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黝黑少年一句不情不愿的認,讓王雪梅眼眶里不斷翻滾的淚珠,終于如雨線般滾落了下來。
黝黑少年猛地往后一縮,“可別哭啊,我受不了這一出。我天生地養(yǎng),后來又被義父強行認了一只母羊當干娘,吃它的奶長大。到現(xiàn)在這個年紀,我已經過了走路都需要人扶的年紀,可不想忽然多出個親娘老子整天哭哭啼啼的跟我念叨母子別離的苦。”
“受不了,受不了一點,你要是這樣,你這娘我不認了。”
“三兒,怎么跟娘說話呢?”韓凌澈眉頭一皺。
黝黑少年不屑的翻了個翻眼皮,“可別給我擺兄長的譜,這親我實心認不認還兩說呢。就算認了,你給我擺這譜,也小心著點我的拳頭,小爺土里長大的,也不怕往土里埋,你敢跟我呲牙,就試試誰先埋土里。”
“你!”韓凌澈氣的已經攥住了拳頭。
“你閉嘴!”王雪梅喝了一聲,兩把擦干凈眼角的淚痕,破涕笑道,“不哭,娘不哭。”
黝黑少年淡漠嗯了一聲,“這兒有我住的屋子嗎?我要自己住,先試試能不能過的習慣。”
“有,有。”王雪梅立馬說道。
那個他曾經最為疼愛的幺兒走了,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家里沒有一間空閑的房間,親生的兒子回來,現(xiàn)在只能住韓凌川的房間。
事實上他除了住韓凌川那間房,也沒其他的地方可住。
老大、老二都已經成家了,不可能讓老三再搬進去住。
“行,還有,我不更名改姓。”黝黑少年再度說道,“我義父姓周,我跟他姓。他給我取的名字,我也不想因為忽然有了個親娘而忘恩負義的扔掉,而且,那個名字我覺得很好。”
“我名周羨,義父說我天生地養(yǎng)后為他所得,當不羨天不羨地,也不必羨那人間舐犢情深,我是天的遺子,往后是要做個頂天立地的男人的。”
“他還懂幾個歪瓜裂棗的字,尚未及冠也給我取了個字,字不臣。”
王雪梅只是點頭。
周羨,周不臣,除了好像帶點兒反骨之外,其他一切都很好。
這個名字,她也喜歡。
“羨兒,晚上想吃什么,娘去給你做。”王雪梅眼神溫柔。
“你要想闊氣點,宰羊殺雞當然最好,要是揭不開鍋,或者舍不得,菜糊糊我也咽得下去。”周羨滿不在乎的說道。
“娘這就去給你做。”王雪梅匆匆下了炕。
親兒子回來的第一頓飯,哪怕家里窮的只能再吃幾頓,她也要讓他吃出幸福,吃到她的愛意。
只是心中過于急切,她下炕的動作大了些,拉扯到了胸腔的傷痛,疼的眉頭大皺,耳朵嗡嗡一陣晃蕩,差點沒緩過氣來。
“娘!”韓凌澈發(fā)現(xiàn)了不對,急忙扶住了王雪梅。
王雪梅緩了一會兒,擺了擺手,“無礙,只是動作大了些。”
周羨蹙眉看了看,“身子不適?”
“娘早時被驢踢了一腳,昏迷了半日。”韓凌澈解釋道。
周羨嘖了一聲,“身上有傷還在這里硬撐著給我弄什么母慈子孝?不就一頓飯嘛,我來,庖廚在哪?讓我這個野兒子給您老來個子孝母慈。”
王雪梅有些不適應周羨這粗糲如西北風一般的說話方式,但想想他這些年的遭遇,那些說話方式的特點,全變成了內心的自責。
是她的錯,才致使這個孩子成了這般模樣。
“沒事,娘還沒死,一頓飯還能做的動。”王雪梅擺手拒絕了韓凌澈的攙扶,緩慢下炕穿好了鞋。
“快拉倒吧,我去!”周羨強行攔住了王雪梅,“野兒子頭回有了娘,也該給您老端茶送水一回。”
他手上的力氣很大,按住王雪梅的肩膀讓王雪梅有種被巨石壓住的感覺,根本挪動不了分毫。
周羨抬眸看了眼韓凌澈,“你這大個子是我二哥是吧?指個路啊!我要是跑到茅房做飯,不是要鬧笑話?”
韓凌澈眉頭用力的一皺,“你這人說話怎可如此粗俗......”
“天生地養(yǎng),也沒個正經人教我,我說話粗俗怎滴了?你這大高個長得楞頭磕腦,像個暴虎馮河的,心里還住了個如圭如璋、芳蘭競體的娘們不成?”周羨搖頭輕哼了一聲。
“不帶路我自己去找,這破落院子我挨個找遍了,就不信還找不到個吃飯的地兒。”
說罷,他聳著肩膀自顧自出了門。
韓凌澈望著扇動的門簾愣神了半晌,“娘,他剛剛那什么意思?”
王雪梅心中滿是驚訝,她這個老三,可不像是沒讀過書的。
“沒事,老三夸你生的高壯。”王雪梅輕笑了一下。
韓凌澈悶悶的哼唧了一聲,“娘,我只是聽不懂,不是傻。他明明說我像個老虎過河,心里還住了個娘們什么的,這一聽就不像是什么好話。”
“怎么不是好話了?像老虎過河,說你長的威猛,心里住了個芳蘭竟體的娘們,意思是你雖然威猛,但又內心和善,不是個莽夫。”王雪梅搖頭說道,“幺兒......韓凌川留下的書不少,沒事干就去翻一翻,省的連這話都理解不了。”
“是嗎?”韓凌澈撓了撓后腦勺,“可我怎么覺得那壓根就不是什么好話呢?老虎過河,如鬼如獐,放懶什么的......這真是夸人的?”
“你要不信,自個兒慢慢琢磨去。扶娘去廚房,三兒自幼沒了娘親,能做得了什么飯。”王雪梅虎著一張臉,擺手說道。
她忍不住想笑。
失散多年的兒子回來了,他的一言一行已填補了王雪梅心中大半的傷痛,連胸膛上的傷勢都好像變得不是那么嚴重了。
當王雪梅被韓凌澈扶著走到廚房的時候,廚房里正傳出一陣陣的吵鬧聲。
原來是兩個兒媳婦已經在廚房里忙叨夕食了,周羨要橫插一手,辛香蓮和田小霜不樂意,便發(fā)生了吵鬧。
“你家那個備懶的,今天倒是勤快的厲害。”王雪梅說道。
韓凌澈脖子一縮,“娘把那么好的釵子給了她,她要是連幾日乖巧都裝不了,我打斷她的腿。”
“不用在你娘面前充男人,你要是能管的了,你也不至于......”王雪梅話到一半停了下來,只是輕輕嘆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