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站在一片燃燒的實驗室里。
這不是比喻——她的夢境正精確復現周予七歲時的記憶：扭曲變形的金屬門框，炸裂的玻璃器皿，以及通風管道里那個蜷縮的小小身影。最詭異的是，她居然能聞到刺鼻的化學試劑味道，甚至感受到熱浪灼燒皮膚的痛感。
"周予！"她試圖呼喊，卻發現自己的手穿過了少年的身體——她只是個無法干涉的旁觀者。
小周予死死攥著游戲機，屏幕上的《坦克大戰》定格在最后一關。突然，他像是感應到什么，猛地抬頭看向林晚所在的方向。
那雙眼睛是數據流的幽藍色。
林晚驚醒了，后頸芯片的位置灼痛不已。床頭柜上的智能鬧鐘顯示凌晨3:17，屏幕自動彈出「回聲」AI的緊急通知：
[異常檢測] 用戶LW記憶區段出現未授權數據 來源：用戶ZY童年創傷記憶（加密層級7） 建議：立即執行記憶隔離協議
身側的床鋪空蕩蕩的。林晚摸到書房，發現周予正在瘋狂敲擊鍵盤，屏幕上同時運行著十幾個終端窗口。他后頸的芯片接口處貼著退燒貼，皮膚泛著不正常的潮紅。
"你又瞞我什么？"林晚按住他顫抖的手。
屏幕上的代碼突然自動滾動，浮現出一段全息投影——二十年前的實驗室爆炸現場，但視角來自天花板角落的監控探頭。畫面中，年輕的李明遠正在主機上輸入命令，而周予父親突然沖進來大喊："那些記憶芯片還沒通過安全測試！"
"這不是我的記憶。"周予的聲音嘶啞，"是AI從某個加密服務器挖出來的。"
林晚突然注意到畫面角落的日歷：1999年7月20日，爆炸發生的前一天。
MIT實驗室的量子計算機突然自動激活時，林晚正在給研究生上課。
全息投影儀不受控地播放起《坦克大戰》游戲畫面，緊接著跳出一串坐標：42.3601° N, 71.0920° W——波士頓港區某個廢棄倉庫。
"教授……？"學生們驚恐地看著她。
林晚的芯片突然刺痛，視網膜上浮現出只有她能看到的文字：
Follow the tank. ——K
這是周予父親留給他的最后謎題。
當她趕到坐標位置時，周予已經站在倉庫中央，面前是一臺覆蓋著防塵布的老式主機。機器上貼著褪色的標簽：「記憶歸檔7號」。
"我查過了。"周予的聲音在空曠的倉庫里回蕩，"這是當年實驗室的備用服務器，本該在爆炸中銷毀的。"
他掀開防塵布，按下電源鍵。機器發出垂死般的嗡鳴，投影出一個中年男人的虛影——周予父親的面容比記憶芯片里的更加憔悴。
"予兒，如果你找到這里，說明'幽靈協議'已經啟動。"全息影像的聲音帶著電子雜音，"我不得不將測試者的記憶備份分散隱藏……包括你，也包括那個叫林晚的女孩。"
林晚的血液瞬間凍結："什么？"
影像繼續播放："1995年的早期實驗中，我們意外發現記憶可以跨個體傳輸。林晚是你最好的接收兼容體，所以我安排她參與了大四那年的測試……"
周予猛地切斷電源，但真相已經像毒液般滲入空氣——他們自以為的初遇，竟是一場精心設計的兼容性測試。
雨夜的高速公路上，林晚把車飆到120邁。
"慢點！"周予攥著安全帶，"至少讓我解釋——"
"解釋什么？"林晚的聲音比雨水更冷，"解釋我怎么連自己的人生都分不清真假？"
車載AI突然插話：「檢測到駕駛員心率異常，已自動聯系緊急聯系人。」
"取消！"兩人異口同聲地喊道，然后陷入更可怕的沉默。
直到公寓門鎖識別林晚的虹膜時，周予才終于開口："芯片有記憶校驗功能。"他調出手機里的程序界面，"我們可以比對原始數據，確認哪些是真實經歷。"
林晚看著屏幕上跳動的「記憶真實性分析」進度條，突然感到荒謬——他們居然要靠技術來辨別自己的感情。
[分析完成] 關鍵事件驗證： 1. A大實驗室初遇：真實（但存在預置接觸程序） 2. 星云科技重逢：自主行為（置信度99.8%） 3. 安全屋初吻：無外部干預痕跡 附加結論： 用戶ZY的情感數據增長曲線符合自然發展規律
周予的指尖懸在「刪除預置記憶」選項上方："你來做決定。"
林晚抓住他的手腕，直接把人拽到沙發上。她的吻帶著血腥味——剛才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我管它什么預置程序。"她喘著氣說，"現在這個吻總是真的吧？"
周予的后頸芯片突然迸發出藍光，兩人的記憶數據流在空氣中交織成DNA般的螺旋。「回聲」AI的提示框在每塊智能設備上彈出：
[記憶融合警報] 檢測到雙向強制覆蓋 是否確認執行「永恒綁定」協議？ 警告：此操作不可逆
周予父親的全息影像出現在客廳中央，這次是從「回聲」AI的備用數據庫調取的。
"予兒，最后一道測試。"影像的聲音變得柔和，"如果你們看到這段留言，說明已經觸及記憶技術的本質——它不該用來重現過去，而要創造未來。"
冰箱門突然彈開，機械臂遞出兩瓶啤酒——這是周予編程的惡趣味彩蛋，本應在他們第一次吵架時激活。
"敬真相。"林晚舉起酒瓶。
"敬bug。"周予的瓶身與她輕碰。
酒精滑入喉嚨的剎那，所有智能設備同時播放起同一段錄音——周予父親臨終前哼唱的搖籃曲，旋律竟與《坦克大戰》通關音樂完美契合。
林晚突然笑出聲："所以你爸才是游戲彩蛋鼻祖？"
周予的指尖在她掌心畫著無限符號："現在我們是共犯了。"
窗外，波士頓的暴雨漸歇。某個藏在量子計算機深處的程序開始自動運行，它在加密日志里寫下最終結論：
[記憶真實性認證通過] 核心判定依據： 當外部記憶與內在情感產生沖突時 用戶選擇以心跳頻率為準 附加注釋： 宇宙熱寂前最后消失的 將是某個雪夜交握的雙手溫度
（第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