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一輛馬車不知何時停在了街口,上面傳來一聲輕斥。
黎稚認出來那是黎府的馬車,她趕緊捂著臉退了幾步,暗自祈禱車上的人沒看見她。
駕車的小廝走過來,往衙役懷里丟了兩錠銀子。
“我家小姐賞的,還不快散了?”
衙役立馬換上一副笑模樣,哈著腰道:“多謝小姐賞賜,我們這就走。”
說完轉身對著圍觀的百姓揮了揮手,喊道:“有什么好看的,都散了!散了!”
黎稚悄悄收拾著東西,正準備混入人群中溜走。
小廝伸手擋在她面前,“二小姐,大小姐有請。”
車上是黎稚的姐姐,黎靈萱。
黎稚上了馬車,隔著小幾坐在她對面,低著頭不說話。
“你在這里做什么?”黎靈萱沉聲問。
黎稚揪著衣角,閉口不答。
“不是都嫁入侯府了,還天天在外面拋頭露面,像什么樣子。”
黎稚小聲解釋:“我遮面了。”
“遮面有什么用,認識你的人誰聽不出來你的聲音?”黎靈萱很生氣,重重地擱下茶杯,“先前底氣不是挺足的嗎?光天化日之下與兩個大男人在市集上斗嘴,你還有沒有廉恥之心?”
“是他們不講道理,先……”
“行了,”黎靈萱抬手打斷她,“我不關心什么緣由,我只知道你姓黎,在外面的一言一行都關乎我黎府聲譽。”
看到黎稚低著頭不說話了,黎靈萱繼續訓斥道:“侯府怎么管教你我不管,總之別讓我再看見你在外面丟我們黎府的人。”
.
黎稚坐在小河邊,身邊散落著自己裝裱好的卷軸。
她孤零零地抱著膝蓋,從手邊撿著小石頭扔進河里。
“姑娘,怎的孤身一人坐在這里?”
黎稚回頭,看到柳樹下站著一位公子。他身著一襲淡藍色長袍,衣袂隨風輕揚,腰間系一條青玉帶,綴著一枚溫潤的玉佩。
他身姿挺拔,步履從容,緩緩走到黎稚身旁蹲下,翻了翻那些卷軸。
“這些都是你寫的?”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沙啞,黎稚連忙把面上的輕紗掩緊了,警惕地看著他,點了點頭。
“山靜松聲遠,溪清月影寒。閑來獨坐處,心與白云閑。”那公子笑了笑,目光露出欣賞和贊嘆,“沒想到姑娘看起來嬌小文弱,筆力卻十分遒勁鋒利,好字,真是好字。”
這么久了總算碰到了識貨的知音,黎稚眼睛亮了,“公子想要嗎?我可以賣給你。”
“哦?那姑娘想賣多少錢呢?”
黎稚猶豫著伸出兩根手指,“二兩。”
那公子低頭笑了笑,十分大氣地一揮手,“這些我全要了,一起二十兩,行嗎姑娘?”
行啊!可太行了!
黎稚開心地從地上蹦了起來,生怕他反悔似的,把卷軸一股腦塞進他手里。
“今天第一次開張,便宜給你了。”
那公子從腰間拿出荷包,倒出二十兩銀子遞給黎稚。
黎稚顛了顛手里沉甸甸的銀子,先前的一點不開心全都消散不見了。
“多謝公子。”
“是我撿了便宜,該謝謝姑娘。”那公子把卷軸一個個整理好,放進包裹里,“我姓賀,敢問姑娘如何稱呼?”
黎稚想了想,答:“我姓李。”
賀公子對她拱了拱手,“李姑娘,相遇即是緣,咱們也算交個朋友了。”
黎稚開心地點點頭,“嗯,交個朋友。”
今日雖然出師不利,但好在峰回路轉。黎稚摸著腰間鼓鼓囊囊的錢袋,心里樂開了花。
天已經快黑了,黎稚告別賀公子,匆匆地往家里趕。
剛進大門她就覺得氣氛似乎不太對勁。
這么晚了,正廳里還亮著光,時梅也沒過來接自己,心里預感不妙,黎稚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
轉過彎赫然發現堂下正坐著一群人,時梅正淚水漣漣地跪在正中。
“黎稚,這么晚了,你上哪兒去了?”申氏沉著臉,開口問道。
“我……”黎稚走進屋內,看了眼時梅,“我出去走走,不小心誤了時辰……”
“哼,走走?出去走走連丫鬟都不帶?”秦氏在一旁煽風點火,“我看倒像是去做什么見不得人的事兒去了。”
黎稚忙道:“我沒有!”
“跪下!”
申氏突然一聲厲喝。
旁邊的阮宵月沖她使著眼色,黎稚忍了忍,還是跪下了。
“作為女子,不在家侍奉夫君,晨昏定省,天天想著往外跑,成何體統!”
黎稚直直跪著,低頭不語。
“罰你去祠堂跪著,把《女誡》抄寫三遍,不寫完不許回屋!”
申氏說完便帶著人拂袖離去,秦氏一臉得意,大搖大擺地從黎稚面前扭了過去。
阮宵月嘆了口氣,拍了拍她的肩,也離開了。
黎稚跪在祠堂,伏在案上抄寫。時梅也跪在一旁,幫她磨墨。
“對不住啊,連累你了。”黎稚低聲對時梅說道。
時梅連忙搖頭,“她們問我你去哪兒了,我一個字兒都沒說。”
黎稚輕輕笑了一聲,回頭看了眼門外守著的兩個嬤嬤,她壓低聲音道:“你本來也不知道啊,怕什么,老實說不就好了嘛。”
時梅嘆了口氣,“夫人,你整日來回這么折騰,定是出去賣你的字畫去了,這不是很明顯嗎?”
黎稚挑了挑眉毛,“真聰明,這都被你猜到了。”
“主母扣了您的例銀,但是府里上上下下到處都需要銀子,奴婢明白夫人的良苦用心。”
“你們也是倒霉,跟了我這個主子,”黎稚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不過別怕,我今天掙到銀子了,足足二十兩呢。”
時梅沒想到她真能賣出去,驚訝道:“真的啊?”
“嗯,”黎稚點頭,有些得意,“今天碰到一位公子,直接給我包圓了。”
“太好啦……”
“噤聲!”門口的嬤嬤突然斥了一聲。
兩人趕緊跪好了,偷偷對視了一眼,不說話了。
黎稚跪了快兩個時辰,終于抄完了。她甩了甩酸痛的手腕,把抄完的紙拿給嬤嬤檢查完了,才終于可以回去了。
主仆二人互相攙扶著,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黎稚拍了拍她的手,愧疚道:“是我連累你了。”
時梅連忙搖頭,臉上卻還是笑著的,“夫人不必道歉,奴婢沒什么的。”
都這樣了,黎稚也不好意思讓時梅再伺候她了,于是便打發她回屋休息,自己慢騰騰地挪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