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劣差點再次刺偏,他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聞冶說的不是要在萬軍之中取敵將性命,而是餓了,想喝兩口熱湯。
“又沒聽見?”聞冶看出他的想法,“還要聽我說第三遍。”
沈劣這下算是徹底回神過來了,他解決著不斷涌過來的匈戎士兵,冷聲反對道:“不行。”
聞冶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斬將可以增加我軍士氣,也能讓對面實力受損,有什么不行的?”
“不行。”沈劣沒有解釋,而是異常認真地重復了一遍。
聞冶從敵軍胸膛中抽出自己的長槍,卻沒有再躲避周遭士兵的武器。
眼看著刀刃就要刺上來,一桿染血的漆黑長槍破空而去,從匈戎士兵的喉嚨刺穿過去。
沈劣的心臟重重跳了起來,呼吸急促,微啞的聲音中帶著難以壓制的怒氣。
“你瘋了嗎?”
聞冶這才重新動手殺敵,聲音慢條斯理。
“我本來就是一個瘋子,你是今天才知道嗎?”
在激烈瘋狂的廝殺中,這樣平靜溫和的聲音,竟然讓沈劣感覺到一種鋪天蓋地的窒息感,比周圍不斷疊加的死亡還要厚重稠濃。
聞冶方才的舉動就是在告訴他。
在自己面前發瘋,或者去敵方將領面前發瘋,選一個。
沈劣不是第一次被聞冶以性命威脅,他像之前那樣被氣笑了,也氣壞了,整個人都處于一種暴怒的狀態中。
費了好一番力氣,他才讓搖搖欲墜的理智重新回歸。
“聞冶,同樣的話我還給你,我也不喜歡欠別人東西,別讓我破例。”
聞冶聽到這仿佛從嗓子眼擠出來的喑啞聲音,再看沈劣漆黑的臉色,有些想要像以前那樣揉揉他的腦袋。
可惜戴著鐵盔,沒辦法這樣做。
“知道了。”
聞冶輕笑了笑,勒緊手中韁繩,御馬向前殺敵,成千成百的匈戎士兵擋在他面前,好似一道人墻。
粗獷又不失鋒利的長槍橫掃前方,與他正面相抗的數名敵軍倒下,喉嚨間鮮血四濺噴涌。
后面的士兵心中畏怕恐懼,可是在戰場上容不得逃兵,他們只能嘶吼著給自己壯膽,舉刀砍來。
聞冶以勢如破竹的悍勇攻勢,漸漸開辟出一條道路。
卻也因為與梁軍拉開距離,徹底陷入匈戎的包圍圈,處于一種孤軍深入的狀態。
段云通見到聞冶這樣勢不可擋,眼中的情緒異樣復雜,有震驚,也有欣賞。
不過再勇猛過人,也總有累的時候。
中原的書里寫什么萬夫不當之勇,不過是一些虛而不實的幻夢。
很快,這名小將就會力竭,死在他們匈戎人手中。
可能是一擊斃命,也有可能是被士兵刺得渾身上下到處都是血窟窿。
段云通都幫聞冶想好了死法,他完全沒想到,對方真的可以憑借著一人一槍一馬來到自己面前。
“你這小將姓甚名誰?我看你還算是個人物,可以手下留情,給你個全尸。”
聞冶淡然道:“將死之人,不配知道我是誰。”
段云通聽言愣了一下,繼而哈哈大笑起來。
“狂妄!本將軍見你也快到了力竭之時,不出百招,我必取你性命。”
聞冶手中長槍橫翻半圈,直指向他:“我等著你。”
段云通的武器乃是兩把九環刀,他手持雙刃,招式粗獷豪壯。
在聞冶手中長槍纏上來時,一刀砍在槍頭上,以蠻力壓制,另一把刀則是氣勢如虹般劈向聞冶面部。
刃光寒冽,好似能破空。
聞冶絲毫不懼,以更加沉重的力道脫離段云通刀身,又操控兵器,以桿身撞向那柄九環刀。
先破招式,再破刀勢。
段云通心下一驚,剛才悠閑瞬間消失殆盡,神色也凝重起來。
聞冶槍勢威武雄偉,強悍的腰腹腿勁讓他無論是接招、出招或是破招都極為穩健。
段云通與他過了十幾招,心中甚是不解。
這小將打到現在,一刻都沒有歇過,怎么還有這樣大的力氣與精力,都不會覺得疲累嗎?
不過很快,段云通就沒有心思想這些了。
聞冶的速度在提升,猛刺段云通胸口咽喉等致命處,或是圈斗他手中的九環刀,再硬扎纏擊,逼得段云通都有些想要避其鋒芒。
最讓他震驚的是聞冶的力道,九環刀與長槍相對,手掌幾乎要被震痛得失去知覺。
百招過去,別說取聞冶性命,就能用手中兵器傷他一下,段云通都沒有做到。
聞冶敏銳發現段云通的力道在減弱,他揮動手中長槍,狠狠砸在段云通握刀的手臂上。
段云通痛呼一聲,還沒等反應過來,右手的九環刀就被聞冶一招打落。
這時,他才反應過來聞冶的意圖,卻已經來不及了。
單刀赴長槍,再加上聞冶愈法強橫兇暴的殺招,段云通從呈現出頹敗之勢,到被一槍貫穿胸膛,只用了不到半盞茶的時間。
割下段云通的腦袋拎在手上,聞冶還甩了一下血,顯然是嫌棄臟。
這個舉動激怒了段云通的那些親兵,他們嘶吼著叫道。
“弟兄們!跟他拼了!為輔國將軍報仇!”
聞冶這才知道,領兵的是匈戎的另一位主帥。
不過問題不大,誰來都是死。
解決完這些熱血上頭的士兵,失去主帥的弊端漸漸顯露出來。
還是匈戎將領穩得住,軍隊才沒有因此潰散。
梁軍這邊自然是士氣大振。
他們像極了只剩下生存本能的野獸,原始的動物性在血肉橫飛的環境下,以及不斷增多到開始麻木的殺戮中達到極致。
殊死搏斗兩晝一夜,匈戎那邊僅剩下的校尉帶領剩下的數千人離開,否則兩萬士兵怕是要全軍覆沒在此。
沈劣腳邊都是尸體,也不知道是梁人,還是匈戎人,滿是鮮血的臉龐透著一種血腥暴戾的猙獰感。
他大口喘著粗氣,喉嚨因為干澀已經快要發不出聲音。
長時間的殺戮吞沒著理智,沈劣此時的思緒混亂至極,像是攪成一團的毛線,根本無法理清。
人呢?
沈劣胡亂望向四周,試圖尋找著什么。
視野中,夕陽余暉下的天地山林都被籠罩著熠熠暖光,可他只覺得晦暗,覺得陰霾深重。
突然——!!!
“沈劣。”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