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文山現在對這個乖巧懂事的小女兒越看越滿意,緩了緩臉色親自去扶起了她,“清宜,在為父面前,你想說什么盡管說!”
魏清宜盈盈起身,垂眸輕嘆,“父親,恕女兒直言,母親宅心仁厚,素來待下以寬,可卻縱得這些奴才太過。您瞧外面那些看熱鬧的下人,怎么竟還輪到他們看主人家的笑話?這般情景,我從前在國公府是萬萬不敢想的。”
魏文山順著她的話朝門外瞥了一眼,果然見院門口人影攢動,他頓時臉黑,目光凌厲地掃向姜氏,“這就是你管的家?!”
“老爺……”姜平珺臉色已經難看至極。
門外那些人自然也是她特意安排的,只等把今夜魏清宜被訓被罰的“笑話”傳出去,毀了她的名聲,好讓她更“名正言順”地去給沈良安做妾。
可現在,又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魏清宜唇角一勾,軟聲道,“父親息怒,都是那些奴才混賬,欺負母親好脾氣!依女兒看,就該讓大嫂那般潑辣性子的好好管管他們!”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魏文山聽著小姑娘替嫡母“說情”的話,若有所思地瞇了瞇眼。
姜平珺簡直要氣背過去了,死死瞪著魏清宜,恨不得上去撕了她,“你這丫頭胡說什么!你大嫂才剛過門,中饋之事還有的學呢!這偌大一個宅子,管家的事輪得到你插嘴?”
雖然長子是姜平珺親生的,但姜平珺這個“好婆婆”平日里可沒少磨磋她大兒媳,婆媳間很是不和。
魏清宜對上姜氏陰鷙的目光,清淺一笑,“母親息怒,是女兒多嘴了,只是國公府都敢讓剛過門的世子妃管家的,就因大嫂年輕,即便哪做得不好也情有可原,總比讓人覺得,咱家一直是這般的強……”
“你——”姜平珺被這話堵得一噎,捂著心口半天都沒能反駁。
“母親就讓大嫂試試吧,大嫂性子厲害,至少能給這些奴才緊緊皮。眼下父親升遷有望,許多人都盯著咱家呢,就像今日這事,萬一若是走漏了半點風聲,咱家可就……”
魏清宜看了一眼抿唇不語的魏文山,輕飄飄地火上澆油。
拿捏痛處么,誰不會啊。
魏文山的目光猛地陰沉下去,狠狠剜了一眼姜平珺,“好了!這管家的事就先交給老大媳婦吧,你去給我看著妙婷盡快把嫁衣繡好!”
“老爺!”姜平珺臉都白了,不可置信地看著魏文山竟就這樣下了她的管家權!
魏文山根本不給她商量的余地,冷著臉擺了擺手讓她閉嘴,沉聲吩咐,“魏柏,即刻去五姑娘房里將那身毀了的嫁衣取來,順便記下外頭那些湊熱鬧的,與今日參與此事的人一并都處置了!”
“是!”
魏清宜看著幾乎要氣背過去的姜平珺,冷冷勾唇,眸底一片寒冽。
呵,今日這還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其他的賬,來日方長。
她朝魏文山輕輕福身,軟聲如鸝,“父親,那女兒也告退回房了。今日之事還望父親寬心,對了,女兒在國公府里學過幾道京中小食,若父親需要,可以命女兒做來一嘗。”
“好、好!”魏文山看著嬌靨如花的小女兒,目光里閃爍過一抹精明,語氣愈發地慈父溫和,
“清宜,好孩子,你的婚事爹會給你另選的。他沈家算個什么東西,還想讓你去做妾?你是在國公府里見過世面的,爹爹一定親自給你選個好人家!”
好人家?
魏清宜垂眸隱去眼底嘲諷,乖巧地點點頭,“好,多謝爹爹……”
*
出了正院,已是夜深人靜。
府上靜悄悄的,路上再沒了站在暗處看熱鬧的下人。
魏清宜諷刺地勾了勾唇,放心地來到了魏府后門,穗兒和大她四歲的哥哥阿福已經等在這里了。
穗兒家里爹娘都沒了,只剩了他們兄妹兩人和一個已經嫁人的長姐,前兩年他們長姐家也不好過,養不了弟妹,兄妹倆這才賣身進府。
阿福也是倒霉,進府后沒少被他管事的欺負,好幾次因為給管事背鍋差點被打死,虧是穗兒求了魏清宜救下了他,還指點他如何反抗。
如今阿福小小年紀就已入了管家魏柏的眼,時常吩咐他去給魏文山辦事。阿福對魏清宜也是感恩戴德,但凡她吩咐,從無二話。
“姑娘,您有何吩咐?”阿福瞧見魏清宜來了,立馬帶著妹妹上前提燈引路。
魏清宜從穗兒懷里接過了她的小白兔輕撫,想著方才她走時姜氏那淬著毒的陰狠目光,唇角悠然勾起玩味。
這就已經氣成這樣了?
看來,可以落下一棋了。
“阿福,你帶著穗兒趁夜回你們姐姐家去。我有件事要請你們姐夫幫我辦,這是賞銀。”
魏清宜從袖籠中拿出了一錠銀子放到了小穗兒手中。
穗兒跟哥哥對視了一眼,忙道,“姑娘,這太多了!若不是您的法子,姐夫現在還只是珍饈齋的跑堂,哪里能做到管事的位子上?您可是我們全家的大恩人,您有事吩咐就行,不用給賞錢的!”
阿福也在旁邊應和。
魏清宜笑了笑,示意小丫頭乖乖拿好,“要做的事我已經寫在給你的那封信中了,你回去交給你姐夫。此事很重要,請你姐夫務必盡快辦妥。”
“是!奴婢記下了!”穗兒使勁點點頭。
魏清宜看了看天色,“時候不早了,你們快去吧。阿福,明兒一早你就回來,該做什么做什么。記著,什么都不要打聽,悶聲干活。”
“是!”
“穗兒,你明兒……不必急著回來,在家陪你姐姐說說話,午后再回即可。”魏清宜看著跟前眸子亮晶晶的小丫頭,還是不忍心讓她小小年紀就要見識那些血腥慘烈的場面。
“是!”穗兒應得脆生生,乖極了。
翌日,晴光瀲滟。
大少夫人羅氏接替夫人管家大權的消息一大早就在府上傳開了,姜氏院里則是給了夫人偶感風寒需養病的緣由,總之明面上是件闔府熱鬧的良事。
羅氏確實是個風風火火的性子,清早從正院出來后就喚了內宅管事們去了她住的云舒院,很快各處便開始了整肅劣奴歪風。
那些“不好好做事”的奴仆,尤其是大晚上還敢去湊主人家熱鬧的,一律都遣送去莊子上,等著……
魏清宜院里也有兩個要被帶走的——劉嬤嬤和春荷。
日上三竿,魏清宜正在院子里喂著兔兒,劉嬤嬤和春荷這兩個向來不見影的,竟破天荒地出現了,見了她就撲跪在地,痛哭流涕地直磕頭,
“姑娘救命啊!姑娘,奴婢們再也不敢懶怠了!求姑娘開恩留下奴婢們吧!”
魏清宜抱起她被嚇得一哆嗦的小白兔,泠泠瞥了這兩人,輕嗤道,“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好久不見啊二位。不過你們求我有何用?這管家的人又不是我。”
“有用有用!”劉婆子激動地仰頭,滿眼哀求,“管事的說只要姑娘開口,我們就不用被趕去莊子上了!姑娘您是菩薩心腸!求您留下奴婢們吧!老奴日后一定當牛做馬報答您!”
春荷也點頭如搗蒜,“是是,求姑娘留下奴婢吧!奴婢以后一定把您當菩薩供著!”
“哦?”魏清宜黛眉微挑,眸中染了些詫異,不過待她看到來抓人的管事,頓時彎眉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