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深。
崔翊寒被痛醒，渾身上下撕扯的痛。
他睜開眼，入眼卻是熟悉的崔府別苑臥房。
耳邊響起一道聲音：“駙馬，您醒了。”
一個面生的丫鬟伺候崔翊寒坐起來，朝他解釋。
“昨日城東一片發生罕見的地龍翻身，王府房屋坍塌嚴重，崔家波及較小，所以公主帶您回崔家暫住，子卿公子和李姑娘也回來了。”
聽到這些，崔翊寒下意識問道：“藍衣呢？”
平日里近身伺候自己的人都是藍衣，今日怎么換了人？
聞言，丫鬟臉色微變，一副欲言又止的戰戰兢兢之色。
崔翊寒心底倏地不安：“他怎么了？”
丫鬟不敢隱瞞，將自己知曉的全都說了出來。
“昨日地動，藍衣沖進坍塌的屋子里找您，被砸傷嚴重，如今請不到大夫，只能先安置在下房……”
“聽說他從廢墟里挖出來的時候，渾身是血已經昏迷，但身體仍舊撐在您的身上，雙手緊緊護著您……”
崔翊寒的心猛地一顫。
藍衣與自己同歲，八歲便賣入崔府為奴，十年過去兩人不是親兄弟卻勝似親兄弟。
危急之下，親弟弟將他推入深淵，她的妻子也帶著心上人棄他而去。
唯有藍衣，卻不顧危險將自己死死護住。
崔翊寒眼眶忍不住泛紅，他忍著劇痛，趔趄地從床上起來。
他要去看看藍衣，那個不是親人卻比親人更重要的人。
可走到下房時，他的心被狠狠揪了起來。
“藍衣！”
已是十一月的寒秋，藍衣渾身是血的躺在冰涼的石板上奄奄一息。
“大夫，大夫，快去叫大夫！”
崔翊寒不顧自身的傷勢，緊緊將藍衣抱在懷里。
藍衣聽到他的聲音，勉強睜開眼。
“公子，您來了。”
崔翊寒的聲音發顫：“你怎么那么傻，地龍翻身是要人命的，你怎么還不要命的往里跑。”
藍衣虛弱一笑：“當然是公子值得。”
“我八歲就被賣進崔府，您待我如親兄弟一般，既不苛責也不打罵，還給了我許多銀錢讓我給爹娘治病。”
“您是天邊的明月……不該就此隕落，我不過是一介賤奴，命……不值錢。”
瞬間，崔翊寒臉色緊繃，眼眶泛紅。
“公子，別難過，你難受，藍衣也會跟著難過。”
藍衣吃力地抬起手，但血跡斑駁的手卻始終都抬不起，只能艱難地顫顫巍巍揚起又墜下。
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進氣少出氣多。
“看不到公子擺脫清河崔氏，自由翱翔于天地了……不過我都幫公子安排好了，到日子后他們就會挖墓掘棺救您出來……”
“到時候……藍衣會化作風和雪，換個方式陪在公子身邊……”
說完，他的手重重垂下。
崔翊寒心跳驟停。
“藍衣——！”
……
崔翊寒臉色蒼白，也只能忍著悲痛，為藍衣處理了后事。
他看著眼前的土丘，聲音沙啞道：“再過幾日，我體內的金蠶蠱也會徹底發作，等我擺脫了清河崔氏的身份，就帶你一起遠走高飛。”
回房間時，崔翊寒路過崔子卿的房間，卻意外聽到他和裴清漪的聲音。
“清漪，地動時我棄哥哥于不顧，還不如他身邊的下人，哥哥醒來肯定會生我的氣。”
他自責的話音落下，便傳來裴清漪寬慰的安撫。
“地動兇險，你年紀尚小，翊寒作為哥哥更應該保護你。”
崔翊寒呼吸緊滯了幾分，他透過敞開的窗戶，看到裴清漪正在床邊一勺一勺親自給崔子卿喂藥，動作溫柔體貼。
喂完藥，她又拿出一個水藍色的小瓷瓶。
“子卿，這是我從神醫谷求來的良藥，有活血化瘀和安神的雙重功效，給你療傷。”
崔子卿不肯要，白著臉推開了裴清漪的手。
“哥哥到現在還昏迷不醒，他比我更需要。”
裴清漪將藥塞到他手里，露出幾分憐惜。
“你是弟弟，不用這么懂事，翊寒是清河崔氏的嫡長子，身為哥哥他不會計較這些的。”
崔子卿看著手里的藥，忍不住握住了裴清漪的手。
“清漪，當初你為了我上山做道姑，給我點九千九百九十九盞長明燈祈福，又為我破戒下山，這么多年的情義我都知道。”
“只可惜我已經娶了雪凝，什么都給不了你。”
裴清漪摸了摸他的臉。
“我知道，只要你幸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