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沒逼我熄燈,反而說:“小時候你怕鬼,媽不讓你怕。”
我沒告訴她這件事。
她卻總能說出我忘記多年的小秘密。
她是怎么知道的?
還是說,她根本不是“知道”,而是把我記憶一個個挖出來,反映在她自己身上?
如果是這樣……
那她在“挖空”我。
午夜,我醒了。
她坐在我床邊,披頭散發,正盯著我。
我嚇得差點喊出聲。
她伸手撫我額頭:“舟舟,是不是又做噩夢啦?”
我問她:“媽……你記不記得火災?”
她搖頭:“那天你高燒,哪來的火災?”
“你忘了嗎?那天你護著我……”
“我不記得你受傷。”她低聲說,“我只記得,你那天哭得很兇,燒得渾身紅紅的。”
我問:“那你怎么活下來的?”
她溫柔笑了笑,湊到我耳邊說:
“我沒活下來啊。”
她慢慢退回黑暗里,嘴里念著:
“你也快了。”
我偷摸去了陵園。
那是三年前我親手安葬她的地方。
碑上名字還是“林秀芝”,下方是我的名字,刻在“獨子”一欄,清清楚楚。
我點了三柱香,心臟跳得快要炸開。
不為燒香,是為掩人耳目。
我等陵園管理員走后,蹲下掀開地磚,撬開水泥蓋。
棺下是個密封罐,鎖著骨灰盒。
我用自帶的錘子砸開了它。
“咔”地一聲,盒蓋裂了,一道縫輕輕炸開,像老傷被撕開。
我把蓋子揭開那一刻,嗓子一口涼氣吸到肺里。
——空的。
骨灰全沒了。
我不敢信,伸手進去摸了摸。
什么都沒有。連灰都沒有。
盒底躺著一枚玉鐲。
那是我媽火化時唯一留下的東西,斷成兩截,被我一起放進了盒里。
現在它完好如新,連裂縫都沒有。
我手都在抖。
玉鐲冷得像冰,像從什么比墓穴還深的地方爬回來的一樣冷。
我下意識要收手,忽然看見盒子內側寫了一行小字:
“舟舟,回家吃飯。”
我徹底瘋了。
那幾個字,是我媽的字。她生前左手寫字,字形瘦長偏斜。
我當場退了三步,一屁股坐地上。
風吹過墓園,牌位咯吱作響,我耳邊卻回響起她的聲音——
“飯要趁熱吃。”
回到家,果然,她在做飯。
屋里彌漫著紅燒肉的香味,還有那種我已經分不清是“人味”還是“燒味”的氣息。
她像沒事人一樣說:“舟舟你回來了,飯好了,快來吃。”
我走近餐桌,看到碗邊擺著一塊燒得焦黑的肉,上面有點類似指甲的東西。
我頓住。
她沒停筷子:“你小時候喜歡啃爪,今天媽特意燒了一塊。”
我問:“這是什么爪?”
她夾了一塊放我碗里,語氣柔得像春水:“媽的。”
我猛地站起,撞翻了椅子。
她卻不慌,坐回椅子,輕輕說了一句:
“都吃三年了,今天怎么挑了?”
我胃一翻,當場吐在地上。
吐出來的,居然是……頭發。
一把一把的黑的長的打著結,混著我根本沒吃過的辣椒籽和米飯殘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