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推門而入后，李觀瀾看見堂內(nèi)放置著一張沉香木供桌。

桌上擺置著三面銅鏡，銅鏡的鏡面漆黑，完全照不出人影，李觀瀾驅(qū)身向前看仔細觀察鏡子背面分別以高浮雕葡萄藤蔓環(huán)繞獅、狐等瑞獸紋，鏡子背面中心位置分別刻有福、祿、壽三個字。每個字邊上都有一個玉質(zhì)圓環(huán)按鈕。

一、福鏡·天倫斷

李觀瀾拿起"福"鏡時摁動按鈕時，面前的景象突變，漫天大雪忽化春陽。

眼前是抄家前的李府正廳，八仙桌上擺著母親最拿手的四喜丸子，父親李靖忠正在擦拭祖?zhèn)鞯啮探疰i子甲。十六歲的兄長李觀海舉著木劍從回廊跑來："瀾弟，看我這招'金雁橫空'使得可像父親當(dāng)年？"

時光定格在永徽三年的臘月廿三。那日本該是祭灶日，母親特意用西域胡椒燉了羊肉暖鍋。銅鍋里騰起的熱氣中，父親解下腰間虎符放在李觀瀾掌心："明日為父就向圣上請旨，許你入羽林衛(wèi)......"

"圣旨到——"

尖利的宦官嗓音刺破寧靜。李觀瀾渾身劇顫，看著境中景象急轉(zhuǎn)：三百禁軍踹開朱門，父親李靖忠護著他被推搡到院中，父親的鎖子甲被血污浸透。堂兄突然奪過劊子手的刀，嘶吼著"李家兒郎寧可戰(zhàn)死！"卻被十二支弩箭釘在照壁上。

"瀾兒快走！"父親突然轉(zhuǎn)頭望來，竟穿透時空與現(xiàn)實的李觀瀾對視。他發(fā)髻散亂，卻將染血的虎符塞進虛空："瀾兒保重，為父不能護你周全了......"

李觀瀾踉蹌跪地，懷中憑空多出件月白中衣內(nèi)襯。內(nèi)里寫著"吾兒親啟"四字，凌亂處還沾著父親指尖血——正是抄家那夜，他摸黑在囚車里咬破手指寫完的！

被赫然驚醒的李觀瀾從福鏡的幻像中解脫出來。

他又拿起旁邊的祿鏡，在好奇心的驅(qū)使下，他摁下了鏡面后的摁扭。

二、祿鏡·青云夢

"祿"鏡映出的朱雀大街張燈結(jié)彩。此刻的李觀瀾紅袍玉帶跨馬游街，身后"鎮(zhèn)北侯府"金匾高懸。父親著麒麟服立于階前，手中圣旨卷軸赫然寫著"平反昭雪"。

鏡中李府比當(dāng)年更顯赫。西廂書房里，母親正教孫輩臨帖，兄長在演武場操練親兵。管家捧著邊疆捷報疾走："侯爺！突厥可汗獻降書了！"

深夜書房，李觀瀾與父親對弈。鎏金炭盆烘著御賜龍涎香，父親落子時輕笑："如今你官居一品，可還記得十歲那年，為父教你的為官之道？"

"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李觀瀾脫口而出，卻見棋盤上的黑子突然化作骷髏頭。窗外繁華長安瞬間腐朽，街邊餓殍向他伸出白骨手："侯爺...賞口飯吧......"

他驚覺這潑天富貴下，自己為穩(wěn)固權(quán)勢默許州府加稅三成。腰間虎符突然燙如烙鐵，燙破錦袍露出內(nèi)里的囚衣——竟是抄家時那件血衣！

被驚出一身冷汗的他再次從幻像中解脫出來。

隨即在思慮再三之后他又拿起了壽鏡摁了下去…

三、壽鏡·長生劫

"壽"鏡里李觀瀾白發(fā)如雪，卻精神矍鑠。三百余口李氏族人齊聚祠堂，曾孫輩正在給百歲老太君賀壽。母親吃著玄孫喂的壽面，桌上擺著父親最愛的梨花釀。

后院老梅樹下，兄長捧著兵書打盹，木劍仍掛在腰間。七歲小童跑來搖晃他："太祖爺爺，教我練劍！"那稚童容貌竟與幼年李觀瀾一模一樣。

祠堂突然鐘鳴九響。李觀瀾被兒孫攙至主位，族譜已續(xù)寫至"六世同堂"。壽宴最熱鬧時，他瞥見銅鏡映出個蓬頭垢面的身影——是困在云山第三層的真實自己！

"老祖宗，切壽桃啦。"

玄孫捧來昆侖玉刀。李觀瀾握刀的手忽然顫抖，玉刀竟與當(dāng)年劊子手的鬼頭刀重合。壽桃裂開的瞬間，餡料里爬滿蛆蟲，席間族人皆化作白骨。

祠堂匾額"忠孝傳家"滲出黑血，父親的聲音從牌位傳出："瀾兒，這偷來的百年陽壽...甜嗎？”

李觀瀾聞聲被嚇得連連后退，摔了一個大趔趄，同時也從祿鏡的幻象中解脫出來。

破鏡

李觀瀾嘶吼著砸碎三面銅鏡。

福鏡碎片里父親的血衣燃燒，祿鏡殘片中虎符熔成鐵水，壽鏡粉末里族譜寸寸成灰。他滿手是血地癱坐在地，懷中卻多了三樣?xùn)|西：

-半塊寫著"瀾兒親啟"的血色衣角

-熔毀的虎符殘片

-族譜燒剩的"李"字焦頁

第四層石門在煙塵中開啟，門縫飄來張燙金的字箋：

"不貪福祿壽，方見生死門。"

而在他看不見的鏡靈深淵里，三百個沉溺幻境的"李觀瀾"正凄聲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