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消片刻,紀清讓的房門被敲響。
是謝予霜。
她下意識就想關上門,卻被門縫中的手攔住了動作。
“不歡迎我嗎?清讓?!?/p>
她并沒有一定要進入的意思,只是笑看著紀清讓。
“明天晚上會有一個宴會,就在我家。你會來的,對吧?”
謝予霜輕聲細語,說出的話卻像帶著毒液,讓紀清讓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來。
“不要想著拒絕我哦,畢竟我可是知道你的秘密呢……”
什么意思?
她知道了什么?
紀清讓攥緊了手,謝予霜卻已經轉身離開了。
她不敢去賭謝予霜到底知不知道,知道了多少。
水晶吊燈將宴會廳照得如同白晝,觥籌交錯間,紀清讓攥緊了手中的香檳杯。
她能聽清楚杯子中氣泡炸開的聲音,刺激著腦中無比緊繃的神經。
周圍來來往往的人影如潮水一般包圍著她,躲也躲不掉。
她只覺得無數雙眼睛都在盯著自己,每一道視線都讓她如臨大敵,仿佛下一秒就會將她撕咬的連骨頭也不剩。
不消片刻,她裸露的后背已經布滿了冷汗。
抹胸短裙的蕾絲邊緣摩擦著肌膚,像是帶刺的繩索,讓她產生一種詭異的錯覺——那些早已不存在的電擊疤痕重新出現,仍然在禮服下灼燒著。
“清讓,怎么躲在角落啊?”
一道甜膩的聲音響起,謝予霜端著一杯石榴汁款款走來,裙擺上的碎鉆隨著步伐閃爍,“嘗嘗這個,知道你不愛喝酒,特意為你調的?!?/p>
她的目光同時掃過紀清讓的全身:“看來我的眼光沒有退步,這衣服果然很適合你?!?/p>
“嗯?怎么不說話,是不喜歡嗎?”
“……沒有,我很喜歡,謝謝予霜姐?!?/p>
紀清讓不愿和她有太多的交流,她正想伸手接過杯子,對方卻突然傾身。
撲面而來的玫瑰香水味里混雜著惡意的耳語:“下個月的今天,我就要和你哥哥訂婚了?!敝x予霜的指甲輕輕劃過她裸露的肩膀,帶起一陣陣戰栗,“作為他唯一的……妹妹,你怎么不祝福我們呢?我可是很期待啊……”
紀清讓瞳孔猛地一縮,她的手停在半空。玻璃杯墜地的脆響炸開時,深紅液體已在謝予霜雪白的裙裾上綻開妖異的花。
“對不起,我……”紀清讓的辯解被掐斷在喉嚨里。
謝予霜的眼淚精準落下,睫毛上還掛著淚珠,在眾人圍攏前提高了聲調:“清讓,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但我只是想和你好好相處……就算宴北結婚了,他也仍然會是你的哥哥呀……”
儼然是一副被不懂事的小姑子逼迫的無辜模樣。
她掩著面龐低頭垂淚,但毫不掩飾的惡意透過她的指縫,傾斜而出。
紀宴北看向這邊,他大步走來,撥開人群。
他溫熱的掌心覆蓋上紀清讓的手腕,在被捏住手腕的瞬間,前世束縛帶纏繞在身體上的觸感突然復蘇。
紀清讓聽見自己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
“你又在鬧什么?平時的禮儀都學到哪里去了?紀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紀宴北皺著眉看向她,滿臉都是不滿。
在不間斷的耳鳴聲中,謝予霜的勸解聲猶如毒蛇吐信:“宴北,你別說她了。我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妹妹和你從小一起長大,接受不了喜歡的哥哥結婚……也是情理之中啊。”
“喜歡”……
“哥哥”……
這兩個詞化作手術刀,精準剖開她尚未結痂的記憶。
診療室里被撕毀的合照,護士們譏笑著播放的婚禮視頻,還有那些隨著電擊次數遞增的、關于“變態”的宣判……
“不……不是的!”
她的尖叫在喉嚨里碎成氣音,紀清讓不由自主地后退,卻踩到了自己的裙擺,她在無數道視線中撞翻了餐桌,酒水濺落一地,那些竊竊私語化作實體,和無數的玻璃碎片一起砸向她。
后腰撞上香檳塔的尖銳疼痛反而帶來片刻清醒。
冰涼的酒液浸透裙擺,碎裂的高腳杯在掌心劃出血痕。
她看見紀宴北將謝予霜護在懷中,那件為她披過的西裝外套,此刻正仔細裹住另一個人。
他冷眼看著自己的畫面和前世他在入院同意書上簽字的場景竟完美重疊。
“犯病了就滾回自己房間去,再在大庭廣眾下這幅樣子……我也不介意把你送到精神病院去。”
這句話引爆了記憶里的全部噩夢。
護士長的橡膠棍、病友的指甲、醫生手里的電極片……
那些痛苦的回憶從四面八方襲來。
在黑暗降臨前,她看見的是自己映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倒影:
一副正在腐爛的軀殼,眼中還帶著未熄滅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