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縷月光穿透厚重的云層,灑在荒蕪的戈壁上。風卷著沙粒掠過廢墟,偶爾夾雜著遠處建筑倒塌的低沉回響,如同這片大地最后的嘆息。
白拾一喜歡夜晚。
炙熱的陽光總讓他不自在,所以他用繃帶纏滿全身,用寬大的帽檐遮住面容。只有在這寂靜的月夜,他才會摘下那頂破舊的連帽斗篷,讓肌膚感受微涼的夜風。
修長的手指輕輕捻了捻額前的劉海,白拾一緩緩呼出一口氣。白色的霧氣從繃帶縫隙中滲出,模糊了他半遮的面容。他猶豫了一瞬,最終還是將繃帶往下拉了拉,露出一截高挺的鼻梁——那皮膚蒼白得近乎透明,在月光下泛著象牙般的光澤。
"呼——"
他深深吸氣,數以百計的氣味分子在鼻腔中分解、重組,化作一幅幅清晰的畫面涌入腦海:
——沙狼幼崽慌亂逃竄時留下的足跡;
——干涸血液中殘留的恐懼氣息;
——還有遠處某處,新生狼王散發的獨特荷爾蒙......
即便現任狼王已死,這支規模上百的狼群依然不容小覷。白拾一舔了舔嘴唇,繃帶下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那種進化后的狼王之血,對他而言是難得的"補品"。
月光如紗,將他的身影拉得修長而孤獨。唯有那雙眼睛,在黑暗中閃爍著星辰般的光芒。
次日清晨,白拾一循著氣味追蹤狼群。
距離巢穴尚有數里,風中飄來的血腥味就讓他皺起眉頭。這不對勁——若是畢日烏斯那伙人造成的傷口,氣味早該消散。而此刻,這血腥中竟夾雜著一絲熟悉的腐臭......
腐尸的味道。
白拾一的步伐驟然加快。當他翻過最后一座沙丘時,眼前的景象讓這位見慣死亡的獵人都為之一震:
沙狼的尸體橫七豎八地倒在血泊中,有的被開膛破肚,有的頭顱粉碎,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其間混雜著數十具腐尸的殘骸,腐爛的肢體與狼牙狼爪相互糾纏,沙地被染成黑紅色,干涸的血跡在黃沙中甚為顯眼。
白拾一蹲下身,指尖擦過一道深達寸許的爪痕。這不是普通腐尸能造成的傷口——它們通常只會笨拙地撕咬。而這些痕跡......
像是有計劃的圍攻!
更反常的是,戰場上沒有一具尸體被啃食。腐尸向來饑不擇食,怎會放過現成的血肉?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是一場戰爭,一場沙狼與腐尸的戰爭。但荒野中生活十年的白拾一完全想不出兩個毫不相干的種群發生戰爭緣由。
要知道,沙狼,不,荒野上所有的動物哪怕餓死,都不會吃腐尸肉一口,這好像是源自于一種來自生理的排斥,它們不僅不會吃,甚至連招惹都不會招惹,游蕩在荒野中的腐尸仿佛是一群被遺忘的孤魂,漫無目的在大地上徘徊......
白拾一粗略數了一下此地沙狼的尸體,數目幾乎與狼群規模相當,很顯然,這場戰爭的獲勝者是腐尸一方。
難不成,是腐尸襲擊的狼群?那些鬼東西是什么都吃,但向來都是看見活物直接撲過去,什么時候學會成群結隊的捕食了?而且最關鍵的,既然已經襲擊了狼群,為什么不將沙狼們的尸體帶走,這完全是背離常理的事情。
白拾一環視了一下“戰場”,刺鼻的血腥氣和腐尸臭讓他十分不舒服,但眼下沙狼群已然盡數覆滅,這種規模的狼群其領地范圍十分巨大,在廣袤的曠野中尋找新的種群是一件十分費力的事情。
或許是出于好奇心使然,思索一番后,白拾一決定跟著腐尸們留下的味道,繼續深入調查下去。
白拾一沿著腐尸留下的氣味向東追蹤。
白拾一沒有刻意加快或放緩速度,但從味道的濃度來看,他始終與腐尸群保持了一定距離。這種現象只能說明,腐尸群的前進速度要大于白拾一目前的步行速度,或者說,腐尸群是一路奔跑著離開了現場!
白拾一皺了皺好看的眉毛,他沒有學過大陸上的動物生理學,但深諳荒野上野獸習性的他知道,能讓成群的野獸保持同一速度奔跑,那么這群野獸中必然有一個領頭者,不會有例外。
腐尸群中出現了一個領頭者?盡管不愿意相信,但事實卻是明明白白的擺在眼前。
這一走就是兩天兩夜。沿途開始出現各種動物的骸骨:沙羚羊、沙漠狐、甚至罕見的戈壁巨蜥......所有骨頭都被啃得干干凈凈,排列方式卻出奇地一致——頭骨全部朝向東方。
第三天黃昏,一片綠洲突兀地出現在地平線上。
翠綠的植被環繞著一汪清泉,遠處甚至能看到炊煙裊裊的小鎮。這本該是荒漠中的天堂,但空氣中濃得化不開的腐臭揭穿了假象。
想必那座不知名的小鎮就是腐尸們的根據地了。
這是個好地方??!除了,漫天的腐臭味!白拾一心道。
此時白拾一調整了一下呼吸,放緩的腳步,小心翼翼地沿著綠蔭邊緣走著,腳步輕盈而柔軟,每一步都如同在柔軟的云朵上輕踏,甚至,會刻意避免踩踏到青草。
厚厚的罩頭大氅以及纏滿全身的繃帶使他的氣味和體溫實現了最小程度的外泄,別說腐尸這種嗅覺并不靈敏的生物,即便是荒野最西邊雪原上的熊科物種,也很難憑氣味發現白拾一的蹤跡。
這是他在血與火中總結出的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