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琰直斥交州弊病!
“君侯重商賈而輕士人,尊匠役而薄農夫,陰陽顛倒至此,老夫甚憂!”
孫紹哈哈一笑。
“你哪只眼見我輕士輕農?信口開河!”
“交州印書五十萬卷,建學舍二百余座,開田百萬頃!”
“若你眼神不好,不如挖出來下酒!”
“信口開河?”
崔琰嘴角抽搐,竟被這十三歲少年氣勢壓住!
“身為大漢君侯,言行當慎重,如此粗俗,與蠻夷何異?”
孫紹頓覺這套路眼熟。
女人吵不過,便開始挑態度毛病。
“少廢話,來交州就為這點事?沒事別浪費我時間。”孫紹毫不留情。
崔琰被懟得啞口無言。
良久,他嘆道:“當年士燮治交,中原士子爭相來投,君侯為何無人問津?不該自省嗎?”
“呵呵,這些士子有何用?吃我俸祿,還干不了活!”
崔琰臉色愈發難看。
未及發作,已被嫌棄。
“君侯治地,怎能不用讀書人?”
“十年后,交州人人皆讀書人!”孫紹斬釘截鐵。
用迂腐之儒駕馭雄鷹?
可笑至極!
崔琰趁勢反擊:“諸侯教愚民識字,不怕天下大亂?”
“如今世家把持天下,不也亂了?”
崔琰一時語塞。
此子口舌犀利,難以招架!
先前準備全然無用。
他忽略了一關鍵點!
孫紹如孫策般,極度排斥世家。
一個大族,可匿萬人免稅。
霸占大漢七成田地!
黃巾之亂因何而起?
除天災,更有人禍!
人禍繞不開一題:土地兼并!
世家豪族占盡膏腴之地與勞力。
卻只納微薄賦稅,甚至分文不出!
大漢焉能不亡?
“交州不需你指點,世家也管不著。”孫紹態度強硬。
“君侯過分了!”崔琰怒氣上涌。
“喲,終于憋不住了,要撕下世家貪婪面具?怎么,瞧不起你們有錯?”孫紹火上澆油,毫無畏懼。
曹操也在壓制士族!
不過他行事謹慎,偏愛平衡之道。
他廢察舉,頒招賢令,推行“唯才是舉”。
只要有才,哪怕人品不堪,也大膽用之!
寒門俊杰多被曹操網羅。
如郭嘉、戲志才、藏霸、張燕,皆出身微寒。
這一點,曹操干得漂亮,以寒門抗世家。
孫紹懶得步步為營。
世家反對?
正好收其田地。
他正缺個光明正大的理由。
崔琰壓住怒火:“君侯須知,無世家支持,難成大志!”
劉表初任荊州牧,幾無實權。
續娶蔡氏,得蔡、蒯兩家助力,方掌一州。
京官下地方,也得拜碼頭!
“你是盼我扶漢,還是爭霸?”
崔琰無言以對。
他終于察覺!
交州異樣的根源在此!
崔琰到交州后,總覺格格不入。
連買東西,小販都會打算盤,厲害的還背得出乘法口訣!
還有什么阿拉伯數字,弄得他滿頭霧水。
不知情的,還以為他到了異邦!
人人可議國事,侃侃而談。
官兵不抓人,反在“收工”后與民同樂,加入熱議。
他急切想糾正這“亂象”。
可笑的是,小丑竟是他自己。
儒家崇尚一成不變。
交州理念沖擊,崔琰視之為離經叛道。
“像你這種人,在交州連縣令都當不上。”孫紹嘲諷道。
崔琰怒不可遏!
他出身清河崔氏,名門望族!
曹操三請不出,他卻婉拒。
只要他愿,高官厚祿唾手可得!
可在交州,竟遭如此輕視!
崔琰怎能咽下這口氣!
“君侯言重了!老夫熟讀經書,通曉圣理,治一小縣易如反掌。”
他自信滿滿。
“君侯不妨考我!”他昂首補充。
孫紹淡淡道:“我出一題,你若答得出,我收回前言。”
崔琰精神一振,無論何題,他都胸有成竹!
定要讓交州牧知曉天高地厚!
“何為快樂星球?”
崔琰愣住了。
“請君侯再說一遍。”
“何為快樂星球?”
崔琰沉默,滿臉窘迫,徹底崩潰!
“沒事就滾回中原,交州不待見你。”孫紹丟下這話,轉身離去。
殊不知,這問題困擾崔琰一生。
成了清河崔氏世代之謎!
后世七世紀,崔氏俊杰皆暗自鉆研。
“何為快樂星球?”
世人好奇,遂在科舉末尾添此一問,邀天下士子共解。
何為快樂星球?
無數考生抓狂不已。
考古學家曾在崔氏千年古墓中發現殘籍。
此事轟動一時!
孫紹歸交州,消息傳遍四方。
這是他首次離州三月之久!
曹節戀床不起,聞孫紹歸來,欣喜若狂。
她急忙掀開帷幔,麻利地翻身下床。
赤腳跳到走廊上。
迎面撞上孫紹,被他攔腰抱起,小臀挨了兩記脆響。
“不換衣、不穿鞋就下地,真當我不敢收拾你?”
熟悉的聲音傳來,曹節仰頭露出俏臉,傻乎乎地笑個不停。
她緊緊抱住孫紹,眼角含淚,又哭又笑。
追來的大喬見狀,笑若春風,美目流轉。
男兒志在四方。
常忽略她們這些靜候歸人的女子。
孫策亦如此。
孫紹察覺大喬神情,溫聲道:“兒若不習武,讀書游學亦需遠行,難免外出,望母親諒解。”
大喬羞澀一笑。
趁閑暇,孫紹攜家人泛舟漓水。
上次游覽,他便覺此處如仙境。
遂邀大喬、孫紹、辛憲英、曹節、周不疑、百里直同往。
溪流潺潺,水珠濺躍如玉。
泉邊清氣,令人心曠神怡。
放眼望去,林木繁茂,山巒秀美盡收眼底。
孫紹心生豪情萬丈。
曹孟德那好色之徒能建銅雀臺。
漓水風光絕佳,他為何不建一處?
建安文風,多在銅雀臺綻放。
他遂吐露心中構想。
周不疑雙手贊成!
兩人指點山水,選址建臺。
大喬見孫紹青衫飄逸,揮灑自如,不由心神蕩漾。
孫紹與周不疑爭得臉紅脖子粗。
在大喬眼中,卻別有一番俊逸風采。
男兒當如是也!
兩人爭論到激烈時,口沫四濺。
孫紹見周不疑如此不識趣,抬腳便將他踹入江中。
“撲通”一聲,水花四起!
旁邊的女子們嚇得花容失色。
孫紹忙安慰道:“不疑兄這是在為你們展示狗刨泳技。”
孫紹和曹節頓時被吸引,拍手叫好。
“哇!不疑哥哥真棒,還能吐泡泡呢!”
這次周不疑竟自己游了回來。
他扯著嗓子喊:“我精通樂府,舞姬歌女得由我調教,定能驚艷四座!”
眾人呆呆地看著他。
周不疑臉紅得像熟透的柿子,堪稱社死名場面。
孫紹趕忙撇清關系,生怕被連累。
如今的少年,真是每況愈下。
滿腦子都裝著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劉皇叔好歹戎馬一生,才有資格“奏樂起舞”。
而孫紹的征途,才剛拉開帷幕!
趁著眾女忙著烤肉,孫紹與周不疑敲定了名字。
定為“黃鶴樓”,又名“越王樓”。
樓址選在漓水江畔,風景絕美如畫!
兩人相視一笑,露出心照不宣的默契。
待“黃鶴樓”落成,定成交州士子聚會論道的圣地。
此舉意義非凡,影響深遠!
被冷落的崔琰黯然離去,滿心疑惑:
快樂星球究竟是什么?
臨行前,他不甘寂寞,沿途走訪幾位縣令。
他答不出的問題,別人也休想解開!
途經合浦,他遞上拜帖,拜見縣令袁徽。
兩人暢談甚歡,頗為投緣。
袁徽出自陳郡袁氏,乃世家翹楚人物。
士燮敗亡后,他選擇歸順交州。
崔琰發問:“以袁兄才華,可掌一郡,為何屈居縣令?”
袁徽淡然道:“交州安穩,這些年巨變,老夫盡收眼底。”
說起往事,他滿臉感慨。
提起交州,人皆聯想到蠻荒之地。
可真相如何?
此地繁榮遠超荊州!
甚至壓過洛陽、許昌、長安、鄴城等名城。
更驚嘆的是,這僅用了五年光陰!
崔琰失望透頂,隨即正色道:“能否向袁兄請教一事?”
袁徽點頭:“請講!”
“快樂星球是什么?”崔琰緊張地盯著他。
他細察袁徽的神情變化。
恨不得把他看穿!
若袁徽也答不出,證明孫紹在戲弄他。
天下怪事無數,他怎能盡知?
袁徽嘆道:“此問,老夫僅略知皮毛。”
崔琰心頭一震!
仿佛窺見了驚天秘密。
被耍了!
他燃起斗志,欲折返與孫紹對峙。
不料袁徽續道:“這牽涉到地圓之論。”
什么?
崔琰大吃一驚。
《周髀算經》有云:
“地為方,天為圓,天圓地方。”
袁徽的說法截然相反!
隨后袁徽滔滔不絕,講了一堆他聽不懂的奇談。
崔琰只抓住一點:球便是腳下之地。
袁徽無奈道:“老夫見識有限,僅能答到這。”
崔琰如傻子般愣在原地。
他不死心,又去拜訪合浦太守桓乾。
一見面,他倒吸一口冷氣!
袁徽年過五十,做縣令尚可理解。
可合浦太守竟是個二十一歲的青年!
崔琰直問:“府君憑何坐上太守之位?”
語氣凌厲,火藥味十足。
袁徽德才兼備,竟屈居其下!
怪事!真是怪事!
桓乾簡言道:“崔先生可知鴻都門學?”
崔琰脫口而出:“交州頂尖學府。”
“正是,桓某乃首屆畢業生,成績拔尖,被君侯擢升為太守。”桓乾謙遜道。
還能這樣?
崔琰呆若木雞!
“交州選才如此,公平何在!”
只因袁徽未入鴻都門學,便只能屈居縣令。
而桓乾出身鴻都,竟一步登上太守之位!
荒唐!太荒唐了!
崔琰差點失控,他強壓怒火,問道:
“能否向府君請教一事?”
桓乾自信道:“請說無妨。”氣場懾人。
“快樂星球是什么?”崔琰滿懷期待。
若桓乾答不出,他立刻開炮。
桓乾皺眉道:“此問難解,‘星’屬天象,‘球’屬地學,合稱‘科學’。”
“科學博大精深,非片語可盡述,我學三年有余,尚不及君侯萬一。”
他面露難色。
仿佛在說:
你這愣頭青,別自找沒趣。
說了你也聽不懂!
崔琰再次遭受重創!
“天象”“地學”,還有神秘的“科學”。
他一概不知。
古往今來,學者多鉆研“天象”,卻語焉不詳,凡人難觸。
讀書識字、研習儒典已耗盡一生。
誰會去探究對仕途無益的“天象”?
交州盡是怪才!
與中原格格不入。
若任其發展,天下危矣!
崔琰決意采取行動,阻止這可怕勢頭。
他匆匆離交州,直奔鄴城!
路上,他潛心鉆研交州,欲著《交州異聞錄》。
以此警醒中原世家與王朝!
交州如史前巨獸,張開血盆大口,欲吞噬天下!
若放任其壯大,世家將無立足之地!
風車磨坊、龍骨水車、曲轅犁,這些奇技,展露交州強盛一角。
世家再不作為,必被歷史碾碎!
“無論如何,須扭轉交州之勢!”
崔琰憂心如焚。
曹操雄才志在天下!
而孫紹卻欲打敗歷史!
崔琰隱約有所預感。
他的馬車入襄陽境,竟被兵士攔下。
荊州牧劉表親自迎于道旁!
“崔先生可愿留荊為官?”
見識過雄鷹翱翔的崔琰,怎會瞧得上烏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