王，他只顧低頭改作業，跟什么都沒發生一樣。林冉將目光又移到那個鮮紅的樹字上，好像那里能開出花來。突然，她像想起什么似的，抓起試卷反復看了又看，直到老王問了一句“有錯兒嗎”，才慢騰騰地放回原處。
“不可能”已經成了鐵打的現實。她鼓起勇氣想說點兒什么，但話到嘴邊就莫名其妙地成了空氣。老王呢，只顧改作業，明擺著是等她先開口。林冉瞅著老王桌上的作業本越來越矮，知道他肯定耗不過自己，干脆裝死靜候他處置。
“林冉呀，這次考試究竟怎么回事兒？”老王合上最后一本作業，終于開口了。
林冉張了張嘴，沒有出聲，手指不由得在褲子上摩挲起來。老王看她不說話，接著又耐心開導起來。大意無非是問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影響到了學習，希望不要讓這些事影響到學習之類。看著老王口婆心，她真想說：“老師，上次成績全靠運氣，這次才是真實水平。”不過，這些話只能講給自己聽聽。畢竟，沒有哪個老師愿意相信一個第一次考96分的學生，第二次會無緣無故地考不及格。
如果沒有英語老師橫插一腳，或許林冉表表”下次努力”的決心就結束了，誰知英語老師冷不丁冒出一句：“不會是談戀愛了吧？”
“啊？”林冉一聲驚呼。各位老師的目光成功被她聚攏到自己身上，眼看形勢不妙，隨即表示這種事絕對沒有，也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不知是自己態度不夠堅決，還是言語不夠豐富，英語老師仍舊沒有要放棄的意思，她撫著精致的杯子，慢條斯理地說：“我這么說也是替你著想。你們這個年齡段的孩子，最容易出這種狀況了……”說完舉起杯子抿了一小口，接著道：“王老師，你記得吧，前幾年我班里那個王曉，高一的時候成績多好呀！后來跟隔壁班的那個男生談朋友了，成績一落千丈。最終，只考了個二本學校……”說完，深深嘆了口氣。
“陳老師，考試不好有很多原因。您說的這種情況，我覺得咱們當老師的，還是要慎重下結論。”老王笑著說。
“哎呦，王老師，你這是什么意思。我也是為了學生好呀！”英語老師努嘴道。
老王意識到冒犯了對方，慌忙賠禮說：“是，是，您的擔心是有道理的。這方面還是咱們女老師眼睛比較敏銳。”英語老師聽聞，臉色瞬間恢復原貌，和顏悅色地說：“也不是敏銳，就是有些經驗。所以，給你提個醒。”老王扭頭看林冉垂頭委屈地站著，心里也不是滋味，暗想：“這孩子恐怕連班里的人都沒認識全呢，據自己掌握的情況，至今她也就跟兩三個人講過話。這么內向的女孩子，傷了自尊可就麻煩了。”正準備讓她回班里，誰知陳老師又扯起了陳年舊事，他一時也不好打斷，只能強行跟著附和幾句。
林冉覺得再耗下去，她校服褲子肯定會被自己扣掉一塊兒。傻站半天突然靈光一現：“對呀，眼淚是最佳武器，怎么沒有早想起來呢！老王最怕女生哭了。軍訓的時候班里的陳佳佳一哭，老王可是束手無策，立即就讓她坐到陰涼處了。現在得趕緊擠出幾滴眼淚來才好。”還來不及驚喜，又發起愁來：“自己哪兒有說哭就哭的演技，怎么能突然哭呢？”她絞盡腦汁想辦法，想著想著便記起了小時候寄養在姨媽家的經歷。
6歲那年，林冉父母工作發生了變動，他們將林冉2歲的弟弟帶在身邊，而林冉則被寄養在姨媽家。俗話說：“金窩銀窩比不上自己的狗窩。”雖然姨媽對她很好，但每次父母看完她轉身要走的時候，她都會躲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淚。有一次，她跟在媽媽和弟弟身后走了好遠，直到看不到他們才停下來。折返時，她隱約聽到弟弟稚嫩的聲音：“林冉，你回去吧……我們下次來看你……”那一刻，她終于忍不住大聲哭了起來。時隔多年，每當回想到這一幕，她總覺得自己還停留在6歲那年，她看到那個弱小孤獨的身影邊追邊哭，然后眼淚就會不自覺地往外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