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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的位置 : 靜閱文字網(wǎng) > 經(jīng)典短篇 > 登州沙門島_第一章 蓬萊一望

    第一章 蓬萊一望

    發(fā)表時間: 2025-05-17 00:19:30

    第一章 蓬萊一望大宋開國皇帝趙匡胤除了沿襲舊制、繼續(xù)保留平海軍的建制外,

    又另外創(chuàng)設(shè)澄海軍,兵士盡為弩手,以為平海軍水師輔助。更令人意外的是,

    宋太祖竟在登州沙門島設(shè)置了監(jiān)獄。沙門島與登州口岸隔海相望,是登州門戶,

    自從成為大宋最高級別的流放監(jiān)獄后,兇險種種,猶勝嶺南。因而在宋人眼中,

    登州集天堂、地獄于一身——既是徐福出海處,有著如夢似幻的海市奇景,

    又是冷僻荒涼的重獄所在地——堪稱謎一般的存在。浪涌孤亭起,是當年、蓬萊頂上,

    海風飄墜。帝遣江神長守護,八柱蛟龍纏尾。斗吐出、寒煙寒雨。昨夜鯨翻坤軸動,

    卷雕翚、擲向虛空里。但留得,絳虹住。五湖有客扁舟艤,怕群仙、重游到此,翠旌難駐。

    手拍闌干呼白鷺,為我殷勤寄語;奈鷺也、驚飛沙渚。星月一天云萬壑,

    覽茫茫、宇宙之何處?鼓雙楫,浩歌去。——蔣捷《賀新郎·吳江》秦王掃六合,

    虎視何雄哉!揮劍決浮云,諸侯盡西來。明斷自天啟,大略駕群才。收兵鑄金人,

    函谷正東開。銘功會稽嶺,騁望瑯琊臺。刑徒七十萬,起土驪山隈。尚采不死藥,

    茫然使心哀:連弩射海魚,長鯨正崔嵬。額鼻象五岳,揚波噴云雷。鬣蔽青天,何由睹蓬萊?

    徐巿[1]載秦女,樓船幾時回?但見三泉下,金棺葬寒灰。

    ——李白《古風五十九首·其三》唐代詩仙李白這首《古風》雖然簡短,

    勒出了“千古一帝”秦始皇嬴政轟轟烈烈的一生——前半部分講述秦始皇以虎視龍卷之威勢,

    掃蕩統(tǒng)一了天下,功業(yè)赫赫,遂于九霄云上,志盈意滿,張揚氣派。

    后半部分則是敘述秦始皇驕奢淫逸,因妄想長生而遣徐福到海上求仙的愚妄之舉。

    全詩既有動蕩開合的跌宕,又有驚心動魄的氣勢。秦始皇統(tǒng)一中國后,開始修筑“馳道”,

    先后六次巡視全國,四次巡東,兩次巡北,以“示疆威,服海內(nèi)”。第一次東巡時,

    秦始皇遇到了方士徐福。徐福本是怪迂茍合之徒,既知秦始皇篤信命數(shù)、希圖長生不老,

    便想因之牟利,于是搬出了古人“三山”之說[2],

    上書稱海上有蓬萊、方丈、瀛洲三座仙島,是神仙居住之所,島上生有奇花異草,

    食其果實后便可長生。秦始皇正四處求仙,聞言大喜過望,立即遣徐福發(fā)童男童女數(shù)千人,

    乘樓船入海求仙。秦始皇本人也頻頻瀕海而游,登山眺望,

    甚至親自登船入海追殺巨魚[3]。然在勞民傷財、花費了巨大的人力財物后,

    卻沒有任何結(jié)果,徐福后來更是不知所終。傳聞芝罘[4]之“罘”字,

    便是“四不”的合寫,意即秦始皇四次東巡訪仙皆不遇。

    而秦始皇本人也死在了最后一次東巡途中。至漢代時,荒唐鬧劇再度上演,

    漢武帝劉徹為長生不死而孜孜以求,甚至不惜將親女衛(wèi)長公主下嫁給方士欒大note。

    至于傳說中的神仙三山,漢武帝雖然沒有像秦始皇那樣派遣大隊人馬入海訪求,

    卻也親自東巡海濱,至徐福登船揚帆處,際海而望,希冀能遇到神仙。

    宋人有詩吟誦此事道:“蓬萊銀闕浪漫漫,弱水回風欲到難。”蓬山此去無多路,

    青鳥殷勤為探看。雖則漢武帝跟秦始皇一樣,最終未能如愿以償,

    但大漢皇帝卻在眺海處筑城紀念,并以仙山“蓬萊”名之,此即蓬萊城之來歷。

    世間終于有了蓬萊,然蓬萊仙山卻始終只是虛無縹緲的傳說。到唐朝時,

    登州[6]蓬萊已成為對外交流的窗口,是東渡日本、高麗的主要出海口,

    與明州[7]、揚州、泉州并稱為四大通商口岸,呈現(xiàn)出“日出千桿旗,

    日落萬盞燈”的繁榮景象[8]。居安思危,雖則唐朝國力強大,

    唐廷亦在登州海岸港口設(shè)立了平海軍,以為邊防之需。入宋后,

    登州與遼國東京道[9]隔渤海相望,雖有四百里距離,但若順水順風,敵軍乘船渡海,

    一日便可兵臨城下,登州一躍成為海防前線。

    大宋開國皇帝趙匡胤除了沿襲舊制、繼續(xù)保留平海軍的建制外,又另外創(chuàng)設(shè)澄海軍,

    兵士盡為弩手,以為平海軍水師輔助。更令人意外的是,宋太祖不但加強了登州軍備,

    還在沙門島設(shè)置了監(jiān)獄。沙門島為獨立群島,位于蓬萊北六十里[10]大海中,

    與登州口岸隔海相望,是登州門戶。有宋一代,刺配沙門島,僅次于死刑,

    通常是“罪人貸死者”,才流放[11]沙門島,即后世所謂“饒你項上一刀,

    迭配遠惡軍州”。而沙門島自從成為大宋最高級別的流放監(jiān)獄后,兇險種種,

    猶勝嶺南[12],令人聞名色變。因而在宋人眼中,

    登州集天堂、地獄于一身——既是徐福出海處,有著如夢似幻的海市奇景,

    又是冷僻荒涼的重獄所在地——堪稱謎一般的存在。宋仁宗慶歷二年(1042年),

    矚目于登州——先是將登州水軍平海兩指揮、澄海水軍弩手兩指揮由廂軍升為禁軍[13],

    又應(yīng)知登州[14]郭志高之請,于登州蓬萊海岸建刀魚寨[15]。

    刀魚寨因宋水軍戰(zhàn)船形似鱽魚名“刀魚船”[16]而得名,又稱蓬萊水城[17],

    是為京東東路最早的人工海港,亦是水軍操練場所,為海港軍事基地,專泊刀魚戰(zhàn)棹,

    備御契丹。它西接丹崖山,東連畫河,南接登州城,北與沙門島隔海相望,負山控海,

    地勢險要,號稱宋之“海上國門”。然真正令登州名揚四海者,并非“京東捍屏”刀魚寨,

    亦不是“遠惡軍州”沙門島,而是后來者居上的蓬萊閣。嘉祐六年(1061年),

    知登州朱處約“因思海德澤為大,而神之有祠”,于蓬萊城北丹崖山重修海神廟,

    并在山頂修建了蓬萊閣,以為州人游覽之所。建筑雕梁畫棟,凌空高踞于懸崖峭壁上,

    閣下即是澄澄碧海,樓上則是耿耿長空。層崖千仞,重溟萬里。煙浮霧橫,碧山遠列。

    人居身閣上,但覺腳下云煙浮動,有天無地,一派空靈奇幻景象。仰而望之,

    身企鵬翔;俯而瞰之,足躡鰲背。聽覽之間,恍不知神仙之蓬萊,而是人世之蓬萊,

    直欲乘風飛去,堪稱人間仙境,遂成為馳名中外的一大景觀。元豐八年(1085年),

    謫居黃州的大名士蘇軾再度被宋廷起用,出任登州知州。到任僅五天,旋即被召回朝中。

    然就在這五天中,蘇軾登臨蓬萊閣,且留下數(shù)篇詩文,以《登州海市》尤為著名。

    詩云:東方云海空復(fù)空,群仙出沒空明中。蕩搖浮世生萬象,豈有貝闕藏珠宮。

    心知所見皆幻影,敢以耳目煩神工。歲寒水冷天地閉,為我起蟄鞭魚龍。重樓翠阜出霜曉,

    異事驚倒百歲翁。人間所得容力取,世外無物誰為雄。率然有請不我拒,信我人厄非天窮。

    潮陽太守南遷歸,喜見石廩堆祝融。自言正直動山鬼,豈知造物哀龍鐘。伸眉一笑豈易得,

    神之報汝亦已豐。斜陽萬里孤鳥沒,但見碧海磨青銅。新詩綺語亦安用,相與變滅隨東風。

    由于蘇軾文名的巨大影響力,蓬萊閣自此聞名遐邇,

    成為與滕王閣、黃鶴樓、岳陽樓并列的四大名樓,為北方唯一名樓。

    樓以文名——滕王閣因王勃之《滕王閣序》而顯名,黃鶴樓則是得益于崔顥《黃鶴樓》一詩,

    岳陽樓因范仲淹之《岳陽樓記》而聞名;而蓬萊閣除了有蘇軾題詞外,

    還有令人神往的仙山及八仙過海等神話傳說[18],為旖旎風光更平添了一層迷幻色彩。

    此時此刻,正有三男一女并排立于蓬萊閣上,極目遠眺——正值日暮時分。虞淵日落,

    滄波涌金。白鷺交舞,游魚浮上。更遠之處,目力所及,

    可見沙門、鼉磯、牽牛、大竹、小竹[19]五島。沙門島距離最近,兀然焦枯,

    其余皆紫翠巉絕,歷歷海中,蒼秀如畫。雖有美景如斯,四人面上卻不見絲毫悅色,

    心頭各自沉重。婦人約摸四十歲出頭,姓李名清照,號易安居士,濟南府人。她雖一身布衣,

    簡潔素雅,卻是出身于書香門第,父親李格非名列“蘇門后四學士”[20],

    母親則是宋神宗朝宰相王珪長女[21]。李清照本人自幼聰慧穎悟,才力華贍,

    還在少女時代便以一闋《如夢令》(昨夜雨疏風驟)轟動汴京,“當時文士莫不擊節(jié)稱賞,

    未有能道之者”。由于得到文壇名家晁補之等人大力稱贊,

    年紀輕輕便已是名揚天下的大才女。成人后,李清照嫁給了太學生趙明誠。

    夫婦二人志趣相投,立下“窮遐方絕域,盡天下古文奇字之志”,

    共同致力于書畫金石的搜集整理。然好景不長,李清照出嫁后次年(1102年),

    其父李格非名列元祐黨籍[22],被罷去提點京東路刑獄一職,又不準留住京師,

    被迫攜眷返回老家濟南府。當時趙明誠生父趙挺之已擢升為當朝宰相。李清照想營救父親,

    特意向公公上書,稱“何況人間父子情”,但未奏效,

    李清照遂有“炙手可熱心可寒”之決絕語。

    其句化自唐代大詩人杜甫《麗人行》“炙手可熱勢絕倫,慎莫近前丞相嗔”一句,

    為譏諷奸相楊國忠之言。崇寧二年(1103年),

    宋廷對元祐黨人的迫害進一步加劇[23],不準宗室與元祐黨人子孫為婚姻,

    且黨人子弟不得在京師居住。李清照既是“奸黨”之女,不得不與丈夫趙明誠分離,

    回濟南府投奔家人。三年后,崇寧五年(1106年)二月,宋徽宗詔毀《元祐黨人碑》,

    繼而大赦天下,解除一切黨人之禁。李清照終于得返京師,與丈夫團聚。夫婦二人飽受磨難,

    再度重逢,如膠似漆。時勢變幻莫測,人生禍福相依。次年三月,

    趙明誠父親趙挺之被罷宰相位,隨即一病而卒。卒后還遭宰相蔡京誣陷,

    在京家眷被盡數(shù)逮捕入獄,趙明誠也不例外。雖然幾個月后趙氏即因證據(jù)不足而獲釋,

    但趙挺之贈官被追奪,趙明誠蔭封之官亦隨之丟失,再也難以在京師立足,

    不得不舉家遷回老家青州。李清照也隨丈夫來到青州。雖然屏居鄉(xiāng)里,但夫婦二人志趣不改,

    繼續(xù)致力于搜求金石古籍。剛好青州是古齊國的腹心之地,號稱“文物之邦”,豐碑巨碣,

    所在多有,三代古器,時有出土。夫婦二人互相支持,自得其樂,

    度過了一段和靜美好的歲月。趙明誠用了十年時間,完成了《金石錄》[24]的創(chuàng)作,

    李清照“亦筆削其間”。趙明誠年過不惑時,被宋廷起用,先后在萊州、淄州擔任地方長官,

    活動之地不離京東東路。靖康之變后,北宋滅亡,

    宋徽宗之子康王趙構(gòu)在金人追擊中于南京應(yīng)天府即位[25],改元“建炎”,

    是為南宋第一個皇帝宋高宗。彼時金人除了占領(lǐng)遼國,還占據(jù)河北東路等地,

    京東東路、河北東路局勢日益緊張。趙明誠時任知淄州,已有南下之意,

    剛好其母病亡于江寧[26],便南下奔喪,旋即被宋高宗起復(fù),知江寧府,

    兼江東經(jīng)制副使,執(zhí)掌江東軍政大權(quán)。因有大量金石古器尚未轉(zhuǎn)移,

    所以李清照留在淄州家中,將收藏整理遴選一番后,裝載了三十余車,預(yù)備南下與丈夫會合。

    她先押著三十余車藏品前往青州,而趙明誠老家尚有十余屋書畫等藏品也需轉(zhuǎn)移。

    剛好之前青州發(fā)生兵變,將官王定率軍作亂,殺死了京東安撫使曾孝序。

    趙氏是當?shù)毓倩旅澹w家也遭亂兵哄搶,十余屋收藏蕩然一空。李清照面對滿宅狼藉,

    亦只有深深嘆息。亂兵雖已散去,但宋廷尚未任命新的青州及京東東路長官,

    到處亂哄哄一片。李清照憂心忡忡,又聽說南下路上均有亂兵或是盜賊作亂,

    像她這樣攜帶大批輜重的人,正是賊人的主要目標。不得已,李清照只得改行水路,

    輾轉(zhuǎn)來到登州,預(yù)備從登州乘海船南下。登州長官已在“靖康之變”后棄官逃走,

    新任知登州也一直稱病不肯赴任,州府中主事者是登州通判耿于懷。

    耿于懷與李清照同為濟南府人,算是舊識。聽聞李清照到來,熱情款待,

    還安排李清照住進了登州驛館。又積極協(xié)助尋找商船,告訴李清照因風向因素,

    八月方是南下的最好季節(jié)。李清照由此在登州滯留了一段時日。因“長物不能盡載”,

    又將藏品重新整理一番,“乃先去書之印本重大者,畫之多幅者,器之無款識者,

    已又去書之監(jiān)本者,畫之平常者,器之重大者,所載尚十五車”。

    剛好此時左諫議大夫[27]洪芻被宋高宗流放沙門島,也被押解來到登州。

    洪芻是當世詩文名家,士君子多慕之,洪芻舅父便是大名士黃庭堅,其字“駒父”,

    更是黃庭堅親取。李清照父親李格非出自蘇軾門下,黃庭堅則位列蘇門學士之首,

    因而李清照、洪芻也算同門。二人雖各自仰慕對方文名已久,卻素未謀面,

    想不到第一次見面,竟是在蓬萊閣上。立于李清照身邊的白發(fā)老者,便是洪芻了。

    他已過六旬,卻在垂垂暮年被判流放沙門島,心中不可謂不悲苦。

    而那傳說中九死一生的沙門島就在眼前,在夕陽照射下于海濤之中若隱若現(xiàn),

    看起來很有些光怪陸離。洪芻這一輩子何嘗不是起起伏伏、光怪陸離呢!他父母早亡,

    雖跟隨祖母、舅父就學,卻從未嘗到天倫之樂。二十九歲中進士,本以為可以宏圖大展,

    以慰平生,卻因被列入黨籍,前途盡毀。后雖被宋廷起用,卻也只是閑官散居,

    自此放浪江湖,不求聞達,只以研究香事[28]為樂。直到靖康元年(1126年),

    才被召為左諫議大夫。偏偏南昌老家又毀于大火,所藏圖書、字畫、香料等毀于一旦,

    自此“南州一炬火,我歸無所歸”。入朝后不久,即遭逢“靖康之變”。洪芻性情軟弱,

    自知無力改變局勢,只終日飲酒,借酒消愁。金人包圍汴京后,宋廷求和不成,

    宋欽宗、宋徽宗先后為金人所扣。金人欲廢趙氏,改立宋宰相張邦昌為皇帝,

    又以屠城為脅迫,令洪芻等宋臣參與其中。而后宋高宗追究其事,

    只降張邦昌為昭化軍節(jié)度副使,降洪芻為散朝大夫,并未從嚴從重苛責,

    顯然也是考慮當時迫不得已的局勢。然金人旋即以傀儡皇帝張邦昌被廢為借口,

    再度出兵侵宋。在朝野上下的強烈要求下,宋高宗不得不將張邦昌賜死,

    又以“脅迫宮人陪酒”等罪名追加對洪芻等人的懲罰。諸大臣中,

    以洪芻、余大均、陳沖判刑最重,本該斬首棄市。剛好此時宋臣曹勛從北方逃歸,

    帶回了宋徽宗半臂絹書,又轉(zhuǎn)述宋徽宗之語:“藝祖[29]有誓約藏之太廟,

    不殺大臣及言事官,違者不祥。”宋高宗初登帝位,也覺得不便大揮屠刀,

    遂赦免了洪芻等人死罪,改判長流沙門島,遇赦不免。蓬萊閣詩文均為蘇軾所題,

    洪芻身為蘇門再傳弟子,立于閣上,更是感慨。旁人只知蘇軾文名昌盛,

    卻不曉其姊蘇八娘[30]之悲慘命運。旁人只道景王府宮人曹三馬曾陪洪芻飲酒,

    卻不解曹三馬來自南昌,僅是好奇洪氏生母黃氏暴死真相[31]。靖康之變時,

    就連太上皇、皇帝都匍匐于金人腳下,將自己的嬪妃、女兒、兒媳拱手獻給金人以求保命,

    他洪芻一介小臣,又能如何呢?而今更是以莫名罪名被判長流沙門島,情何以堪!

    站在洪芻身邊的老者豐貌碩體,面色黧黑,亦是神色凝重,眺望遠方。他并非宋人,

    而是高麗使者金富軾[32]。其人名“富軾”,其弟取名“富轍”,

    與大宋名士蘇軾、蘇轍兄弟名字相近,便是因為金父曾出使宋朝,對蘇軾兄弟才華極為仰慕。

    北宋立國之初,高麗便積極與大宋通好,奉大宋為藩主。而后遼國強大,

    高麗又一度與宋絕交,奉契丹為主,直到遼國勢衰,高麗才重新與宋恢復(fù)外交關(guān)系。

    每每高麗君主患病,大宋知悉后,都會派御醫(yī)前往高麗,不可謂不盡心。金富軾精通漢文,

    故而在外交上有相當大的優(yōu)勢,在高麗國中時,曾多次作為接伴接待宋朝使團[33]。

    這一次,則是他第二次出使中原。前一次是宋欽宗登基,金富軾奉命朝賀,但宋廷沒有同意,

    只令高麗船只停靠在明州。蓋因為宋徽宗退位、宋欽宗登基為不得已之事,

    而之前宋朝與金人結(jié)“海上之盟”時,高麗曾專門派使者告知大宋:“金人虎狼之輩,

    千萬勿與為友。”而今宋朝內(nèi)憂外患,正處于金人兵鋒之下,滿目瘡痍,

    宋廷自是丟不起這個人。金富軾等了一陣,聽到了“靖康之變”的消息,便自行從明州回國。

    金富軾回國后不久,金人派遣使者來高麗“宣慶”,即宣布俘虜宋朝徽、欽二帝,

    另立張邦昌為中原皇帝的消息。雖然極不情愿,高麗還是決定向金人稱臣[34]。

    金富軾代高麗仁宗先后撰《入金起居表》《謝宣慶表》,稱頌金人的“豐功偉績”,

    正式拜倒在金人腳下。宋高宗即位后,即派大臣胡蠡出使高麗,以防止高麗倒向金人。

    然胡蠡出發(fā)后即下落不明,人既未至高麗,也未返回宋朝,料想已歿于海上風浪之中。

    宋高宗仍不死心,又派兵部尚書楊應(yīng)誠為使者,秘密前往高麗,要求高麗協(xié)助攻金。

    在被高麗仁宗拒絕后,又提出假道入金,也被拒絕。金富軾同情宋人遭遇,

    私下告訴宋使者說:“二圣今在燕云,大朝雖盡納土,未必可得,何不練兵與戰(zhàn)?

    ”楊應(yīng)誠回朝上報后,宋高宗大怒,認為大宋對高麗一向優(yōu)禮有加[35],

    歲時賞賜不知幾許,而一旦遭此大厄,高麗卻束手作壁上觀,分明是忘恩負義之輩。

    宋朝與高麗的多年邦交遂宣告終結(jié)。時隔數(shù)月,金富軾再度秘密使宋,其動機令人困惑。

    但跟第一次一樣,金富軾這次出使極其不順——此時宋高宗正在一路奔逃中,尚無固定行在,

    高麗使節(jié)船到明州,地方長官也不知皇帝所在,只依稀聽說臨時行在建在建康。

    因擔心遇到颶風,金富軾遂命使船先返航到登州港口等待,自己率使團另雇車馬,改行陸路。

    一行人趕至建康時,聽說宋高宗已逃去揚州。趕至揚州,高宗則已逃往南方海邊。

    金富軾不由得仰天長嘆,遂決意返回。當時高麗使船已駛往登州,

    他便率使團走陸路來到登州,又特意以等候順風為由,多留了幾日,只為一睹蓬萊閣風采。

    李清照身邊的男子三十來歲,是諸人之中最年輕者,他便是登州通判耿于懷了。

    他倒是沒有李清照、洪芻那般肅穆,畢竟是一州代長官,要考慮權(quán)衡的事務(wù)實在太多,

    哪有那么多閑暇惆悵嘆息。四人立于蓬萊閣上,均是一言不發(fā),似在等待著什么。

    日落西山盡。海上金光一旦消失,天光便瞬時黯淡了下來。濃重的暮靄一層一層籠罩了上來,

    本來清晰無比的海景驟然朦朧了起來。忽而間,遠處鼉磯島上冒出一通紅火點,一閃一閃,

    顯然是火光了。又過了一會兒,近處的沙門島也有火光沖天而起。頃刻之間,

    登州城鼓角門處也燃起了大火,由于地處海邊高處,幾乎全城都能望見。

    原來這火光便是宋軍水師的信號。宋朝制度,海防要塞須日舉煙旗,夜舉火號,以報平安。

    鼉磯島是大宋前哨基地,每日日落時分舉火,沙門島見火相應(yīng),

    登州刀魚寨再在鼓角門處燃火相應(yīng),如此三地俱報平安,即蘇軾文中“傳夕烽于海嶠,

    鼓角清閑”之狀。而宋朝制度,水師千人駐防鼉磯島,四月一日起程,八月初歸航。

    今日是八月初一,駐軍明日便會動身返回登州。也就是說,今晚所見,

    是今年最后一把平安火[36]。這就是為什么李清照等人不顧風大潮濕,

    始終等在蓬萊閣上的原因。李清照還是第一次見到三地以火相應(yīng)的景象,很是感慨,

    道:“希望明年四月,也有平安火照舊燃起。”耿于懷卻是不大看好,僅搖了搖頭。

    又笑道:“天就快黑了,這就請三位回去驛館。耿某已經(jīng)命人備下宴席,權(quán)作招待。

    明日一早,耿某再引幾位去賓日樓[37]觀日出。如此,

    才全了蘇學士之語:‘賓出日于麗譙,山川炳煥;傳夕烽于海嶠,鼓角清閑。

    ’”李清照、金富軾均點頭應(yīng)允。唯獨洪芻苦笑道:“老夫一介罪人,哪敢進去驛館歇息?

    承蒙耿通判照應(yīng),令兵士除去枷鎖,還恩準老夫登臨此閣,與二位同觀盛景,

    老夫已是感激涕零了。”李清照正色道:“洪公無須悲觀自貶。國難當頭,誰是罪人,

    誰不是罪人,大家伙兒心中都有數(shù)得很。”洪芻呆了一呆,才道:“這番話,

    可不是誰都敢說。久聞趙夫人有膽有識,今日一見,方知名不虛傳。

    ”耿于懷與李清照是鄉(xiāng)鄰,頗知對方性情,生怕她慷慨之下,又出驚人之語,

    忙插口道:“洪公無須傷懷。自來流放沙門島者,雖說是永不放還,

    但也有被重新召回朝中為官的例子。更不要說朝廷體恤獄情,專門做了移配規(guī)定[38]。

    洪公只需待夠七年,便可移配他地。一般都會遷轉(zhuǎn)往廣南,洪公既是南方人,當然會更適應(yīng)。

    ”洪芻雖在朝不久,卻是滿腹經(jīng)綸,熟知朝廷典章故事,

    自是知悉耿于懷所言“例子”是指樞密直學士[39]馮瓚,

    自沙門島被設(shè)為海島流放地以來,被召回朝者只有馮瓚一人,而且是特例[40],

    因而心中很是不以為然,根本不信自己會有重新回朝的那一天。

    又嘆道:“老夫已是風燭殘年,在這苦海無邊的沙門島,能熬得過幾時?怕是等不到七年了。

    ”這是鐵一般的事實,旁人也不便強行安慰,否則就是矯揉造作了。

    李清照曼聲吟道:“蓬萊山,在何處?玉川子,乘此清風欲歸去。山上群仙司下土,

    地位清高隔風雨。安得知百萬億蒼生命,墮在巔崖受辛苦!

    ”[41]一句“安得知百萬億蒼生命,墮在巔崖受辛苦”,可謂道盡時勢世態(tài)。

    四人下來閣樓。一名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女子提燈迎上前來,附到李清照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李清照點頭道:“終于到了。”耿于懷知道李清照留在登州,

    是在等自濟南府運來的幾車藏品。他為人最是熱忱,

    忙問道:“是夫人娘家濟南府那邊來人了嗎?那么也算是我耿某人鄉(xiāng)鄰,

    何不請過來驛館一道聚聚?”李清照遂道:“也好。”那紅衣女子名叫海棠,

    是李清照貼身侍女,當即應(yīng)聲而去。耿于懷則自引諸人來到驛館。洪芻雖有所顧忌,

    然得與有“千古第一才女”之稱的李清照同席共飲,也算是生平幸事,

    大概這也是他人生中最后一件樂事,既得耿于懷盛情相邀,遂不再推辭。

    本來與洪芻同流沙門島者,還有余大均、陳沖兩名朝臣,但二人文名不顯,不為耿于懷所重,

    自不在受邀之列。宴席將開之時,侍女海棠引著一壯一少兩名男子進來。

    壯年男子名叫辛贊[42],是濟南府大族,與李清照娘家李氏為鄰。少年十歲出頭,

    是辛贊之子辛文郁。之前李清照因身為黨人之女而被逐出京城后,

    不得不回到濟南府李氏老家安身。閑居時,她自行在民間收集了一些藏品。后來黨禁解除,

    李清照終得與丈夫團聚,之前所收藏品卻一直留在娘家。這次既要南下,

    料想有生之年再無北返家鄉(xiāng)之機,便派仆人前往濟南府,欲將娘家藏品一并帶上。

    不想滿城風傳金人將要再度南下,攻取中原之地,李氏族人早已奔逃一空,

    李府也是空無一人。李父李格非又早已過世,無人做主。辛贊與李氏為鄰,自是相熟,

    剛好欲帶獨子辛文郁來登州就醫(yī),聽李氏仆人說明情由后,便自行請命,

    先派人到登州知會李清照,自己則與仆人一道,將李氏藏品一一清點,雇了數(shù)輛大車,

    一路運來登州。辛贊為人嚴肅,面上始終不露絲毫笑容,略略寒暄后,即將李清照叫到一旁,

    從懷中掏出了一卷紙冊,正色告道:“這是名冊,趙夫人可照此一一清點。

    ”李清照接了過來,見那名冊按裝載車輛分組編號,一目了然,當即道了謝,

    又問道:“我李家既已無人,家業(yè)如何還能完好無損?

    ”辛贊道:“有濟南知府劉豫劉知府照應(yīng),一切安好,雖然人散了,但東西一件沒少。

    ”李清照曾聽丈夫提及過劉豫,說其人出身農(nóng)家,品行不端,

    求學時曾偷同學的白金盂、紗衣等財物。此刻聽說劉豫竟已是濟南一府長官,

    又有維護李氏之事,頗感意外。她本待請辛贊轉(zhuǎn)達他日再向劉豫面謝之語,

    轉(zhuǎn)念心道:“時局如此,我自己明日身在何處尚未可知,哪還有機會跟劉知府見面?

    ”遂止住話題,轉(zhuǎn)手將紙冊遞給了侍女海棠。海棠問道:“夫人要現(xiàn)下卸貨,一一清點嗎?

    ”李清照搖頭道:“辛先生辦事,還有什么信不過的?你去安頓好車子、車夫,

    后日一并運去碼頭,直接裝船。”辛贊等海棠離去,又遲疑告道:“趙夫人,

    有一件奇怪的事……辛某出發(fā)之時,好像見到了夫人的表妹秦夫人[43]。

    ”李清照愣了一下神,才反應(yīng)過來這“秦夫人”是誰,忙問道:“是喚妹表妹嗎?

    她不是跟秦檜一道被金人抓去北方了嗎?”辛贊道:“辛某也聽過此事,所以才感到奇怪。

    ”原來辛贊押車出發(fā)時,在王氏莊園附近遇到一名女子,見其身影有幾分熟悉,便下車察看,

    待認出對方是王喚妹后,便叫了一聲。不想對方匆忙以袖遮面,轉(zhuǎn)身逃一般地去了。

    李清照大奇,狐疑問道:“辛先生沒看錯人吧?

    ”又思忖道:“會不會喚妹是從北方金人手中逃回來的,不愿意見到熟人?

    ”辛贊道:“就算是逃歸,也不必藏頭藏臉。秦夫人這樣的身份和際遇,若是去見劉知府,

    一定會被奉為上賓。”李清照道:“嗯,喚妹性子最是好強,若是逃歸,

    一定不會刻意遮掩行藏。”又道:“會不會是辛先生看錯了,只是容貌相似之人?

    ”辛贊本待說那女子年紀、外貌都與王喚妹相近,且人在王氏豪華莊園外徘徊不止,

    但想了一想,還是道:“興許是辛某看錯了。最近濟南府涌進了許多難民,

    都是為了逃避戰(zhàn)亂。”二人便又回來席中,依賓主坐下。

    耿于懷聽說辛贊是引獨子來登州尋醫(yī),又見那少年辛文郁確實臉白如紙、氣息懨懨,

    忙問道:“辛先生專程來登州,莫非是尋找名醫(yī)白談嗎?”辛贊道:“正是。

    ”原來辛贊早已帶愛子在濟南府遍訪名醫(yī),眾醫(yī)師均束手無策。有人告訴辛贊說,

    只有白談能治此病,要救獨子性命,非得到登州蓬萊找白談不可。那白談是蓬萊本地人,

    自幼拜在濟南府名醫(yī)徐正權(quán)[44]門下學醫(yī),是徐氏晚年所收關(guān)門弟子,醫(yī)術(shù)高明,

    名望甚高。辛贊久聞大名,既然非其人不能救愛子,走一趟登州便勢在必行。

    轉(zhuǎn)頭見到耿于懷面色古怪,辛贊心中登時一沉,忙問道:“是不是白醫(yī)師已經(jīng)過世?

    ”耿于懷忙道:“那倒沒有。白醫(yī)師他老人家健旺得很,應(yīng)該可以長命百歲。

    只不過他人不在蓬萊,而是在沙門島。”辛贊聞言大為詫異,

    驚道:“白醫(yī)師怎么會被流放去了沙門島?”又不由得轉(zhuǎn)頭看了洪芻一眼。

    耿于懷忙道:“不是流放,是白醫(yī)師自行遷去。沙門島其實是個統(tǒng)稱,有好幾個島呢。

    ”又轉(zhuǎn)頭告訴洪芻道:“洪公您老人家要去的長山島,是沙門寨所在地,

    白醫(yī)師人則在廟島之上。不過兩島相距甚近,乘坐刀魚船的話,只需不到兩刻工夫。

    ”李清照道:“我亦久聞白醫(yī)師大名。聽說他是蓬萊本地人,為何不住城里,

    而跑去了偏僻的海島?”意指行醫(yī)是懸壺濟世之舉,自是治療病人越多越好,

    廟島孤懸于海外,無論交通,還是購買藥材,均是大大不便——單論就醫(yī)一項,坐船渡海,

    便會令多數(shù)病人望海卻步,畢竟風浪無情。而渤海號稱北海,一年之中,

    只有四月到八月間利于航行,冬季則處于半海半冰的狀態(tài),小舟小船就不必說了,

    根本不能過冰,就連大海船通航,也十分危險。即便是利航時期,也不時會刮大風下暴雨,

    若遇到天氣持續(xù)惡劣,半個月、一個月不能渡海亦是常有之事。

    耿于懷見眾人目光盡落在自己身上,訕笑道:“這個嘛,要放在早幾年,是沒人敢說原委的。

    而今童貫、趙良嗣之流已盡被處死,說出來倒也無妨了。”童貫是宋徽宗寵臣,

    雖是閹人身份,卻領(lǐng)樞密院事,掌兵權(quán)二十年,權(quán)傾內(nèi)外。時人稱蔡京為“公相”,

    稱童貫為“媼相”。趙良嗣本名馬植,出身遼地漢人大族。他見到遼天祚帝荒淫暴虐,

    遼國日益衰亡,便想為自己謀取后路,在童貫出使遼國時以身投靠,

    先是計劃策動遼國漢人高官李處溫等人叛遼,后又提出“聯(lián)金滅遼”之策。

    童貫、趙良嗣二人,實際上是“海上之盟”的策劃及推動者,也是引狼入室的始作俑者。

    金人南下侵宋后,宋欽宗為收人心,予以追責,將童貫、趙良嗣等相關(guān)之人處死。座中諸人,

    包括高麗使者金富軾在內(nèi),均知童貫、趙良嗣是“海上之盟”的首倡者,

    忽聽耿于懷提及二人名字,不由得暗中揣測那名醫(yī)白談或許是多少參與了“海上之盟”。

    耿于懷看出眾人疑惑,遂解釋道:“聽說早年朝廷派使者自登州渡海、欲與金人結(jié)盟時,

    白醫(yī)師不知如何聽說了此事,很是憤怒,跑去州府,向當時的知登州王師中抗議,

    請他轉(zhuǎn)告朝廷,務(wù)必杜絕此事。”女真未強大之前,備受契丹壓迫,生活困苦。為了生存,

    女真不得不奉高麗為主,依附于高麗,不時搭乘高麗商船販馬到登州。大宋因與西夏開戰(zhàn),

    又因靈州[45]馬源之地被西夏攻取,宋軍缺少馬匹,宋廷遂鼓勵民間走私[46],

    宋太祖還因而豁免了登州以北沙門島、鼉磯島等諸海島稅役,

    以鼓勵島民多造舟筏渡女真之馬,因此登州州民,尤其是島民,與女真人普遍有所接觸。

    遼東氣候條件惡劣,患病者極多,當?shù)貪h人及渤海人多名“藥師”,

    便是希冀借名字避邪祛病。也曾有不少女真商人甚至女真貴族輾轉(zhuǎn)尋來登州就醫(yī),

    因而白談對女真人比平常人更多一些了解,認為對方貪婪無度,論誠信尚不及契丹人,

    實不宜作為盟友。耿于懷又道:“無奈宋金結(jié)盟是朝廷的意思,王知州當然要奉承上意,

    一力支持結(jié)盟。其實即便王知州反對,在宋金結(jié)盟這件事上,也算人微言輕,

    童貫等執(zhí)政大臣不會聽從。白醫(yī)師見勢不可免,一怒之下,遂遷居去了沙門島,

    有自我放逐、遠離濁世的意思。”李清照嘿然道:“好一個自我放逐、遠離濁世。

    ”辛贊忙問道:“如此說來,早在宋金聯(lián)盟達成之前,白醫(yī)師便遷居去了沙門島?

    ”耿于懷道:“嗯,是這樣。白醫(yī)師的離開,確實給本地官民就醫(yī)造成了許多不便。

    大宋第一次與金人通好成功后,朝廷派趙有開為使者,正式出使金國。趙使者人剛到登州,

    便離奇染病。王知州本預(yù)備次日一早派兵士乘坐刀魚船去請白醫(yī)師過海,但兵士尚未出發(fā),

    趙使者便撒手西去。之后有不少人包括白醫(yī)師親眷都乘船趕去沙門島,勸白醫(yī)師返回蓬萊,

    但他不肯聽從,還發(fā)誓說,要以沙門島為葬身之所。”頓了頓,

    又道:“本來蓬萊縣彭直彭知縣也該出面招待高麗使者及各位,可他生了一場大病,

    白醫(yī)師又從不離島外診,彭縣令遂在幾日前趕赴沙門島就醫(yī),迄今未歸,料想病勢不輕。

    ”洪芻嘆道:“這位白醫(yī)師,還真是個奇人。”耿于懷道:“不過也有一個好處,

    沙門那邊的大、小黑山島遍島毒蛇,以往有人被毒蛇咬了,尋常蛇藥都治不好,

    患者往往很快便毒發(fā)身亡了。白醫(yī)師卻有法子,只要送治及時,他都能治到痊愈。

    而且他還配了一種避蟲蝎藥,可以驅(qū)散蛇蝎。所以沙門島諸島民,都很感激白醫(yī)師,

    將他當作神仙一般供奉。”轉(zhuǎn)頭見辛贊面上頗見憂色,忙安慰道:“辛先生放心,

    目下正是適航季節(jié),天氣晴好,渡海還算方便。從登州口岸出發(fā),即便不是順風,

    兩三個時辰也能抵達沙門島。”李清照忙道:“我剛好也要去沙門島,定于后日啟程,

    若是辛小郎君還支撐得住,不妨同船而行,也好有個照應(yīng)。”長途遠航,又有諸多物資,

    為安全之計,自然得雇海船。剛好有一艘大海船不日內(nèi)要經(jīng)沙門島南下,但不會入泊登州港,

    因而李清照須得自己雇請本地船只,將金石藏品等物運至沙門島,再從沙門島改乘海船。

    辛贊聞言,忙轉(zhuǎn)頭看向愛子。那辛文郁十分乖巧懂事,當即點頭道:“我支撐得住。

    更何況與趙夫人同船,是文郁畢生幸事。”李清照笑了一笑,

    又轉(zhuǎn)頭問道:“是不是洪公也有兩車隨身物資?不妨也坐我的船,反正都是順路。

    ”洪芻不敢隨意答話,只望向耿于懷。耿于懷躊躇了一會兒,才道:“這樣吧,

    洪公跟其他犯人一道,乘坐刀魚船赴沙門島。畢竟表面上的公事還是要做的,

    況且刀魚船比普通船只快許多,也更加舒適。至于物資嘛,便由洪公仆人押運,

    乘坐趙夫人雇請的貨船,如何?”洪芻頗為失望,卻不得不應(yīng)道:“甚好。多謝。

    ”耿于懷又轉(zhuǎn)頭向高麗使者金富軾問道:“貴國副使為何還不來?”那副使姓曹名笑笑,

    原是遼地漢人,因遼國內(nèi)亂逃去高麗,竟得到高麗朝廷重用,開辟了一番新的天地。

    金富軾道:“是了,交談間,竟忘了這件事。”忙到門前招手,叫過侍從,詢問究竟。

    那侍從名叫昆布,是金富軾心腹,當即告道:“屬下去催過了。曹副使房間沒有燈,

    料想或許是今日去逛得累了,先行歇下了。”金富軾搖頭道:“決計不會。

    今日登州長官設(shè)宴招待,算是官宴,曹副使不會如此失禮。”金富軾當即從宴廳出來,

    親自來到曹笑笑房前,敲了幾下,不見人應(yīng),便欲推門而入。昆布搶先進來舉燈一照,

    房內(nèi)空無一人。木榻上的臥具也擺放得整整齊齊,未曾動過。

    金富軾皺眉問道:“曹副使說是要去蓬萊市集逛逛,他人一直沒有回來嗎?

    ”昆布奇道:“回來了呀。屬下明明還見到他在庭院中跟那位趙夫人的侍女說話呢。

    ”金富軾大惑不解,因不便令耿于懷及其他賓客久候,便命昆布出去尋人,

    自己則先回來宴廳,告道:“曹副使人不在房中,大概是有什么急事出去了。不必等他,

    先開宴吧。”耿于懷卻對曹笑笑的行蹤頗感好奇,

    問道:“曹副使可是在登州本地有親眷朋友,不然他為何今日不與我等一道登蓬萊閣觀景?

    ”金富軾未及回答,李清照先接口道:“不是說那位曹副使原是遼地漢人,

    遼國耶律章奴內(nèi)亂[47]后才逃去高麗嗎?如果曹副使在本地有親朋好友,

    當時應(yīng)該會來登州投奔他們,而不是冒險渡海去高麗吧?

    ”金富軾聽出李清照話中對曹笑笑頗含敵意,不得不訕笑了幾聲,才道:“夫人慧眼明鑒。

    不瞞各位,曹副使當年亦曾參與‘海上之盟’,在登州滯留日久,結(jié)交幾個本地朋友,

    再正常不過。”旁人聞言,俱是驚訝萬分。還是耿于懷最先會意過來,道:“啊,

    曹副使便是當年與高藥師一道浮海漂流至登州的曹孝才。

    ”當年遼地漢人趙良嗣雖獻“聯(lián)金滅遼”之計,但因朝中大臣如宇文虛中等人爭相反對,

    而執(zhí)政大臣童貫等人也不明北方情況,因而并未實際執(zhí)行,

    直到遼地渤海人高藥師及遼地漢人曹孝才等人意外來到登州。當時遼國剛發(fā)生耶律章奴兵變,

    遼天祚帝雖然平定了叛亂,勉強維系著統(tǒng)治,但遼國內(nèi)部實際上已處于分崩離析的狀態(tài)。

    高藥師、曹孝才等人不看好遼國局勢,遂決意未雨綢繆,先行率家眷逃往高麗避亂。

    這一行二百余人,分乘兩艘大海船上路,雖然順利避過了遼水兵眼線,

    卻因為水流、風向驟變,而漂到了登州所隸鼉磯島。海上多大風大浪,

    古代航海在相當大的程度上取決于風向,即所謂“舶之至,時與不時者,風也”。

    實際航行中,則多依賴于經(jīng)驗。然天有不測風云,若遇到風向變化,海船極容易失去控制,

    “至洋中卒爾風回,則茫然不知所向矣”,最終偏離原目的地,隨風濤漂流至其他地區(qū)。

    登州本地人甚至還為這些不速之客取了個特別的名字——漂流人。以往漂流人中,

    以使節(jié)居多,亦有商賈、僧侶以及盜賊等。由于宋與遼對立,海上交通及貿(mào)易受到管制,

    但各國對漂流人普遍持寬容態(tài)度,通常會資助衣糧,“候風便遣還”。

    然這次宋方的處理與以往不同,

    戍守鼉磯島的刀魚戰(zhàn)棹司巡檢[48]翟天麟原為汴京禁軍指揮使,具有高度的政治敏銳性,

    當即扣押了這群漂流人,并將首腦人物高藥師、曹孝才船載押解到登州。

    高藥師為保家眷平安,自稱與宋太宗朝太尉高瓊[49]同族,

    先是搬出高太尉、高太后作為救命稻草,后被戳破實為渤海人后,

    便如實交代遼國江河日下的狀況,稱遼國與女真連年爭戰(zhàn),而女真戰(zhàn)無不勝,

    現(xiàn)掠土地已過遼河之西,并且占領(lǐng)了海岸線以北自蘇州至沈、興、咸州[50]一帶。

    宋廷聞報后欣喜若狂,旋即啟動了籌謀已久的“海上之盟”——以登州兵馬鈐轄馬政為使者,

    登州水師平海軍指揮使呼延慶為副使,高藥師、曹孝才為翻譯,以買馬通好的名義使金。

    高藥師、曹孝才等俱是遼人,不會平白無故為大宋效力。高藥師提出的條件是,

    一旦“海上之盟”達成,便要放其及家眷離開。后來幾經(jīng)曲折,宋金結(jié)盟終于成功,

    宋廷也信守承諾,派人護送高藥師、曹孝才一行前去高麗。卻不想曹孝才改名為曹笑笑,

    竟在高麗仕途得意,而今更是以高麗副使的身份,再度重返登州。

    金富軾又解釋道:“這次出使大宋,曹副使是主動請命。我國君主因他熟悉宋土情形,

    便也欣然同意了。”耿于懷忙笑道:“看來曹副使今晚有約,必是去走親訪友了。

    我等既被拋棄,也不必再苦苦等待他回來,這就開席吧。”宴席正開時,

    驛館大廚孟德忽抱著一條小白狗直闖入廳,到了堂中,卻只是愣在當場,一時說不出話來。

    耿于懷奇道:“怎么了?你來干什么?”孟德回頭朝門外望了望,

    訕訕道:“那個……那個……”耿于懷皺眉道:“那個什么?

    ”孟德結(jié)結(jié)巴巴道:“那個……那個高麗人被殺了。”眾人聞言莫不面面相覷。

    金富軾忽有所預(yù)感,霍然起身,問道:“該不會是曹副使吧?他人在哪里?

    ”孟德道:“就在……就在他房中。”金富軾不由得半信半疑起來,奇道:“怎么會?

    本使剛剛才到過曹副使房間。”孟德已鎮(zhèn)定了許多,說話也流利了起來,

    道:“尸身就藏在木榻下。”又指著懷中的小白狗道:“是雪球發(fā)現(xiàn)的。

    它本來在廚房好好的,不知為何突然朝外跑去。我一路跟了過去,一直進到那高麗人房中。

    我見雪球徑直鉆進榻下,還叫個不停,便往懷中取了打火石,打火一看,才發(fā)現(xiàn)……啊,

    那可真嚇人。”耿于懷不及多言,急忙命人點起燈籠,

    與高麗正使金富軾一道趕來曹笑笑房間。進房提燈一照,

    果然發(fā)現(xiàn)高麗副使曹笑笑橫尸在臥榻下,頭朝外歪倒,雙目圓睜,情狀駭人。

    耿于懷“啊”了一聲,連連搓手道:“這該怎么辦?”他代理登州地方事務(wù),

    而今高麗使者于他轄境內(nèi)被殺,事關(guān)兩國邦交,朝廷必定追責,丟官倒也罷了,

    只怕還會因瀆職罪名另加刑事處罰,如流放沙門島之類。李清照竟不避晦氣,也跟了進來,

    還欠身往臥榻下看了一眼,旋即起身道:“耿通判莫慌。若是地方盜賊行兇殺了曹副使,

    自是耿通判的責任。但事實未必如此。曹副使行事怪異,有諸多詭異之處。金使者,

    我說的對不對?”出人意料的是,金富軾竟未反駁,不斷捋著胡須,似在思慮著什么。

    耿于懷一時六神無主,畢竟外國使者死于本地驛館,是頭一遭。他見李清照沉靜有度,

    便隨口問道:“趙夫人以為該如何是好?”李清照不答,有意問道:“金使者,

    你以為該如何處理?”金富軾道:“本使知道趙夫人對曹副使很有些意見,

    不過……”又沉吟片刻,才續(xù)道:“這樣,這樁命案先不要驚動州府,由本使自行派人調(diào)查,

    如何?”耿于懷正擔心上頭因高麗使者之死追責,聽金富軾言外之意,

    竟似有不驚動宋廷之意,不由得大喜過望,忙應(yīng)道:“甚好。”李清照卻搖頭道:“不好。

    命案畢竟發(fā)生在登州,應(yīng)當由耿通判派得力之人調(diào)查,金使者手下從旁輔助。

    ”金富軾躊躇問道:“趙夫人認為命案另有隱情嗎?

    ”李清照道:“只怕金使者也是這般認為吧?若不是早覺蹊蹺,如何要自行調(diào)查?

    ”又指著門后青石道:“這里有血。從這里到臥榻,有明顯拖曳的痕跡。

    足見曹副使是在自己房內(nèi)被殺,死后又被兇手強行塞進了臥榻之下。但這里是登州驛館,

    不是誰都能進來的。而且驛館內(nèi)外,處處是人。堂堂高麗使者,

    卻被兇手悄無聲息地殺死在自己房中,無人察覺,這不算另有隱情嗎?”金富軾微一遲疑,

    即道:“也好,就照趙夫人的意思辦。就請耿通判派一個大家伙兒都信得過的人。高麗這邊,

    便由我心腹侍從昆布主事。”剛好高麗侍從昆布四下尋曹笑笑不見,又聽說驛館出了事,

    便匆忙趕了過來。他見金富軾伸手指著臥榻之下,當即俯身,一看便臉色大變,

    問道:“怎么會這樣?”不待金富軾回答,又本能地轉(zhuǎn)頭去望李清照。李清照倒也冷靜,

    問道:“昆布侍從看我做什么?”昆布遲疑道:“我問過守門驛卒,

    曹副使日暮時分回來驛館外,并未再次外出。

    之前我遠遠見過趙夫人的侍女海棠與曹副使交談,海棠態(tài)度惡劣,語氣嚴厲,

    似乎在呵斥曹副使。”金富軾忙咳嗽了一聲,道:“這個嘛,

    也不見得是呵斥……”李清照擺手道:“金使者請先聽我把話說完。昆布侍從,

    你是不是懷疑海棠殺了曹副使?”昆布忙道:“不,不是。”想了想,

    又道:“可否容我將曹副使尸身拖出來,仔細查驗后再說?”金富軾道:“耿通判,

    你是大宋官吏,一切由你做主。”耿于懷忙道:“當然。嗯,

    州府這邊會派……”正思忖指派誰來跟昆布一道調(diào)查高麗使者命案時,

    李清照先插口道:“就由我李清照代表大宋一方來主持調(diào)查,如何?

    ”耿于懷、金富軾均大吃一驚,異口同聲道:“趙夫人你嗎?

    ”李清照正色道:“我夫君趙明誠曾先后知萊州、淄州,我也曾協(xié)助他處理過多起獄事,

    這在京東東路人人皆知。更何況,金使者并不要求我大宋一方派有官職在身的人出面,

    只是指名要一個大家伙兒都信得過的人。難道二位信不過我李清照嗎?

    ”耿于懷忙道:“怎么會!”金富軾也道:“天下沒有比趙夫人更可信之人了。

    只不過本使不明白,為什么趙夫人要一力參與這件事?”李清照道:“后日預(yù)計北風,

    所以金使者預(yù)備后日啟程回國,剛好我也是后日動身,反正在蓬萊還有一日時間,

    閑著也是閑著。”眾人見她說得輕松隨意,無不愕然。又見高麗侍從昆布叫了幫手進來,

    預(yù)備將曹笑笑尸身拖出,便先行退出房間。一名老驛卒匆匆趕來,

    告道:“外面有人找耿通判,說有急事。”耿于懷擺手道:“我這里有事,

    讓那人明日去州府。”那驛卒在驛館已近二十年,親眼見證了二十年的滄桑人事,

    當即告道:“來人是馬擴馬將軍[51]。”耿于懷驚道:“馬擴嗎?馬政之子?

    ”見老驛卒連連點頭,便道:“金使者,趙夫人,你二位先回宴廳,我去去就來。

    雖然目下出了大事,但飯總還是要吃的。”金富軾也確實餓了,便就勢同意。等耿于懷離開,

    李清照先道:“金使者,你是貴客,這里既已有昆布侍從主事,就請你先回宴廳吧。

    畢竟那里還有三位客人候著。”金富軾奇道:“趙夫人你呢?

    ”李清照道:“我去尋我的侍女海棠,詢問她是否有呵斥過曹副使。

    ”金富軾忙道:“趙夫人請留步。”又躊躇道:“本使知道曹副使自見過趙夫人侍女后,

    便有些神不守舍,私下里還糾纏她……”李清照詫然道:“金使者忽出此言,

    莫非是懷疑海棠殺了曹副使?”金富軾忙搖頭道:“不是,本使決計沒有懷疑海棠的意思。

    本使是說,海棠這件事,曹副使確有不對的地方,多謝趙夫人留了情面,沒有當眾揭破。

    不管曹副使這起命案結(jié)果如何,還望趙夫人和海棠都不要再提及舊事。

    ”李清照當即道:“好。不過我也想請金使者幫我一個忙,金使者所認為的曹副使的隱情,

    到底是什么?”金富軾道:“這個嘛……實話告訴夫人也無妨,曹副使這次來大宋,

    似是要尋找什么人。”頓了頓,又道:“之前本使曾經(jīng)說過,曹副使是自己請命,

    被我國君主臨時指命為副使者,其實我二人并不熟,也沒太多交流。到了鼉磯島后,

    曹副使忽然變得怪異起來,主動向戍守島嶼的刀魚戰(zhàn)棹司張巡檢懇請下船,說是想四下逛逛。

    因此次出使是在宋麗邦交已斷的情況下,跟以前大大不同,本使生怕島民對曹副使不利,

    便派了人跟著他。他似在尋找什么人,不斷向島民打聽著什么。

    后來本使也就此事問過曹副使,他說當年他曾漂流到鼉磯島,有一位島民于他有恩,

    他想尋到恩人,當面道謝。”曹笑笑既然就是當年逃亡高麗的曹孝才,

    當在鼉磯島住過不短的時間,如此解釋,倒也說得通。金富軾道:“但奇怪的是,

    后來使船到了沙門島……哦,就是建有湄洲女神廟的那座廟島,

    曹副使又開始在島上四下打聽。這倒也罷了,興許是他認為恩人從鼉磯島遷移到了廟島。

    但曹副使竟然還想去長山島,就是那座流放犯人的真正的沙門島。”李清照當即醒悟,

    道:“我記得金使者說過,

    貴使團是在走陸路來登州的半途中遇到了洪芻洪公及押解官差一行,因為都是往登州而來,

    便干脆結(jié)伴而行。”金富軾苦笑道:“本使明白趙夫人的意思。尋常人見到押解長流重犯,

    躲避還來不及,更何況我等還是外國使者!不錯,是曹副使力主要與那些人一路同行。

    除了洪芻之外,他對另外兩名流人也很是親近。

    ”之前已有曹笑笑欲上沙門寨所在長山島尋人之事,而后他又主動接近沙門島流人,

    似乎他認為他要找的人,就在長山島上。金富軾又道:“不過這只是本使自己的猜測。

    或許曹副使并沒有什么特別目的,只是好奇、好結(jié)交朋友而已。

    洪芻洪公是黃庭堅黃學士外甥,詩名在外,我本人也是仰慕得很。

    ”李清照問道:“曹副使可有提過那恩人是什么人?

    ”金富軾道:“只說是一名二十多歲的男子,如今也該年近不惑了。”李清照一時難明究竟,

    便自行來尋侍女海棠。海棠剛剛安頓好車子、車夫,正坐在堂中燈下發(fā)呆。

    李清照徑直問道:“海棠知道高麗副使曹笑笑被殺了嗎?”海棠道:“剛剛聽驛卒說了一句。

    ”李清照道:“消息傳得倒快。”又道:“據(jù)高麗侍從昆布證詞,

    海棠你應(yīng)該是最后一個跟曹笑笑交談過的人。他跟你說了些什么?

    ”海棠垂首道:“沒說什么,他只是問夫人新從濟南運來的幾車都是些什么東西。

    ”李清照道:“我知道那曹笑笑自打見過面,便一直在糾纏你。他垂涎你的美色,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我因為他是高麗使者,才強行忍耐。

    不過依你海棠的性子……”海棠忙道:“決計不是海棠殺人。

    ”李清照笑道:“我可沒有懷疑海棠殺人。我只想說,依你海棠的性子,

    應(yīng)該不會給曹笑笑好臉色看。”海棠道:“那么夫人為什么要主動攬下這樁命案?

    ”李清照奇道:“你已經(jīng)知道了?”海棠道:“我剛才也跟著去看熱鬧,在門外聽見了。

    ”又道:“海棠知道夫人從不怕事,也熱心助人,可我們不是馬上就要乘船南下了嗎?

    ”李清照嘆了口氣,道:“因為我有一種感覺,這件事,跟海棠你多多少少有些干系。

    ”忽有人拍門叫道:“趙夫人在嗎?是我,耿于懷。”海棠忙去開了門,

    李清照迎到門前道:“耿通判不去宴廳陪客嗎?”耿于懷道:“馬上就去。”又閃到一旁,

    指著身后一名三十歲上下的男子道:“這位是馬擴馬將軍。”那馬擴一身便服,

    衣衫用腰帶束住,頗為干練,看起來倒像是行走江湖的壯士。他當即上前抱拳行禮,

    道:“趙夫人,馬某久仰你大名。”李清照點頭道:“我亦久仰馬將軍大名。

    ”又問道:“馬將軍此行,是來登州赴任嗎?”馬括道:“不是,

    馬某是因一點私事來到登州。”數(shù)年之前,宋廷啟動“海上之盟”,欲“聯(lián)金滅遼”。

    因害怕得罪遼國,此事只秘密進行,由執(zhí)政大臣童貫及遼地漢人趙良嗣主持,

    登州知州王師中提供人力、物力支持,實際執(zhí)行者則是登州武官馬政及呼延慶。

    后又加入了知登州王師中之子王瑰,以及馬政之子馬擴。馬擴隨父長在軍中,

    武藝、射術(shù)出眾,年紀輕輕便任登州武教諭,后又考取武進士[52],

    出使金國時曾小露身手,得到金太祖阿骨打當面褒獎,稱其為“也里麻里”,

    金語為“善射者”之意。阿骨打愛惜英雄,又給予馬擴與其他使者完全不同的待遇,

    令其居住在侄子粘罕帳中。馬擴由此與粘罕、斡離不等實權(quán)掌兵統(tǒng)帥相熟。這一節(jié),

    在他成為金人俘虜后,竟成了保命符。后宋金聯(lián)盟達成,王師中等人盡獲升遷。

    再后來金人南侵,宋欽宗即位,追究“海上之盟”主事者責任,

    童貫、趙良嗣等首謀主事者均被誅殺,馬政、馬擴等人卻未受株連,

    蓋因為“聯(lián)金”一事是執(zhí)政者起頭,他們這些人不過是執(zhí)行命令的跑腿者。尤其馬擴,

    更是得到權(quán)臣童貫重用,成為其手下的得力干將。童貫率軍北上收復(fù)燕京時,

    馬擴也參與其事,還奉命出使遼國,

    與北遼皇帝耶律淳及執(zhí)掌兵權(quán)的大將耶律大石面對面交流。而在這之前,

    所有出使遼國的宋使均被耶律淳下令斬首。

    馬擴本已說服耶律淳派使者與宋軍統(tǒng)帥童貫商議和談一事,然走至半路,

    又發(fā)生了童貫派兵偷襲遼軍一事,遼使者怒而返回。耶律淳隨即指揮大軍抵抗,

    竟打敗了兵力上占有絕對優(yōu)勢的宋軍。最后還是金人出兵,這才打下了燕京。

    奉宋軍統(tǒng)帥童貫之命約請金人入關(guān)者,也正是馬擴。金滅遼后,旋即將兵鋒指向大宋。

    宋軍主帥童貫驚慌失措,派馬擴前去真定募兵,自己則一路逃難。面對金兵秋風掃落葉之勢,

    宋徽宗毫無應(yīng)對之策,匆忙退位為太上皇,將爛攤子甩給兒子去收拾。宋欽宗即位后,

    先處死了“聯(lián)金”倡議者童貫、趙良嗣等人。而此時馬擴因與真定知府不和,

    被誣陷通金謀變,關(guān)押于真定大獄中。直到數(shù)月后金兵攻陷真定,馬擴方才趁亂越獄逃出。

    當時金軍已逼近汴京,宋廷不斷派大臣與金人和談。

    金軍統(tǒng)率粘罕派人索取干戾人[53]及家眷,一共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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