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簾上的珠子再次發出噼里啪啦的撞擊聲,這一次,比裴繁進入雅間的那一刻還要更加雜亂無章。
掀開珠簾的葉書延還未走出雅間,便又將珠簾放下猛然轉過身。
跟在他身后半步的紀謹一時不察,待反應過來之時距離葉書延只差一拳距離,就在兩人即將撞上之時,紀謹匆忙的側身后退。
葉書延伸手攬住紀謹的腰,待兩人站穩之后,溫和的說道:“紀公子,小心一些。”
紀謹抬眸看向葉書延,看著他款款的眼神不自覺的紅了臉,羞赧的站直身子,垂著頭感激的說道:“多,多謝葉公子?!?/p>
裴繁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僵了片刻,見到紀謹安然,他默默收了回來。
看著葉書延虛偽的同紀謹說“紀公子太客氣了?!迸岱币Ьo后槽牙,方才對葉書延生出的好感消失殆盡。
葉書延,分明就是故意的。
裴繁在心里冷笑,葉書延這樣的人,還真是會蠱惑人心。
葉書延才驚覺自己的手還放在紀謹腰間,他猛然放開紀謹,對著他繼續說道:“失禮了,紀公子?!?/p>
紀謹搖著頭。
葉書延提議道:“裴公子既是要宴請貴客,不如紀公子安排好之后我們一起出門可好,昨日我聽府中下人說,今夜城中有花燈?!?/p>
紀謹頷首,“葉公子稍等,我下去安排一下。”
葉書延應道:“好?!?/p>
站在一旁的裴繁宛如空氣的看著他們你儂我儂,裴繁早已是壓不住心中的怒氣。
看著紀謹下了樓,葉書延轉首看著裴繁,仿若不見裴繁眼中的怒火,關切的問道:“不知裴公子要宴請的是什么貴客?我在京中熟識之人不少,或許我也認識。”
裴繁手不自覺握成拳,就是此人,拿自己當棋子。
如今還在他眼前和他心悅之人上演這樣一出戲激他。
“你要對他做什么?”
“他?”葉書延微微歪頭,故作不解的問道:“裴公子是指誰?”
“葉大人?!迸岱钡倪@一聲帶著狠厲,“他只是個普通的掌柜,不要把他攪入這一攤渾水里。”
葉書延低頭哂笑,“我想裴公子想多了,我與紀公子走的近并非你所想那樣。”
“那你是為了什么?”裴繁沒有與葉書延周旋的心思。
他要清楚的知道葉書延究竟要做什么?
他不會讓紀謹也成為葉書延的棋子,更不會將紀謹置于危險的境地。
葉書延嘴角上揚,幾步上前走到裴繁的身旁,盯著他的雙眸,“裴公子果真猜不到嗎?”
裴繁胸膛起伏,怒火無處宣泄,雙眸死死的盯著葉書延,好似要把他盯出一個窟窿,裴繁才會消了氣。
葉書延湊到裴繁耳旁,溫熱的氣息撲灑在裴繁的耳垂下方,“因為,裴把總看上的人,我也看上了?!?/p>
裴繁驚愕的側首,看著滿含笑意的葉書延,緊緊咬牙壓住心中的滔天巨浪。
葉書延,也看上了紀謹?
裴繁心中盡是不可思議,這葉書延,怎么就恰好看上了紀謹?
葉書延后退一步,雙眸帶笑看著裴繁,“紀掌柜玉樹臨風,如今既然還未與裴把總兩情相悅,那我與裴把總便是公平競爭,各憑本事?!?/p>
裴繁愣住,說紀謹不會喜歡你這種話太幼稚,說我不想與你爭又像認慫,總而言之,此刻說什么都落了氣勢。
更何況紀謹對葉書延并非無情,方才的那幾眼,裴繁從未在紀謹眼中見過,唯獨一個葉書延,讓紀謹眼中既崇敬,又滿含著裴繁看不懂的情誼。
裴繁知道,此刻的自己對上葉書延,沒有任何勝算。
“咱們走著瞧?!迸岱弊詈蟮讱獠蛔愕姆畔乱痪浜菰?,隨即迅速的走下樓到柜臺給了雅間的定金,然后飛快的逃離了棠香樓。
明面上瞧著鎮定,可無人窺探到裴繁心中的慌亂無措。
葉書延同他一樣心悅紀謹,論身份,葉書延是正一品參知政事,圣上御賜少傅榮譽。
論家世,葉家是簪纓世胄。
論相貌,裴繁覺得自己相貌英俊、風度翩翩,可葉書延亦是生的貌若潘安,不比他差。
他拿什么和葉書延一較高下?
葉書延看著那道落荒而逃的背影,淺色的雙眸之中裝著令人無法窺盡的情緒。
他嘴角緩緩側揚,方才溫柔敦厚的人就像一個曇花一現的影子,孤標傲世的氣質自葉書延身上傾瀉而出,他伸手摩挲著珠簾上的某一顆珠子,低聲細語:“還未及冠的少年,果真是沉不住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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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繁風馳電掣的離開棠香樓奔至尚書府,又讓下人健步如飛的稟報尚書府的小公子,再大步流星沖到他的院子里。
還未進入院里,裴繁便大聲嘶吼:“林關月,天塌了?!?/p>
正在院中午睡的林關月被這一句叫喊聲驚得從軟塌上掉了下來,“嘣”的一聲臀部著了地,讓他疼得直皺眉。
“少爺!”
“我的少爺??!”
“天爺!”
院里的丫鬟仆從叫喊聲連綿,紛紛焦急忙慌的沖上前攙扶地上的林關月。
“裴繁,你有病??!”林關月揉著自己與地面接觸的臀部,對著院門外的裴繁破口大罵。
剛剛踏入院里的裴繁看了一眼院中的景象便知道發生了什么,他歉疚一笑,“這不是發生了天大的急事嘛!莫氣!莫氣!”
稟報的門房姍姍來遲,林關月頭疼的擺著手,“行了行了,不用稟報了,下去吧!你們也下去?!?/p>
“是。”得了林關月吩咐,院里的下人有序退下。
林關月看著裴繁的心急如焚不似演戲,他咬牙切齒的吭聲:“不是要緊事,我就扒了你的皮?!?/p>
裴繁趕忙上前攙扶著林關月坐下,篤定的說道:“必定是十分要緊的大事?!?/p>
待林關月坐下后,裴繁也一同坐在軟榻上,將今日在棠香樓里發生的事情,事無巨細、一字不漏的講給林關月聽。
“什么?葉書延心悅紀謹,說要與你各憑本事?”林關月聽完裴繁的話驚愕不已。
裴繁點著頭。
“這個葉書延,是那位葉書延?”林關月難以置信的問道。
裴繁接著點頭。
林關月瞪大雙眼,依舊無法置信的再次詢問:“他一個一品大臣,要與你一同競爭紀謹?”
裴繁十分鄭重的點著頭。
“是我瘋了還是葉書延瘋了?”林關月覺得一定是自己沒有睡醒。
否則,一個朝廷一品大員,為何會喜歡上一個酒樓掌柜,還是個男兒身。
這也就罷了,恰好一品大員喜歡的這一味,還是摯友的心上人。
當然,雖然他的摯友是五軍營的七品把總,身份不至于這般寒磣。
可這件事竟然巧到這般地步?
葉書延是誰?昔年與顧云崢一同在雁門關退敵,回京之后得圣上重用,權傾天下的正一品大臣。
林關月迷惑不解,這樣的人,竟看上了紀謹,還要與裴繁相爭。
裴繁伸手拍著林關月的肩膀,誠摯的解答他的疑惑:“你沒有瘋,葉書延也不曾?!?/p>
林關月給了裴繁一個白眼,“你竟然也敢和他說等著瞧,裴把總??!你一個七品官是從哪里生出的勇氣對一個正一品少傅說,等著瞧的?”
林關月無法想象,對著這樣一個一品大員,裴繁沒有絲毫懼意,竟還不知天高地厚的在他面前放狠話。
裴繁細細思慮了一下,“估摸著是我爹給我的勇氣?!?/p>
林關月一拍腦袋,“忘了,您的爹是當今右相,確實有底氣同他叫板。”
裴繁心急如焚的說道:“林關月,眼下最要緊的不是我敢與他叫板。而是,葉書延今晚約了紀謹去看花燈,紀謹答應了?!?/p>
“前幾日紀謹還去了葉府賞畫,賞畫之前紀謹還送給葉書延一餅好茶?!?/p>
“從前我送的禮紀謹皆不愿收下,憑什么他葉書延就有如此優待?”
“你得替我想想辦法,否則再過幾日紀謹就要被葉書延拿下了?!?/p>
林關月思考了須臾,小心翼翼的說道:“阿繁??!有沒有可能,咱是說,有沒有可能,他們是兩情相悅呢?”
“若是兩情相悅,葉書延還同我下什么戰書?”裴繁立即否決了這個猜測。
林關月頷首,“是這個理,除非他閑著沒事干?!?/p>
兩人猛然一愣,一起抬手杵著下顎深思這個問題。
難道確實是最近朝中沒什么大事,葉書延已經閑到這個地步了嗎?
“知己知彼,方才能百戰百勝。”
裴繁轉頭,“如何才能知彼?”
林關月也回頭看著裴繁,“今夜不是相邀去看花燈嗎?”
“我們跟在他們二人身后,既能知曉葉書延究竟要做什么,也恰好設法破壞他們二人培養感情。”
看著林關月堅定的眼神,裴繁堅定的點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