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正濃。
小桂子一身疲憊，卻喜上眉梢，提著食盒匆匆進(jìn)屋。
“小泥巴，你真厲害，猜中了。皇上果然給俞修容所生的小主子取名趙昺。
但是你一定不知道他的小名。你猜是什么？”
我搖搖頭“歷史沒有記載。”
“什么？”
“就是不清楚。”
“叫福魚。你知道嗎？皇上愛吃西湖醋魚，說這個小兒子正趕上年節(jié)里出生，正好吃大宴。是個有福的孩子。
今兒個每個桌子上都有西湖醋魚。
要知道國事吃緊，宮里縮減用度，好久沒吃這么正宗的西湖醋魚了。
吶，你看，我還帶了一些回來給你。”
我接過籃子，拿出食盒。
和中午一樣。
這是拼盤的菜，準(zhǔn)確的說是席間剩下的菜，小桂子堆疊了起來帶回來的。
“我給你說啊。好多丫頭奴才要搶，我說我這里有傷員，才多分了一點。
你快吃啊，這可是宮里御膳房做的，一輩子也吃不上兩回。”
說完小桂子也拿出筷子，開始狼吞虎咽。
“我今兒個午餐也沒吃，合著晚餐一起了。”
我看他吃的囫圇吞棗，知道他肯定忙了一天，餓極了。
我每個菜夾了一筷子。
果然，西湖醋魚，很是美味。
酸甜可口，魚肉都有蟹肉感。不知道如何處理的，還沒有什么扎嘴的刺。
這還是剩下的，若是剛出鍋的。不得更美味？果然能當(dāng)御廚，手藝確實厲害。
“我飽了。”
“那我全吃了。”小桂子端起盤子，整個刮的干干凈凈，最后的邊角湯汁還伸舌頭舔干凈。
我不會嫌棄他的樣子，因為我看他的身體比我大五歲，卻也是骨頭清晰可見。
難怪會有「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樣的詩句。
皇宮尚且如此，我終于明白為何我這原身寧愿入宮凈身，也不愿意再當(dāng)乞丐。
隔日，我在屋里打坐。
小桂子推門進(jìn)來。
手里捧著衣服。
“小泥巴，小主子滿月，皇太后有令，往后要認(rèn)新主人，召集后宮奴仆受訓(xùn)。趁機(jī)重新統(tǒng)計了一遍奴仆人口。
我們院兒的監(jiān)丞，上報了你的名字。
往后你也是正規(guī)的侍童。
所以給你領(lǐng)了一套侍童衣服，你試試看。“
還有這待遇？
我拿來一看。
窄袖廣衫交領(lǐng)袍子兩套。
一套普通粗布棉，一套內(nèi)里加了一層襟褂子。
“這便是兩季衣服，若是冷了，里面的貼身衣褲多穿點。”
我想起小桂子每天脫褲子都有四五層。
而我大概是乞討出身，凍慣了，一條褲子也沒事。
“我可能出園了？”
“現(xiàn)在宮里添了主子，自然是需要人手的。若是你好些了，長監(jiān)說，讓我先帶你熟悉熟悉宮里，順便學(xué)學(xué)規(guī)矩。”
“好！有勞小桂子。”
隔日終于踏出了院子。
沿著回廊一圈，縱觀全宮布局。
南宮北苑，后苑幾乎全是園林設(shè)計，其中四季花卉、仿西湖山水，夯土臺基。
亭臺樓閣，小橋流水。
十步一圓拱形門，回廊處處銜接。
園中白色玉蘭，粉紫櫻花，粉柔桃花，紅緋梅花，還有黃金色郁金香…
“那些不是我們的活兒，有花匠打理。”
我隨著小桂子小碎步挪在每一個角落。
當(dāng)侍童有什么規(guī)矩？
我只知道大部分時間，我都被小桂子按著腦袋，垂頭在角落，等所有有身份的主子路過走遠(yuǎn)，再半佝僂著身子繼續(xù)游園。
宮里丫頭仆從都比我們地位高。
我已經(jīng)看見好幾個掃地的奴仆都沖我和小桂子做出鄙視的表情。
“小泥巴，咱們只管安分守己就行。”
“好！”
小桂子帶我看布局，認(rèn)主子。尤其是皇上皇后妃子的住處，一定要記清楚，還要記得到達(dá)的最快路線。
帶我看園中蓄水水缸和井水位置。
“小泥巴，雖然這里流水眾多，但是你也看見了，屋子大都是木閣樓，尤其是夜間主子點蠟，掛燈籠，難免走水。
雖說城外有個「望火臺」，一旦走水，馬軍會稟告，但宮里需要我們夜間執(zhí)勤的奴才及時喚人。”
說完還帶我看大小桶子，灑子，麻搭，斧鋸，梯子，火叉，大索等一系列救火工具的儲存地。
…
“這里是御膳房，是各宮主子吃食的地方，一般有一等丫頭來領(lǐng)。我們?nèi)羰欠值搅酥髯樱笠惨I(lǐng)食盒，還有試菜。”
“試菜？”
“當(dāng)然，以身試毒，這是我們內(nèi)侍必須做的事。”
…
有吃就有泄，遠(yuǎn)離美味的廚房，來到了黃白區(qū)，這里恭桶成堆。用過的，沒用過的，排成長隊。
“小泥巴，我們侍童要學(xué)的第一件事就是刷恭桶。這些日子，你便隨我學(xué)刷恭桶吧。”
“……”
一件粗布窄袖長袍，一個包布巾頭套一帶，左手桶，右手鬃毛刷，一堆黃白物堆里一坐，便是我的一天。
“小泥巴，你真厲害，都不喊臭，想當(dāng)初我剛來時，聞著味兒都熏，好幾天都吃不下東西。”
“嗯。”
“小泥巴，你看，今兒這主子定然吃壞了東西，連金針菇都還是原來的形狀…”
“嗯。”
“小泥巴，這黃白物看多了，是不是連花都看著不美了？”他望著隔壁一株玉蘭從墻苑上冒出，感嘆著說。
“嗯。”
“小泥巴，我真高興呢，有你陪我干活兒，你咋都不說話呢？”
我刷完最后一個桶，速度倒立堆疊在旁邊。
長呼出一口氣，憋了太久。
“干活兒，沒時間。”
“哪里沒有時間？不過有你在，真就快多了。今兒個你隨我去換桶，這樣我也能歇個早。
“嗯！”
一輛板車兩個輪子，上面綁了一堆桶。
“小泥巴，這桶也有規(guī)矩，可不能放錯了。
比如皇帝最大，恭桶由長監(jiān)親自負(fù)責(zé)。桶都是金絲楠木的。
后宮里則是皇太后最大，恭桶是少監(jiān)親自負(fù)責(zé)。桶是檀木的。
其次是皇后，不過不得盛寵，所以和余下的嬪妃美人恭桶都一樣是普通木桶，我們便只需要每日替換。
話是如此說，可后宮飛上枝頭的鳳凰比比皆是，我們私下里還是給皇后，四妃子的桶上了編號，其余的就看皇上盛寵哪個，桶便用的專一。”
我靜靜的聽著，先聽看為主。
先去的皇后宮里換桶。
皇后，全玖，不過二十六七。已然一副清冷淡然的表情。
絳綃縷薄冰肌瑩，雪膩酥香。若隱若現(xiàn)的薄紗羅。
屋里炭火旺盛，她只穿著抹胸褙子，波紋突出，胸溝盡顯。
好一個美人，這都不得盛寵，皇帝也真挑剔。
小桂子見我看的專心，一個擰腰子提醒，在皇后對視過來前瞬間垂下頭去。
“小桂子今兒帶人了？便是你說的小泥巴？”
“回皇后娘娘話，正是新來的奴才。”
“倒是年輕，唉，可惜了。”
“娘娘，咱們先去暖房看看小主子，讓他們換著。”丫頭朝盈給皇后娘娘披上雪狐襖子披風(fēng)，便托著娘娘的手出了門去了隔壁。
“小泥巴，快些干活了。”
撤走臟污的桶，用過的毛巾，刮板，換上新的，便退了出去。
這里是古代，用紙擦屁股是很奢侈的。
正常都是刮板刮干凈，然后毛巾水洗。
下人用的糙，刮板可不是玉制的，只是一個竹板而已。
主子們有優(yōu)待，如今的寒冷天，廁房里有暖爐，主子們可脫了外衫掛在 ?椸架（豎式衣架）上。
暖爐旁放著溫水壺，擦洗時水也是溫?zé)岬摹：苤v究。
妃子宮里，得寵的美人宮里，換一換…
剩下的宮里還沒進(jìn)去，門口角落就已經(jīng)放著桶子了。
“不用進(jìn)去？”
“不得寵的，便是剛剛那樣，自己提了放在門口，若是放了我們就換，沒有放就等放了再換…”
“原來如此。”
身為一個侍童，一個小太監(jiān)，我的第一份工作便是如此…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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