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屏幕上,“訂單已完成”五個大字刺眼地跳動著,像是一場喧囂后的寂靜。陳瞬感到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疲憊洶涌而來,四肢百骸都像是被抽空了力氣,只想就地躺倒。但預想中的身體懲罰,那種熟悉的、仿佛要將他撕裂的痛楚,并沒有如期而至。
他微微松了口氣,難道這次的“貨物”比較特殊,所以系統的反噬也溫柔了些?
“瞬哥,”小電的聲音適時在他腦海中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你手機上的訂單完成提示,只是針對‘送達’這個行為。別忘了,‘高危污染源’依然存在?!?/p>
陳瞬的心剛剛放下一半,又被提了起來。他快步走向妹妹的病房。
病房里,妹妹陳念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小臉似乎比之前紅潤了一些,呼吸也平穩了不少。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她略顯蒼白的臉上,鍍上了一層淺淺的金色光暈。
“念念?”陳瞬輕輕喚了一聲。
女孩的眼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睛,看到陳瞬,她虛弱地笑了笑:“哥……你來啦?!甭曇艏毴醯孟裎米雍摺?/p>
“感覺怎么樣?”陳瞬坐在床邊,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她的額頭,不燙。
“好像……舒服了一點點。”陳念安眨了眨眼,又閉上了,似乎說話也耗費了她許多精力。
陳瞬的心情略微輕松了些。至少,“時間碎片”的初步效果是有的。
就在這時,病房門被推開,護士推著小推車進來,身后跟著主治醫生。醫生看到陳瞬,點了點頭,然后便開始詢問陳念安的情況,并安排護士抽血復查。
等待結果的過程總是格外漫長。陳瞬坐在病房外的長椅上,手心有些冒汗。他看著醫院里人來人往,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不同的情緒,焦慮、期盼、悲傷、麻木……他忽然覺得,自己和他們一樣,都在等待一個未知的判決。
“瞬哥,別太擔心。‘時間碎片’的能量正在緩慢釋放,修復‘顯性節點’。短期內,妹妹的情況應該會有所好轉?!毙‰娫噲D安慰他。
“但這個好轉,能持續多久?”陳瞬的聲音有些干澀。他忘不了小電說的“部分送達”和“待清除”。
沒過多久,醫生拿著一疊報告單走了過來,表情有些復雜。
“陳先生,”醫生推了推眼鏡,“從最新的血常規來看,陳念的幾項關鍵指標……確實比昨天有所回升,這是個好現象?!?/p>
陳瞬的心猛地一跳,涌起一股強烈的希冀:“那是不是說明……”
“但是,”醫生話鋒一轉,眉頭也隨之蹙起,“有幾項非常規的指標,出現了異常波動。這種波動很罕見,我們暫時無法判斷具體原因。白細胞的分類計數也有些奇怪……總之,情況比預想的要復雜。我們還需要進一步觀察,可能要做更全面的檢查?!?/p>
醫生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小錘子,輕輕敲在陳瞬的心上,不重,卻密集得讓人喘不過氣。
好轉,但又出現新的異常。
這該死的“訂單完成”!
陳瞬幾乎可以肯定,這一切都和那個所謂的“時間寄生物”脫不了干系。它就像一個狡猾的病毒,在被壓制之后,又找到了新的變異方式。
“我明白了,謝謝醫生。”陳瞬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
送走醫生,陳瞬回到病房,看著妹妹沉睡的小臉,心中的無力感再次席卷而來。他以為自己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卻發現這根稻草隨時可能斷裂。
“小電,”他在心中默念,“這個訂單,到底是誰下的?為什么偏偏是‘時間碎片’這種匪夷所思的東西?我妹妹的病,和這個系統……到底是什么關系?它是不是在利用我妹妹?”
一連串的疑問像是決堤的洪水,在他腦海中翻騰。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卻又害怕知道真相。
小電沉默了片刻,聲音比之前更加低沉:“瞬哥,關于訂單的發布者,以及系統的深層運作機制,我的權限無法探知。但我可以告訴你,很多系統任務,都會選擇與宿主有深度羈絆的人或物作為‘錨點’或‘媒介’。你妹妹的‘顯性節點’,對于某些存在來說,可能具有特殊的價值?!?/p>
“特殊的價值?”陳瞬咀嚼著這幾個字,只覺得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你的意思是,我妹妹……從一開始就是目標?”
“可以這么理解?!畷r間碎片’的送達,或許只是激活了某種程序,或者說,讓‘顯性節點’變得對‘寄生物’更‘美味’。而現在,‘寄生物’的反噬,就是最好的證明?!?/p>
陳瞬的拳頭不自覺地握緊,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他感覺自己像是一個提線木偶,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操控著,而妹妹,就是他身上最脆弱的那根線。
“那個‘陷阱’,”陳瞬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具體要怎么做?引蛇出洞……蛇在哪里?洞又是什么?”
“‘寄生物’的目標是生命力和特殊的‘時間波動’。它現在雖然虛弱,但本能的渴望不會改變。我們可以人為制造一個比妹妹的‘顯性節點’更具吸引力、能量更純粹,但同時又布滿陷阱的‘偽節點’?!毙‰娊忉尩?。
“偽節點?”陳瞬的腦子飛速轉動,“用什么來制造?它會上當嗎?”
“理論上可行?!纳铩m然狡猾,但它本質上是一種趨利避害的能量體。當一個更優質的‘食物源’出現,并且這個‘食物源’看起來唾手可得時,它很難抗拒誘惑。尤其是在它剛剛受創,急需補充能量的時候?!?/p>
小電繼續說道:“我們需要找到一種能夠承載并放大特定‘時間波動’的媒介,構建一個臨時的‘能量奇點’。這個奇點要能模擬妹妹‘顯性節點’的某些特質,但釋放出的誘惑要強上數倍。同時,我們要在這個‘偽節點’周圍布下專門針對‘寄生物’的能量約束和湮滅機制?!?/p>
陳瞬聽得有些云里霧里,但核心意思他明白了:造個假目標,等敵人自投羅網。
“聽起來……像是在釣魚。魚餌是什么?釣竿又是什么?”
“魚餌,就是高度濃縮的‘時間能量’,或者說,是‘時間碎片’的某種衍生物。至于釣竿和漁網……”小電頓了頓,“瞬哥,這可能需要你付出一些代價。”
“代價?”陳瞬的心一沉,“什么代價?”
“‘寄生物’對與你妹妹有深度關聯的生命力波動最為敏感。在啟動‘偽節點’,引誘‘寄生物’轉移的關鍵時刻,可能需要你……貢獻一部分自身的生命力作為‘引信’,來激活那個‘偽節點’,讓它散發出對‘寄生物’而言,無法抗拒的‘親和力’。”
用他自己的生命力做引信?
陳瞬只覺得一股涼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這聽起來,比硬扛系統懲罰還要兇險。
“如果失敗了呢?”
“如果失敗,‘寄生物’可能會徹底吞噬‘偽節點’的能量,變得更強。而你,因為貢獻了生命力作為‘引信’,也會受到嚴重反噬。最壞的情況……你和妹妹,都會……”小電沒有把話說完,但那未盡之言帶來的恐懼,卻更加沉重。
陳瞬沉默了。窗外的陽光似乎也失去了溫度,只剩下慘白的光線。
他看著病床上妹妹恬靜的睡顏,那張小臉因為病痛而顯得格外瘦弱,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刷子,輕輕覆蓋在眼瞼上。這是他唯一的親人,是他活下去的全部意義。
“如果成功了呢?”他問,聲音沙啞。
“如果成功,‘寄生物’將被徹底清除。‘顯性節點’雖然受損,但沒有了‘污染源’,依靠‘時間碎片’殘余的能量,以及后續可能的系統獎勵,有很大幾率能夠緩慢修復。妹妹的危機,才能真正解除。”小電的聲音帶著一絲謹慎的樂觀。
“七十二小時,”陳瞬喃喃自語,“我們只有七十二小時?!?/p>
他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樓下車水馬龍的城市。每個人都在為生活奔波,為各自的目標努力。而他,卻要在一場看不見的戰場上,與一個聞所未聞的“時間寄生物”進行一場生死搏斗。
這世上,真有那么多常人無法想象的詭譎嗎?
“構建‘偽節點’需要什么材料?激活‘引信’又具體是什么流程?”陳瞬轉過身,眼神里沒有了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小電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變化:“材料清單我會整理出來。有些可能比較……嗯,難以獲取。至于激活流程,簡單來說,就是在‘偽節點’構建完成,‘寄生物’被吸引過來的瞬間,你需要將自身的生命能量通過一種特殊的方式,注入‘偽節點’,使其產生一種‘共鳴’,模擬出‘顯性節點’被侵蝕時的波動,從而徹底引誘‘寄生物’放棄妹妹,轉而攻擊‘偽節點’?!?/p>
“聽起來,我就是那個最終的魚餌,對吧?”陳瞬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用我的命,換它的命?!?/p>
“從某種意義上說,是的。但這也是目前唯一能爭取主動的辦法。瞬哥,你……”
“我干!”陳瞬打斷了小電的話,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告訴我需要做什么。三天之內,我要讓那個狗娘養的‘寄生物’,從我妹妹身體里,徹底滾出去!”
他已經沒有退路了。身后是萬丈深淵,唯一的生機,就在于這看似瘋狂的“引蛇出洞”。
離開醫院時,夕陽正將天空染成一片瑰麗的橙紅色。陳瞬的心情卻比來時更加沉重。他知道,自己已經深陷在這個名為“系統”的巨大泥潭之中,而妹妹,就是他唯一的弱點,也是他必須不惜一切代價守護的珍寶。
他對這個系統的了解,還遠遠不夠。但眼下,他沒有時間去深究那些“為什么”。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小電的計劃,在有限的時間內,完成這個九死一生的“陷阱”。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一條新的消息。不是訂單,也不是系統提示,而是一條普通的銀行短信:您尾號XXXX的賬戶于XX月XX日XX時XX分入賬人民幣5000.00元,摘要:任務酬勞。
五千塊?
陳瞬愣住了。這是……之前那個“送達兒童醫院”訂單的獎勵?雖然小電說“訂單獎勵將大幅削減”,但沒想到還是發下來了。只是,這五千塊,對于即將到來的挑戰,以及妹妹后續可能的治療,簡直是杯水車薪。
“聊勝于無吧?!标愃沧猿暗匦α诵Γ瑢⑹謾C揣回兜里。
夜色漸濃,城市的霓虹燈次第亮起,將天空映照得一片迷離。陳瞬的身影匯入人流,他的腳步不快,卻異常沉穩。
一場豪賭,即將開始。賭注,是他和妹妹的未來。
他抬頭看了一眼那輪懸在天際的彎月,像一把冰冷的鐮刀。
“小電,把材料清單列出來。我們……開始行動。”
他的聲音消失在城市的喧囂中,但那份決絕,卻仿佛能穿透這鋼筋水泥的叢林,直刺蒼穹。新的風暴已經出現,怎么能夠停滯不前?這一次,他要親手扼住命運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