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劣聽到這話倏地站起身,目光警惕地盯著聞冶。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他松手的時候有些倉促,扯到聞冶胸前的傷。
早就習慣了疼痛的聞組長臉上看不出什么。
不過,一瞧沈劣滿臉戒備自己的好玩樣,惡趣味就這樣被激發出來。
聞冶故意嘶了一聲,虛弱道:“傷口疼,沒勁打鬼主意了,你讓軍醫進來幫我換藥,重新包扎一下。”
沈劣不由得看向那些未干的血跡,微微皺眉。
“你的傷,若是有人問起,準備怎么說?”
聞冶懶散半闔眼睛,濃密睫毛就這樣成了一彎上勾的弧線,在他蒼白俊美的臉上添花似的自成一景。
“沒勁,不想說話。”
沈劣不難想象,旁人看到身上血跡斑斑且沉默不語的聞二公子,會如何揣測他這個皇子仗著出身皇族,對重傷之人各種挫磨,導致傷上加傷,再威逼恐嚇對方閉嘴。
斗大的一口黑鍋,就這般準確無誤地砸他腦袋上,還非常牢固。
沈劣頭疼死了,只能一招兩吃。
“二公子,等回京城,我連著一個月請你去珍味樓,不知這樣,可以勞煩你開口嗎?”
聞冶見他一臉憋屈樣,仔細欣賞片刻,覺得今天欺負得差不多了。
“可以。”
沈劣愣了愣,下意識問:“真的?”
聞冶笑看著他:“假的。”
沈劣不知道怎么的,也跟著笑了起來。
“那我再準備幾品糖水,不知道二公子能否將這假的變成真的?”
聞冶笑而不應,只是讓他去叫軍醫。
沈劣還是有些不放心,不過他覺得可以相信聞冶一次。
軍醫進來后,看到聞冶身上被血液洇成暗紅色的細紗布,心中悚然一驚。
“將軍,您的傷……”
原身如今官拜從四品宣威將軍。
“沒事,幫我換一下藥。”聞冶說道。
軍醫緊張萬分地剪開紗布,動作還算穩當。
跟著進來的兩名親兵,見到那觸目驚心的傷口,臉色一下子變得極其難看。
側目望向沈劣時,眉眼間帶著壓抑的怒意。
但是顧忌著沈劣的皇子身份,他們并未說些什么。
其中一人呆了片刻后退出營帳,準備將自己看到的場景如實稟告嘉勇公。
軍醫花費了一番功夫處理好聞冶的傷,又再三叮囑聞家的家仆要仔細照料。
等人離開,聞冶讓家仆退下。
沈劣想到方才發瘋的聞冶,直覺要遭:“二公子,時候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我先回營帳了。”
“營帳什么?方才軍醫的話,殿下都聽到了吧?”聞冶聲音沙啞地問他。
沈劣猜到聞二公子要找事,毫不猶豫說:“沒聽到。”
聞冶就是喜歡欺負人,見沈劣一臉的如臨大敵,嘴角的笑不再像之前那樣虛假。
“要是燕王在這兒,軍醫的話他必然倒背如流,四殿下,你不行啊。”
這話聽得沈劣有些不得勁。
雖然知道是激將法,可聞冶這殺千刀的混蛋太可惡了,他就是沒辦法不中招。
還有,什么叫他不行?
難不成沈璉就行了?
沈劣正欲開口,外門突然傳來行禮聲。
“公爺。”
看來,那名親兵已經將事情稟告給了嘉勇公。
沈劣突然涼涼笑了一聲,也不言語。
嘉勇公獨自走進營帳,視線在觸及到沈劣時,隱隱有些不耐。
在他看來,四皇子沈劣不受皇上待見,來前線就是為了鍍金。
匈戎武德充沛,嘉勇公現在滿腦子都是如何打贏這場硬仗,是真的沒心情管別的事。
誰能想到自己兒子會和四皇子起沖突,心累啊。
“四殿下。”嘉勇公沖著沈劣抱了抱拳。
沈劣點頭:“嘉勇公。”
嘉勇公沒心情寒暄什么,直截了當道:“四殿下,聞某與小兒有要事相商,就不留你了。”
沈劣偏頭看了一眼聞冶,神色冷漠的與他對視。
“那我就告辭了,二公子。”
“嘉勇公,告辭。”
嘉勇公耳力過人,確定沈劣走遠之后,他坐在床邊,瞇眼審視著聞冶。
“子越,到底怎么回事?”
子越是原身的字,原身今年剛過二十,比沈劣大了一歲。
聞冶望著面容剛硬俊朗的中年男子,隨口說:“爹,你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嘉勇公覺得不太對勁:“來,先說你的假話,再說真話,為父倒要看看,你能說出個什么花來。”
聞冶神情平靜,溫文爾雅道:“假話便是四殿下與我有所齟齬,如今見我傷重無法動身,便恃強凌弱,讓我傷上加傷,性命垂危,意在報復。”
嘉勇公:“……”
突然有些不想聽兒子的真話。
聞冶從嘉勇公臉上看到了抗拒,笑了一下。
“至于真話,那就要從燕王說起了。”
他言簡意賅的說了原身被燕王拉攏,以及不顧輕重緩急,想要在上一次偷襲永州城時除掉沈劣的種種惡跡。
嘉勇公聽完頭疼不說,連耳朵都疼了,再也聽不下去他兒子說話。
“你給老子閉嘴!”
聞冶想了想,道:“確定嗎?剛才在營帳里發生的事我還沒說。”
嘉勇公:“……”
這哪是兒子啊?明明就是大爺!
“說!”嘉勇公狠狠瞪著聞冶。
聞冶視而不見這位老父親的沖天怒火,語氣淡然。
“四殿下是來與我談判,他知道我與燕王之事,以此為籌碼,想要在軍中求得一時安穩,我也應了他,這些事到此為止。”
嘉勇公的臉色稍微好了點:“聞子越,你可真是本事大了。”
聞冶毫不在意嘉勇公的暗諷,笑瞇瞇說:“謝謝爹的夸獎,我也是這樣想的。”
嘉勇公:“……”
手癢,想打兒子。
“爹,我糊涂時做下的這些麻煩事,你就當不知,專心做你的嘉勇公,你現在最重要的是與匈戎的這一戰。”
“四殿下那邊我會處理好,若是有個萬一,最后是他坐上那個位置。”
聞冶頓了頓,“不知者不罪,四殿下不是什么昏聵之輩,不會因為此事遷怒聞家。”
聞家世代忠良,在沒有野生系統與宋明暄干涉的原世界線中。
從嘉勇公父親開始,聞家列戟通候數人,是沈劣在位時最煊赫的世家。
若是嘉勇公對原身的所作所為一無所知,將來宋明暄利用這些發難,謀害皇子的事必然會打他個措手不及。
所以,聞家的第一人嘉勇公必須知道真相,是他兒子被燕王利用,妄圖暗殺皇子。
沈劣是受害人,原身是被算計的棋子。
是燕王沈璉意欲殘害手足不說,還想要將聞家拉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