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未到,任務先到。一大早,黑板上已經堆滿了各科作業,老師們爭先恐后,生怕自己的作業沒有位置可寫。林冉還沒到門口,就聽見班里傳來大家的唉聲嘆氣,”不用想,絕對又是多少張試卷、多少篇作文,多少個單詞.....“她暗自在心里估摸道,完全忘了顧及腳下的路,眼前猛然一暗,等抬起頭,老王已經巍巍然立在跟前了。
“這都幾點了,才來!”他抬手掃了一眼腕表,不怒而威地說。
“.....”林冉吐吐舌頭,低頭不吭聲。
“鈴......”頭頂的鈴聲響了。老王嘴角微微抽動了幾下,臉色更黑了。林冉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不由得往門旁瑟縮了一些,脖子也縮得更緊了。
“你一個住校的同學,每天比人家走讀的來得都晚。一周五天,你算算今天是第幾次遲到了?”老王嘆了口氣,有點兒恨鐵不成鋼。他以為她第二次沒考及格,純屬偶然,誰料到自此一路不見起色,但經過他觀察,她上課聽講并沒有跑神的跡象,也沒有其他反常情況,這真讓他有些弄不明白了?!耙粐鴳c節后,讓你家長過來一趟吧?!彼碱^微展,目光稍微柔和了些。
“王老師,我保證這是最后一次!”聽聞要叫家長,林冉一步跨到門中間,急忙低頭認錯道:“以后我一定早到!”
老王看著她不說話,臉上有種說不出的表情。畢竟,他也還沒想好跟家長反饋哪些有用的信息,剛才只是隨口一說罷了。林冉見他有些躊躇,趁熱打鐵,信誓旦旦地說:“全班都可以監督我!”為了不請家長,她顧不了那么多了,她篤定老王不會為難自己,他是個惜時如金的人,會犧牲自己的時間,但絕對不耽誤學生學習的時間。
“回去吧。”老王果然很快松了口?!罢娌怀鑫宜?。”林冉輕握拳頭,內心一陣竊喜,臉上卻還是一副恭敬嚴肅的表情。得到老王的“特赦”后,她帶著萬般感激和十分愧疚竄回座位——“奇怪,旁邊的人也沒來?”她環顧了一圈,確實沒看到田野。
“別找了,請假了?!瘪T毅小聲說。
“......”林冉遲疑了一下,看老王正盯著自己,連忙打開教材坐端正。“剛剛挨過批斗,這節課絕對不能再留下任何把柄?!绷秩礁嬲]自己??墒菦]過多久,她就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平時上課,隔一段時間,她就要問馮毅還有多長時間下課?,F在被老王盯上了,哪里敢有多余的舉動?眼下的每分每秒對她而言都是一種生不如死的煎熬。
“這道題,請林冉來回答?!崩贤跬蝗稽c到了她。
林冉感覺世界瞬間崩塌了。她木訥地站起來,慢吞吞地將題目讀了一遍,讀完抬頭看了看老王。
“看著我干嘛,我的臉上有答案嗎?”老王伸長脖子問。
“哈哈哈.....”班里響起一陣愉悅的笑聲。
“它的同分異構體有幾個?”老王繼續問。
“兩.....兩個?!绷秩叫÷暬卮稹?/p>
“兩個嗎?”
“三個?”她立即改了口。話音一落,班里立即又是一陣爽朗的笑。“難道又錯了?那到底幾個???”她用指甲摳著桌角恨恨地想。舉目斜視,發現馮毅笑得最歡,他邊笑邊盯著自己。“幾個?”林冉咧開嘴,擺出“幾”的唇形向他求助,可是他不但不說,反而朝自己做鬼臉。
“兩個還是三個?你就猜吧,反正不會超過五個?!崩贤跖e起杯子,呷口水說。
“哈哈哈哈.....”這次笑聲比之前更響亮了。
林冉低頭不說話,她覺得自己像一個小丑。不過,經過了兩次“過山車”式的考試風波,現在的這些“嘻嘻哈哈”于她而言,早已習以為常了,她再也不會因此而面紅耳赤,因為她真的是努力想看透那些變來變去的分子式,可不論那么努力,還是想不明白。她瞟了一眼旁邊空蕩蕩的座位,想到了田野?!按藭r,如果他在的話,說不定還能幫幫自己呢。雖然平常他說話不中聽,但關鍵時刻還是講義氣的,不知道今天為什么沒來。”她默想。
歡笑持續了少許,老王終于高抬貴手放過了她。她沉沉地落在椅子上,第一次覺得椅子不硬也不硌,瞬間有了一種穩穩的安全感?!按蠹铱矗还灿袔讉€呢?”老王接著問?!皟蓚€……”耳朵飄進其他人拉長了的聲音。林冉身體一震:這不就是自己答案的嗎?看來,老王是故意刁難自己啊。”她緊縮眉心,慍怒地盯著黑板。
“不要因為老師反問就懷疑自己,要堅持自己的想法。即使錯了也不要緊?!崩贤蹩粗?,解釋道。
一節難熬的課總算結束了。林冉“猜猜猜”的回答成了馮毅口中的新笑料。不過,被他一番嘲笑后,林冉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田野沒來是因為奶奶生病了。
“病得很重嗎?”她忍不住問。
“不知道,應該不會吧?!瘪T毅答道。
“他父母不在嗎?”她更好奇了。
“哎,別提了,他爸媽早就離婚了。他跟著他爸,他爸工作經常出差,所以基本上就跟爺爺奶奶在一起。老人家身體本來就不好,現在也只能靠他了。”馮毅說完,輕輕吐了一口氣。一會兒,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再三叮囑林冉:“你就裝作不知道,可千萬別說是我說的!”
“噫!你以為我跟你一樣,嘴巴像個敞風口!”林冉不屑地說。
“喂,我可是冒著出賣兄弟的風險跟你說這些的,下周我的歷史、地理作業你全包了啊?!瘪T毅伸手拽了一下她的馬尾,笑嘻嘻地說。
“想都別想!”林冉掙開他的手,借勢朝他手背上拍了一下。“啪”一聲,馮毅還沒反應過來,一陣痛麻已襲上手背。他縮回手,瞠目怒視,羞惱道:“你是練過鐵砂掌嘛,下手這么重!怪不得沒朋友,連袁一揚都被你嚇跑啦,真不明白田野為啥要跟你這個‘男人婆’坐同桌!”他邊搓邊罵,末了,又猛力拽了拽她的頭發,以報被打之仇。
林冉不再跟他計較,捋了捋頭發,看著桌子中間的“三八線,突然有些不習慣了。平時她生怕越過那道線,現在獨享整張桌子,又覺得太大了。呆楞了一會兒,忽然一個激靈:趕緊讓袁一揚把作業留下,不然“十一”放假可就沒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