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長辦公室的空調開得很足,白漓坐在真皮沙發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校長王舟摘下眼鏡,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白漓啊,”王校長的聲音帶著長輩特有的關切,“你知道我為什么叫你來吧?”
白漓微微頷首:“關于今天的事。”
“不只是今天。”王校長嘆了口氣,從抽屜里取出一份文件,“這是上學期你處理實驗室糾紛的報告,這是上個月你制止校外人員騷擾女同學的記錄,再加上今天……”
文件攤開在桌面上,白漓看到自己這學期“多管閑事”的完整清單。他抿了抿唇,沒有接話。
“我不是在批評你。”王校長語氣緩和下來,“但你要明白,千煜和陳凝不是普通學生。他們背后的家族……”
“所以呢?”白漓突然抬頭,灰色的眼眸里閃過一絲銳利,“因為他們家有錢有勢,就可以無視校規?”
王校長被這目光刺得一怔。他想起三年前那個站在開學典禮上的新生代表——瘦高的少年,洗得發白的襯衫,卻有著最堅定的眼神。
“我不是這個意思。“王校長苦笑,“我只是擔心你。上次那個富二代的事.……“”
白漓的手指微微收緊。他當然記得——那個仗著父親是校董就在實驗室作威作福的家伙,最后雖然道了歉,但背后的暗流涌動差點讓他失去保研資格,所幸他的成績很好。
“我明白了。”白漓站起身,聲音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以后會注意。”
王校長欲言又止,最終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個好孩子。別讓這些事影響你的前程。”
走出行政樓,初秋的風帶著微涼拂過面頰。白漓深吸一口氣,試圖驅散胸口的悶痛。他知道校長是好意,但那種無力感還是如影隨形。
歸根結底還是因為自己沒有實力 沒有家族。
“白……白學長?”
怯生生的聲音從側面傳來。白漓轉頭,看到陳凝站在銀杏樹下,手里攥著瓶藥膏。
與上午囂張的樣子判若兩人,此刻的他額角貼著創可貼,嘴角的淤青在蒼白膚色上格外刺目。
“有事?”白漓語氣平淡。
陳凝局促地挪了挪腳:“醫務室……人滿了。能……能幫我涂下藥嗎?”他舉起藥膏,眼神閃爍,“是千煜打的……我想你應該……”
白漓皺眉。他本想拒絕,但看到陳凝手腕上那道與自己如出一轍的擦傷,還是點了點頭。
長椅旁,白漓擰開藥膏蓋子。陳凝立刻湊近了些,身上昂貴的古龍水味道撲面而來。白漓不著痕跡地后仰,沾了藥膏的棉簽精準落在傷口上。
“嘶——”陳凝夸張地抽氣,“學長輕點……”只是聲音多少有點不正經,所幸是在戶外。
白漓沒理會,繼續著手上的動作。他的目光專注而冷靜,仿佛在完成一項實驗操作。陳凝卻盯著近在咫尺的側臉,喉結不自覺地滾動。
“學長和千煜……真的只是室友?”陳凝突然問。
白漓手上動作一頓:“嗯。”
“那學長為什么只拎走他?”陳凝的聲音帶著委屈,“我也受傷了啊……”
遠處的梧桐樹下,千煜僵在原地。他本來是去小賣部買水的,卻鬼使神差地繞路經過行政樓,結果撞見這一幕——白漓居然在給陳凝上藥!那個混蛋陳凝還靠得那么近!
千煜的胸口像是塞了團棉花,又悶又疼。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這么在意,只是看到白漓修長的手指擦過陳凝的傷口時,一股無名火直沖腦門。
“因為他是初犯。”白漓的聲音隨風飄來,“你是慣犯。”
千煜一愣,隨即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但下一秒,他就看到陳凝“虛弱”地往白漓肩上靠——
“啪!”
千煜手里的礦泉水瓶被捏爆了。水花四濺,引得不遠處幾個女生側目而視。他慌忙躲到樹后,心跳如雷。
等再探頭時,白漓已經起身離開,而陳凝正望著他的方向,嘴角掛著勝利者的微笑。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撞,陳凝做了個口型:
“我、贏、了。”
千煜扭頭就走,腳步越來越快,最后幾乎跑了起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逃,只感覺眼眶發熱,像是有什么東西要溢出來。
宿舍門被狠狠踹開時,白漓的另外兩位室友正在下象棋。大三的趙源手一抖,卒子掉在了地上。
“喲,小少爺回來啦?”大四的李巖彎腰撿棋子,“火氣這么大?”
千煜沒理他們,徑直沖向自己的床鋪,把書包砸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上鋪的白漓頭也沒抬,繼續在筆記本上敲代碼。
“喂!”千煜踹了腳床柱,“我要換床!”
白漓終于施舍給他一個眼神:“理由?”
“我、樂、意!”千煜一字一頓地說,又踹了腳床柱。
李巖和趙明川交換了個眼神,默契地收拾棋盤溜了出去——這對冤家的戲碼他們可不想摻和。
宿舍門關上的瞬間,千煜的怒火徹底爆發。他抓起桌上的筆筒就要往地上摔——
“摔一次,禁足一周。”白漓的聲音從上方傳來,“你父親答應的。”
千煜的手僵在半空。他不可置信地抬頭:“你跟我爸說什么了?!”
白漓合上筆記本,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實話實說。”頓了頓,又補充道:“包括你今天的英勇事跡。”
千煜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他猛地撲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成繭,掏出手機瘋狂打字:
【媽!我要換宿舍!現在!立刻!馬上!】
母親很快回復:【怎么了寶貝?和白同學吵架了?】
【他欺負我!】千煜咬著嘴唇打字,【他還幫陳凝那個混蛋!】
這次回復的是父親:【陳凝?你今天打架的對象?白漓跟我說了,是你先動的手。】
千煜氣得手指發抖:【他告狀?!】
【不是告狀,是負責任。】父親的話讓千煜如墜冰窟,【白漓說你情緒不穩定,建議我們多關心你。我和你媽媽很慚愧,居然要一個外人提醒】
千煜把手機摔到一旁,把臉埋進枕頭里。他不懂,為什么短短幾天,全世界都站到了白漓那邊?更不懂為什么看到白漓給陳凝上藥時,胸口會那么疼。
“晚飯。”
一個塑料盒突然落在千煜枕邊。他掀開被子,看到白漓站在床邊,手里還拿著另一份盒飯。
“下毒了?”千煜啞著嗓子問。
白漓沒回答,只是打開自己的盒飯開始吃。誘人的香氣飄過來,千煜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一聲。他別扭地坐起來,掀開盒蓋——是他最喜歡的糖醋排骨。
“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吃這個?”千煜小聲問。
白漓頭也不抬:“猜的。”
千煜夾了塊排骨塞進嘴里,甜酸適中的味道讓他鼻尖一酸。他偷瞄白漓的側臉,那人吃飯的樣子都一絲不茍,連筷子擺放的角度都像用尺子量過。
“喂,”千煜用筷子戳著米飯,“你今天……為什么幫陳凝?”
白漓放下筷子:“他是傷者。”
“那我呢?!”千煜脫口而出,隨即被自己的音量嚇了一跳,“我……我是說,我也是傷者啊……”
白漓靜靜地看著他,目光如有實質。千煜感覺自己的小心思在那雙灰眸下無所遁形,耳根漸漸發燙。
“醫務室。”白漓突然說。
“啊?”
“我先送你去醫務室了。”白漓收拾好餐盒,“陳凝是自己去的。”
千煜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低頭扒飯,掩飾上揚的嘴角:“哦。”
白漓起身去洗漱,千煜趁機抓起手機,刪掉了剛才給父母發的牢騷。
他看著白漓桌上整齊排列的參考書,突然注意到一本《老年護理指南》夾在其中。
千煜鬼使神差地拿起來,扉頁上寫著一行小字:“奶奶用藥時間表”。書里夾著幾張醫院收據和藥方,最上面那張顯示日期是上周日。
他的胸口突然悶得厲害。白漓從來沒提過家里的事,他也從沒問過。那個總是獨來獨往的學生會主席,原來要獨自照顧年邁的奶奶嗎?
浴室水聲停了,千煜慌忙把書放回原位,裝作專心玩手機的樣子。白漓擦著頭發走出來,發梢的水珠順著脖頸滑進衣領。千煜不自覺地盯著那滴水珠的軌跡,直到它消失在鎖骨下方。
“看什么?”白漓突然問。
千煜慌忙移開視線:“誰、誰看你了!自戀狂!”
白漓不置可否,走到書桌前打開電腦。千煜縮回被子里,手機屏幕上是和陳凝的聊天界面——對方發來十幾條挑釁消息,最新一條是:
【明天籃球賽,敢不敢來?輸的人離白漓遠點。】
千煜盯著那條消息看了很久,手指在屏幕上懸停。他想起白漓給陳凝上藥的樣子,想起陳凝靠在他肩上的畫面,一股無名火又竄了上來。
【誰怕誰!】他用力打字,【你等著叫爸爸吧!】
發完這條,千煜把手機扔到一邊,翻身面對墻壁。他不知道自己在氣什么,也不知道為什么要答應這場莫名其妙的賭約。只是想到有人要“離白漓遠點”,胸口就堵得慌。
窗外,暮色漸沉。白漓的鍵盤聲規律如雨滴,千煜在這聲音中慢慢閉上眼睛。半夢半醒間,他感覺有人輕輕拉高了他的被子,動作輕柔得像是怕碰碎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