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嘗嘗哎，新鮮出爐的包兒飯，正宗宮廷味，皮薄餡足。”
“鐺鐺鐺，耍猴嘞，列位看官請移步。”
“茯苓餅，茯苓餅......”
......
此起彼伏的叫賣聲恍若夏日里藏在枝丫間的知了，鬧哄哄的在王雪梅的耳邊回蕩著，但她并不覺得煩躁，反而滿眼皆是新奇。
不包括炕上躺著的那三年，她在那之前的很多年就已經鮮少出門了。
自己年紀大了，腿腳不便，兒子們又視她如仇寇，沒人愿意帶她出來。
這樣的熱鬧，她已經很多年都沒有看到過了。
眼中好奇的看著這繁華景，王雪梅在內心悄悄感慨了一句，還是年輕好。
四十歲的年紀于她的身子骨而言，其實恰值風華正茂，正是身強力壯，容顏也最靚麗的時候。
年輕的時候雖然皮膚嫩，但那個時候，她接連生兒育女，整個人簡直頹廢的像是一團道邊的野草，整日連一點精氣神都提不起來。
三十過去之后，她那些虧空的氣血好像才慢慢補了回來。
說句惹人笑話的話，她以前的衣服都小的有些不能穿了。
不是她胖了，而是有些地方又堅挺了。
“娘，我看這地兒不錯，要不就在這兒賣吧？”牽著驢車的韓凌澈在一處稍顯僻靜的街口停了下來，扭頭征詢王雪梅的意思。
王雪梅往左右看了看，“就在這兒賣吧。”
城里的攤販各有各的地盤，這地兒雖然稍微僻靜了一點，但也能少許多麻煩，能賣的安生點。
“吆喝吧，狼肉大補，大補的狼肉之類的，就這么喊吧，試試能不能引來一些想嘗個新鮮的好事者。”王雪梅說道，“你們兄弟商量著來，我去成衣鋪看看。”
今天要賣的重點是這兩頭狼的皮毛，這東西值錢。
至于狼肉，賣出去自是最好，能換一些黍米。
若是賣不出去，王雪梅也不擔憂，拿回去晾曬成肉干，也能讓他們這一大家人扛一段時間。
狼肉哪怕再酸腥，可等到餓肚子的時候，這東西也自然而然就美味了。
“娘，這畜生的肉還大補咧？”韓凌澈問道。
“不算非常補，只是有一些，滋補之效，遠不如牛羊。但做買賣你不能實實在在的喊有一些補吧？那些貴人們不是常說虎肉全身都是寶嘛，你把狼照著虎說，也沒說站出來挑你的不是。”王雪梅說道。
韓凌澈眼睛一亮，“要說姜還是老的辣呢，我怎的就沒想到呢。”
周羨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老娘比你多吃了二十年的鹽，你以為那是白吃的嗎？你來分割肉，我去吆喝。”
韓凌澈眉頭蹙了起來，梗了梗脖子對王雪梅低聲說道：“娘，這個老三有些太沒大沒小了，您得空可得說說......”
王雪梅擺了擺手，看向了已經走到街道中央的周羨。
她這個三兒子雖然外在浮夸跳脫了些，可骨子里卻是個有本事的。
那些典故他張口就來，明顯小時候是讀過書的。
甚至或許比韓凌川懂的還要的多一些。
韓凌川有時候說話喜歡帶一些之乎者也，但那些典故卻用的極少。
那些典故，若是不能徹底的融匯貫通，可很難張口就來的。
還有周羨之前扎韓百歲那一叉，讓她如今想來，都依舊覺得震驚。
差不多百步的距離，那把叉被他用力一拋，便精準的扎到了韓百歲的腿上，這怕不是隨便練一下就能辦到的。
王雪梅懷疑收養了周羨的那位老羊倌恐怕不是尋常人，得空她得去拜訪拜訪。
她讓韓凌澈跑了一趟，人家沒有任何阻攔就讓周羨來認親了。
哪怕這是她的親生兒子，可人家養到這般年紀，早已如親子沒什么區別，按照常理而言，是決計不可能放周羨來認親的。
心中思忖著這些東西，王雪梅抬腿走向了遠處那家名為周記的成衣鋪。
這老掌柜的姓周喚季昌，在這萬安城中是為數不多的實在人。
上一世，她活到了七老八十的年紀，不只是看透了一個家族的人心和衰敗，也看盡了這整個萬安縣的風起云涌，浮浮沉沉。
如今的她，遠比萬安的縣志都詳盡。
只不過縣志記古給今人看，而她是記著將來。
頜下留著稀疏灰白胡須的周季昌，正斜撐著身子倚在柜臺上打盹，頭上東坡巾捋的平平整整，幾與他光潔的額頭重合在一處，難分上下。
“周掌柜。”王雪梅喚了一聲。
“唔......”周季昌低喃一聲，睜開了眼睛。
他定睛看了一眼王雪梅，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正色說道：“這位娘子有何事吩咐？可是要置辦衣裙？”
“我聽聞周掌柜做買賣仁義，家中有兩張新鮮的狼皮，不知周掌柜可否收購？”王雪梅問道。
“狼皮啊？是什么狼？”周季昌低頭低喃一聲，后問道。
“便是山野里常見的灰狼，灰白毛的那種。”
“白毛多還是灰毛多？”
“白的多點。”
“這位娘子，這怕不是灰狼，這是從北方草原游蕩下來的白狼和灰狼的后代，和騾子一回事。皮毛可曾帶來了，不如讓我看一眼？若是白毛多點，做出衣裳就有些浪費了，可是制筆的好物件，能賣個五兩銀子。”周季昌說道。
王雪梅側身，指了指斜對面的街角，“就在那個巷子后面，家中兩個小子正在販賣狼肉。”
“不知道娘子對和這個價格可還滿意？若行我便隨娘子去看看。”
王雪梅思忖了一下，點了點頭。
五兩銀子遠超她的預期，她原本覺著能賣個三兩銀就算不錯了。
周季昌喚過店里的小廝，讓他看著鋪子，便隨王雪梅一道出了門。
等二人到自家驢車前的時候，韓凌澈與周羨已把狼肉賣的差不多了，如今就剩一些內臟和肋骨還堆放在那里。
“是個好東西，不如我再加五十文，這兩張皮子和剩下的肉都與我吧。”周季昌撩起袍袂，蹲在地上把那皮毛看了看說道。
王雪梅大喜，“自是沒問題。”
“若往后還有這等東西，娘子可自來尋我，價格一定給娘子給到位。”周季昌笑呵呵說道，“說句實在的，這東西我收的少，往常鮮少見到。”
“我也需要試試這東西是做成衣裳更值錢點，還是做筆更有賺頭，娘子下回來，興許這價格上還能再漲一漲。”
王雪梅笑著搖頭，“這東西哪是尋常能獵到的，也就是偶爾。”
韓凌澈聽著十兩銀子，嘴角弧度已經怎么壓都壓不下去了。
只是在他無意間看到了街上一道人影后，那喜悅的弧度啪一下落了下來，神色攸的轉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