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搖曳,映得曹皇后手中的字帖忽明忽暗。她一筆一劃地臨摹著《蘭亭集序》,手腕懸空,筆鋒卻隱隱發抖。
"娘娘,夜深了,歇息吧。"貼身侍女錦心輕聲勸道,將一盞熱茶放在案幾上。
曹皇后恍若未聞,繼續運筆。直到最后一捺收筆,她才長舒一口氣:"你說,王羲之寫這字時,可曾想過百年后還有人臨摹?"
錦心見主子終于肯開口,連忙接話:"娘娘的字越發有風骨了,官家若見了..."
"他不會見的。"曹皇后打斷她,將字帖卷起丟在一旁,"本宮的字,他從來不屑一顧。"
錦心咬了咬唇,突然跪下:"娘娘,奴婢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曹皇后淡淡瞥她一眼:"說吧。"
"娘娘還年輕,不如...不如跟官家服個軟?"錦心鼓起勇氣,"待生下一兒半女的,有禮法在前,這皇后之位豈非穩如泰山?"
"啪!"
曹皇后手中的毛筆應聲而斷。墨汁濺在雪白的宣紙上,如同潑灑的血跡。
"服軟?"曹皇后聲音冷得像冰,"本宮何錯之有?為何要服軟?"
錦心伏地不敢抬頭:"奴婢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那華貴妃..."
"夠了!"曹皇后猛地站起,"官家有自己的喜好,他不喜我,我也不必上趕著往前湊,只會讓他更加厭惡!此事...以后不必再提!"
錦心看著主子倔強的背影,心里狠狠嘆了口氣。帝后之間若無人先低頭,這冰如何破得了?
次日清晨,錦心在廊下遇見張茂則,忍不住上前訴苦。
"張都知,您說這可如何是好?娘娘性子倔,官家又不肯低頭..."
張茂則搖頭嘆息:"老奴何嘗不憂心?可官家如今滿心都是華貴妃和她腹中龍種..."
錦心絞著帕子:"那華貴妃囂張跋扈,若真生下皇子..."
"慎言!"張茂則連忙制止,"這話傳出去可是大不敬!"
錦心紅了眼眶:"奴婢只是心疼娘娘...您是沒看見,娘娘每夜輾轉難眠,晨起枕上都是落發..."
張茂則沉默片刻,低聲道:"其實...官家心里未必沒有娘娘。前兒個還問起娘娘的咳疾..."
錦心眼睛一亮:"當真?"
"噓..."張茂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官家性子內斂,娘娘又倔強,咱們做下人的,只能在中間多周旋..."
正說著,忽聽外面一陣騷動。一個小太監慌慌張張跑來:"不好了!華貴妃在御花園暈倒了!"
御花園中,華貴妃正被眾人七手八腳地抬上步輦。她面色蒼白,一只手卻死死護著肚子:"皇兒...我的皇兒..."
趙禎聞訊趕來,臉色鐵青:"怎么回事?!"
隨行太醫跪地稟報:"回陛下,貴妃娘娘是受了驚嚇..."
"驚嚇?"趙禎厲聲問,"誰驚的?"
一個宮女戰戰兢兢地指向不遠處:"是...是皇后娘娘的貓..."
眾人順著她手指方向看去,果然看見一只雪白的波斯貓蹲在假山上,正是曹皇后最寵愛的"雪團兒"。
趙禎怒不可遏:"把這畜生給朕打死!"
"官家且慢!"
曹皇后匆匆趕來,正好聽見這道命令。她快步上前:"雪團兒性子溫順,從不傷人..."
"不傷人?"趙禎冷笑,"那愛妃為何暈倒?"
華貴妃虛弱地睜開眼:"官家...不怪皇后娘娘...是臣妾自己不小心..."
她越是這樣說,趙禎越是惱怒:"愛妃不必替人開脫!"轉頭對曹皇后冷聲道,"皇后養的好畜生!"
曹皇后臉色煞白:"官家明鑒,雪團兒從未..."
"夠了!"趙禎打斷她,"即日起,坤寧宮不許養這些野物!"說完,親自護送華貴妃回宮。
曹皇后站在原地,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錦心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子:"娘娘..."
"回宮。"曹皇后聲音冷硬,"把雪團兒關起來。"
坤寧宮內,雪團兒被關在籠子里,可憐巴巴地叫著。曹皇后坐在一旁,面無表情地聽著錦心打聽來的消息。
"...華貴妃根本沒事,一回漪瀾殿就嚷著要吃蜜餞。"錦心憤憤道,"分明是故意陷害雪團兒!"
曹皇后輕撫貓兒柔軟的毛發:"本宮知道。"
"那娘娘為何..."
"因為官家愿意信她。"曹皇后苦笑,"在他心里,本宮連只貓都不如。"
錦心心疼地看著主子:"娘娘,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華貴妃眼看就要臨盆,若真生下皇子..."
曹皇后突然抬頭:"錦心,你說...官家為何如此厭惡本宮?"
錦心一愣:"這..."
"是因為本宮不夠柔媚?不夠恭順?"曹皇后自問自答,"不,是因為本宮姓曹。"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當年立后時,朝臣們為何選我?不就是因為曹家勢大,能制衡官家?官家心里明白,所以從一開始就厭惡這門婚事。"
錦心震驚地看著主子:"娘娘..."
"本宮何嘗不想夫妻和睦?"曹皇后聲音哽咽,"可每次靠近,他都避如蛇蝎。久而久之,本宮也累了..."
雪團兒在籠子里輕輕"喵"了一聲,仿佛在附和主人的傷心。
漪瀾殿內,華貴妃正悠閑地吃著葡萄。翠微匆匆進來:"娘娘,官家下令打死了坤寧宮好幾只貓呢!"
華貴妃挑眉:"哦?本宮不過略施小計..."她摸著肚子,"那曹氏什么反應?"
"聽說皇后娘娘閉門不出,連晨昏定省都免了。"
華貴妃輕笑:"算她識相。"突然,她捂住肚子,"哎喲..."
翠微大驚:"娘娘?"
"沒事。"華貴妃眼中閃過一絲狡黠,"去請官家來,就說...本宮肚子疼。"
福寧殿內,趙禎正在批閱奏折,聽聞華貴妃不適,立刻起身。張茂則忍不住勸道:"官家,太醫說貴妃娘娘并無大礙..."
趙禎冷冷掃他一眼:"怎么,朕去看誰還要你批準?"
張茂則連忙跪下:"老奴不敢!只是..."他鼓起勇氣,"官家已經多日未去坤寧宮了..."
趙禎動作一頓:"皇后又讓你當說客?"
"不是!"張茂則重重叩首,"是老奴自作主張。娘娘她...她近日咳血了..."
趙禎手中的朱筆"啪"地掉在案上:"何時的事?"
"已有半月..."張茂則老淚縱橫,"娘娘不許老奴告訴官家..."
趙禎沉默良久,最終卻道:"傳太醫去看看吧。"說完,頭也不回地往漪瀾殿去了。
張茂則跪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一旁的小太監扶起他:"都知..."
"冤孽啊..."張茂則搖頭嘆息,"這帝后之間的心結,怕是解不開了..."
夜深人靜,錦心獨自在偏殿徘徊。她看著手中繡了一半的香囊,突然下定決心般咬了咬唇。
"錦心姐姐,這么晚了還不睡?"一個小宮女揉著眼睛問。
錦心勉強一笑:"你先睡吧,我去給娘娘熬藥。"
待小宮女退下,錦心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紙包,顫抖著打開——里面是一撮淡粉色粉末。這是她從家中帶來的"秘藥",據說能助女子懷孕。
"娘娘,別怪奴婢..."錦心喃喃自語,"奴婢實在不忍看您這樣下去..."
她小心翼翼地將粉末倒入曹皇后每日必喝的安神湯中,攪勻后端進寢殿。
"娘娘,該用藥了。"
曹皇后正對燈出神,聞言接過藥碗一飲而盡。錦心緊張地看著她:"娘娘...可覺得有什么不同?"
曹皇后疑惑地看她一眼:"什么不同?"
"沒...沒什么。"錦心接過空碗,"娘娘早些歇息吧。"
走出寢殿,錦心長舒一口氣。她望向福寧殿方向,暗自祈禱官家今夜能來坤寧宮...
三更時分,曹皇后突然從夢中驚醒,渾身燥熱難耐。
"錦心..."她虛弱地喚道,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得不正常。
錦心慌忙進來,見狀大驚:"娘娘怎么了?"
曹皇后雙頰緋紅,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本宮...好熱..."
錦心一摸主子額頭,燙得嚇人。她頓時慌了神——這反應與母親說的不一樣啊!
"傳太醫!快傳太醫!"錦心尖叫著沖出殿外。
消息很快傳到福寧殿。趙禎剛哄睡華貴妃,聽聞皇后突發急病,手中的茶盞"啪"地落地。
"怎么回事?"
小太監跪地顫抖:"奴婢不知...只聽坤寧宮的人說,皇后娘娘渾身滾燙,已經...已經昏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