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之外,現(xiàn)實中的那處隱秘山谷。
張良,這位素以智計聞名、風(fēng)度翩翩的韓國貴胄,此刻卻狼狽不堪。
他下意識地抬起袖袍,想要遮住自己的臉,仿佛那冰冷的天幕真的能穿透時空,將他此刻臉上火辣辣的羞恥與無地自容,昭告于天下!
“公開處刑...這簡直是...公開處刑!”他低聲喃喃,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牙齒緊緊咬合,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身體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著。
那不是恐懼,而是一種信念被徹底打敗、尊嚴(yán)被無情撕裂后的劇烈反應(yīng)!
他仿佛能感受到無數(shù)道目光,跨越山川河流,聚焦在他身上——有昔日同僚的驚愕,有六國遺民的困惑,有秦國官吏的嘲諷,甚至...有那些他曾試圖鼓動、此刻卻可能在暗地里嗤笑他“迂腐”的底層百姓的目光!
天幕右側(cè),那個端坐于御座之上的扶蘇,用平靜卻如同雷霆萬鈞的話語,將他一直以來引以為傲、視為畢生追求的“復(fù)國大義”,剖析得淋漓盡致,然后...棄如敝履!
“連子民都護(hù)不住的國,根本就沒有存在的價值!”
“亡于自身的孱弱!”
這兩句話,如同兩柄無形的巨錘,狠狠砸碎了他心中那座用“故國”、“正統(tǒng)”、“仇恨”堆砌起來的堡壘!
是啊...他痛苦地閉上眼睛,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出戰(zhàn)亂年代,韓國在強(qiáng)秦面前一次次割地求和、茍延殘喘的屈辱畫面,浮現(xiàn)出那些流離失所、面黃肌瘦的韓國子民...他一直以為,推翻暴秦,恢復(fù)韓國,就能拯救他們。
可現(xiàn)在,他被扶蘇點醒了!醍醐灌頂!卻也痛徹心扉!
如果...如果大秦的未來,真的能如天幕右側(cè)所示那般,四海升平,百姓安樂,那他張子房汲汲營營、甚至不惜策劃博浪沙刺秦的所謂“復(fù)國”,究竟是為了誰?是為了那些早已在戰(zhàn)火中消逝的、只存在于記憶中的“韓國”?還是為了滿足自己這“舊日王孫”不甘失敗的執(zhí)念?
“私心...原來,我終究...也只是為了私心...”他猛地睜開眼,眼中充滿了血絲,嘴角勾起一抹濃濃的自嘲。
冷汗,如同溪流般從額角滑落,浸濕了鬢角。
他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被放在烈火上炙烤,又被投入冰窟中急凍,那種冰火兩重天的煎熬,讓他幾乎虛脫。
他看著天幕中那個侃侃而談、意氣風(fēng)發(fā)的自己,只覺得無比陌生,無比...愚蠢!
社死!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丟臉,而是信仰層面的社會性死亡!
這一夜的思考,加上此刻天幕的無情“回放”,讓他徹底明白了。
若大秦真能在扶蘇手中走向那樣的未來,他張良若再執(zhí)迷不悟,便不再是“義士”,而是阻礙天下蒼生走向安寧的罪人!
......
天幕光影流轉(zhuǎn),大殿之內(nèi),氣氛依舊凝重。
扶蘇那平靜卻蘊含著無上威嚴(yán)的目光,緩緩從失魂落魄、癱軟在地的張良身上移開,掠過中間那位身姿挺拔、眼神復(fù)雜的甲胄將軍,最終,落在了右側(cè)那個看似市井氣十足,此刻卻站得筆直,眼神滴溜溜轉(zhuǎn)動的中年男子身上。
劉季!
殿中的光線仿佛都隨著扶蘇的目光移動而聚焦。
劉季心中猛地一跳,臉上那慣有的、帶著幾分憊懶和討好的笑容瞬間收斂得干干凈凈。
他能感覺到,御座上那位年輕帝王的目光,看似平和,實則如同最鋒利的刀鋒,能輕易剖開他所有的偽裝,直抵他內(nèi)心深處最真實的念頭。
那是一種被徹底看穿的感覺!仿佛他那些在沛縣街頭廝混、察言觀色、投機(jī)取巧的本事,在這位帝王面前,都成了透明的伎倆。
“劉季。”扶蘇的聲音響起,依舊是那種平靜無波的語調(diào),卻帶著一種洞悉人心的力量,“此番,與朕,與這大秦爭斗一場,可有所悟?”
沒有問罪,沒有斥責(zé),甚至沒有提及他“反叛”的事實,只是平淡地問他“可有所悟”。
劉季背脊瞬間繃緊,額頭滲出細(xì)密的汗珠。
他知道,這是決定他命運的時刻!眼前這位二世皇帝,心思深沉如海,手段更是雷霆萬鈞,絕非易與之輩!
他那點小心思,那點草莽英雄的野望,在對方面前,恐怕早已被看得一清二楚!
他深吸一口氣,將那份源自骨子里的機(jī)敏和審時度勢發(fā)揮到了極致。
他沒有辯解,沒有求饒,更沒有說什么“幡然悔悟”的漂亮話。
他只是猛地躬身,以一種近乎謙卑的姿態(tài),沉聲答道,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肅然:“陛下明鑒!若陛下愿給草民一個機(jī)會...”他頓了頓,抬起頭,眼神誠懇而堅定,“臣,依舊是那個愿為陛下效犬馬之勞的,泗水亭長!”
依舊是泗水亭長!
這話一出,殿內(nèi)空氣微微一滯。
高明!實在是高明!
他不提過往的身份,不提曾經(jīng)的野心,只說自己還是那個最底層的“亭長”。
這既是表明自己愿意從頭開始,放下一切身段,也是在暗示,無論身處何位,他劉季,都懂得如何為上者效力,懂得這官場,這天下的生存法則!
御座之上,扶蘇嘴角那抹極淡的弧度,終于加深了幾分,化作一聲輕笑。
“呵呵...”
那笑聲不高,卻讓劉季緊繃的心弦驟然一松。
他知道,自己賭對了!
“區(qū)區(qū)一亭長,未免太過屈才。”扶蘇的聲音帶著一絲玩味,目光中卻透出欣賞,“沛縣劉季,善于應(yīng)變,臨機(jī)決斷,頗有急智。更難得的是,知人善任,能聚攏人心,有領(lǐng)袖之姿。”
他隨口點評,卻將劉季的優(yōu)點說了個通透!
劉季心中更是劇震!這位陛下,竟對自己了解得如此清楚?!
看來,自己起兵以來的種種作為,早已被對方盡收眼底!
“這咸陽城,這大秦的朝堂,正是用人之際。”扶蘇的語氣變得鄭重,“你這樣的人才,埋沒在鄉(xiāng)野,實屬可惜。”
“留在咸陽吧,朕,會給你一個足以施展你才能的位置。”
劉季聞言,臉上瞬間綻放出狂喜的光芒,那市井氣的諂媚笑容再次浮現(xiàn),卻比之前真誠了百倍!
他立刻再次深深一揖,聲音洪亮:“臣!謝陛下隆恩!陛下萬年!大秦萬年!”
能屈能伸,當(dāng)斷則斷!扶蘇看著下方那變臉比翻書還快的劉季,眼中的笑意更深。
這種人,用好了,是一把無往不利的快刀。
隨后,扶蘇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般,落在了殿中最后一人身上。
那位身披甲胄,面容剛毅,從始至終都沉默不語,眼神卻如同鷹隼般銳利審視著一切的將軍。
韓信!
被譽為“兵仙”,擁有鬼神莫測之軍事才能,卻也曾是反秦大軍中極其重要的一支力量!
感受到扶蘇的注視,韓信緩緩抬起頭,迎向那道平靜卻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
他沒有劉季的圓滑,也沒有張良的激動,他的眼神復(fù)雜而深邃,帶著一絲軍人的傲骨,一絲對自身才能的絕對自信,以及一絲...對這位新帝王深不可測的忌憚與好奇。
“韓將軍。”扶蘇開口,語氣溫和,仿佛面對的不是一個曾經(jīng)兵戎相見的對手,而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將領(lǐng)。
這溫和的態(tài)度,反而讓韓信眉頭微不可察地一蹙。
他不習(xí)慣這種感覺,戰(zhàn)場上的生死搏殺遠(yuǎn)比這溫情脈脈的招攬更讓他自在。
“陛下。”他沉聲應(yīng)道,聲音如同金石相擊,帶著軍人特有的鏗鏘。
“匈奴狼騎,連年寇邊,擄我子民,掠我財貨,實乃心腹大患。”扶蘇的聲音變得嚴(yán)肅起來,帶著一絲金戈鐵馬的殺伐之氣,“如今北境烽煙再起,匈奴數(shù)十萬控弦之士蠢蠢欲動,正是我大秦用人之際。”
他頓了頓,目光灼灼地看著韓信,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問道:
“將軍,可愿放下昔日恩怨,戴罪立功,為我華夏,為這天下萬民,驅(qū)逐韃虜,掃平狼煙,還我北境百姓一個安穩(wěn)的家園?”
這話,如同一道驚雷,在韓信心中炸響!
他猛地抬起頭,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陛下...要讓臣...帶兵?”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是什么身份?是想要打敗大秦的反賊!自古以來,對于這樣的將領(lǐng),最好的結(jié)局也不過是剝奪兵權(quán),殺了都很正常!
可這位二世皇帝,竟然要在如此關(guān)鍵的時刻,將抵御匈奴的重任交給他?!
“有何不可?”扶蘇反問,語氣理所當(dāng)然,仿佛這根本不是一個問題。
“可...可臣是叛軍...”韓信的聲音有些干澀,他需要確認(rèn),這不是一場夢,或者一個更深的陷阱。
扶蘇笑了,笑容溫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帝王霸氣。
“昔日立場不同,各為其主罷了。”他輕輕一揮手,仿佛將那段血與火的過去徹底抹去,“如今,四海歸一,天下皆為秦土,萬民皆為秦民。為大秦效力,便是為天下蒼生效力。”
他深深地看著韓信,眼神銳利而真誠:“在朕眼中,沒有叛軍,只有能臣良將!而你韓信,便是朕所需要的,能夠為大秦開疆拓土,定鼎邊疆的帥才!”
“朕覺得你不是叛軍,你,便不是!”
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韓信的心臟,猛地漏跳了一拍!
士為知己者死!
他一生自負(fù)才華,卻屢屢遭受胯下之辱,寄人籬下,無人賞識!
項羽剛愎自用,不能用他;劉季雖用他,卻也時常猜忌。
從未有人,像眼前這位年輕的帝王一樣,如此直白地肯定他的價值,如此...毫無保留地信任他!
沉默。
大殿之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韓信的胸膛劇烈起伏,眼中光芒變幻,那是激動,是掙扎,是權(quán)衡,最終,所有的情緒都化為了一股熊熊燃燒的火焰!那是建功立業(yè)的渴望!那是施展畢生所學(xué)的豪情!
他猛地抬起頭,臉上露出一抹傲然的笑容,那是屬于絕世將才的自信!
“陛下!”他朗聲說道,“臣可以帶兵!但臣帶兵,可是有要求的!”
他在試探!也是在表明自己的價值!
扶蘇聞言,非但沒有動怒,反而也笑了。
那笑容,如同陽光般燦爛,充滿了對英雄的欣賞和絕對的自信!
他看著韓信,緩緩?fù)鲁鏊膫€字,聲音不大,卻如同驚雷,響徹整個大殿,也響徹了天幕之外的整個世界!
“多多益善!”
轟!!!
韓信只覺得一股熱血直沖頭頂!
多多益善!
這是何等的信任!何等的魄力!何等的氣吞山河!
他再無猶豫,單膝跪地,甲胄鏗鏘作響!
“末將韓信!愿為陛下!為大秦!效死命!!”
......
天幕畫面再次流轉(zhuǎn)!
不再是壓抑沉重的大殿,而是廣袤無垠的北境草原!
嗚——!蒼涼的號角聲響徹云霄!
黑色的鐵甲洪流,如同從地平線涌出的怒濤,與那漫山遍野、如同蝗蟲般洶涌而來的匈奴狼騎,狠狠撞擊在一起!
金戈交鳴!箭矢如雨!戰(zhàn)馬嘶鳴!喊殺震天!
畫面中央,一面“韓”字帥旗獵獵作響!
旗下,韓信身披重甲,按劍而立,眼神冷靜而銳利,指揮若定!
無數(shù)道軍令從他口中有條不紊地發(fā)出,秦軍陣型變幻莫測,時而如磐石堅不可摧,時而如利劍直插敵心!
戰(zhàn)場的殘酷與血腥被快速掠過,取而代之的,是節(jié)節(jié)敗退、丟盔棄甲的匈奴大軍!
是秦軍追亡逐北、橫掃千里的赫赫軍威!
畫面再轉(zhuǎn)!
地點,回到了莊嚴(yán)肅穆的咸陽宮大殿!
只是這一次,殿中的氣氛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滑稽與怪異!
悠揚的樂曲聲響起,卻并非中原雅樂,而是帶著粗獷的草原風(fēng)格。
大殿中央,一個穿著華麗卻明顯不合身的匈奴王族服飾、身材高大、滿臉絡(luò)腮胡的壯漢,正漲紅了臉,笨拙地扭動著身體,跳著一種極其別扭的舞蹈!
他的動作僵硬,表情屈辱,眼神中充滿了恐懼和絕望,卻又不敢有絲毫停頓!
御座之上,扶蘇面無表情地看著。
殿下兩側(cè),文武百官,包括張良、劉季等人,皆屏息凝神,鴉雀無聲。
有人低頭掩飾嘴角的笑意,有人面露鄙夷,更多的人,則是眼神復(fù)雜地看著御座上那位年輕的帝王。
匈奴單于,昔日縱橫草原、威脅中原數(shù)百年的霸主,此刻,竟如同倡優(yōu)一般,在咸陽宮內(nèi),為大秦君臣獻(xiàn)舞!
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勝利,而是徹徹底底的征服!
是將一個強(qiáng)大民族的尊嚴(yán),徹底踩在腳下的極致羞辱!也是對天下所有潛在對手的最強(qiáng)示威!
天幕之下,無數(shù)人看到這一幕,瞠目結(jié)舌!
那些曾經(jīng)畏匈奴如虎狼的邊境百姓,爆發(fā)出震天的歡呼!
那些心懷叵測的六國余孽,面如死灰!
而咸陽宮中,嬴政看著天幕中那滑稽而又震撼的一幕,看著御座上那個將匈奴單于玩弄于股掌之間的扶蘇,終于,忍不住放聲大笑!
“好!好!好!!”
“不愧是朕的兒子!不愧是我大秦的二世皇帝!!”
“哈哈哈!匈奴蠻夷!也配與我大秦爭鋒?!終有一日,朕要讓他們...不!是扶蘇!要讓他們?yōu)殡瞢I(xiàn)舞!哈哈哈!!”
他的笑聲,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暢快與驕傲!
左側(cè)的絕望深淵,右側(cè)的煌煌盛世!
天幕的對比,是如此的鮮明,如此的震撼人心!
只是,在天幕逐漸暗淡之后。
天幕再次出現(xiàn)一行字。
【大秦雙時空第一次對比結(jié)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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