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繁走回校場,方才對他憤憤不平的眾人看到他嘴角的傷口紛紛愣住。
武臨正背對著裴繁責罵離月,聽到離月聲音驚詫的喊了一聲“頭兒”,他轉過身去,只見裴繁嘴角一側布滿淤青,微微腫脹,一看便是被人打了一拳。
“頭,你這是被誰打了?”武臨眉頭緊皺,只一瞬他便想通了其中關節,這一拳是姜仲打的,他立即接著道:“我去拿些金瘡藥。”
說完便往營帳跑去。
裴繁想喊住武臨,卻在牽扯嘴角時痛的情不自禁的輕“呲”了一聲。
姜仲下手可真重!裴繁輕觸自己的傷口,頃刻間疼痛席卷整個右臉,他忍不住輕哼。
眾人好奇的盯著他的傷口,裴繁哼完之后瞧著一個個盯著他臉的人,驀然間透出一股羞赧,趕忙朗聲呵斥:“看什么看,繼續訓練。”
離月眼中積蓄起怒火,怒不可遏的走到裴繁跟前,翻著袖子大有再打一架的氣勢。
“可是被姜把總打的?他憑什么打您。”
此話一出裴繁的手下相繼附和:“對啊!憑什么打您?”
裴繁還沒有回答,段融諷刺的聲音從一側傳來:“他犯了錯,自然要挨打。”
還不等離月等人開罵,姜仲自段融身后一腳踹在他的腿彎處,段融頓時面對著裴繁單膝下跪。
他怒氣沖沖的轉頭想要看看誰膽子這么大,烏黑的雙眸觸及姜仲恨鐵不成鋼的視線,瞬時偃旗息鼓。
“還不給裴把總道歉,今日之事,是我往日太縱容你們。”姜仲厲聲呵斥。
“五軍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身為營中把總,玩忽職守,御下無方,才讓你們兄弟鬩墻。”
“待沈提督回來,我會向他肉袒負荊。”
段融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往日他行事姜仲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今日突然管教起他來,還要自己向沈提督負荊請罪。
一瞬間腦海里滑過許多裴繁威逼利誘姜仲的畫面,可他深知此刻自己不能胡作非為,今日之事更不能連累姜仲。
“頭,不必為我這般,我自己闖的禍我自己扛。”
話落段融轉過身子,彎下了另一只腿跪在裴繁跟前,“今日之事,是屬下的一人之錯,還望裴把總大人有大量,要罰便罰我。”
這五軍營里皆是些粗人,可不是蠢貨。如今姜仲把賠罪抬到了明面上,這臺階便要看裴繁給不給下。
今日營里鬧了一場,姜仲手底下的一來是想給裴繁添個堵,二來確實有幾分憤憤不平。
姜仲千辛萬苦坐到如今這個位置,憑什么他裴繁一來就搶了另一個?
五軍營里多的智勇雙全之人,憑什么裴繁這樣名號都不曾聽過的人來了不到半月,便順利無礙的坐上了這個位置!
可眼下見到姜仲低了頭,眾人即使心中再如何義憤填膺,對裴繁有偏見,也不敢出聲叫嚷。
只是人人心里都有怨。
采花賊一事明明是裴繁之錯,為何最后成了姜仲負荊請罪。
站在段融身旁的人驀然也一同跪下,言辭懇切、聲淚俱下:“裴把總,今日之事確是我等之錯。”
“采花賊一案還未有定論,屬下們不應該在營中刀劍相向,還請裴把總原諒屬下們,要罰便罰屬下,切勿責怪姜把總。”
裴繁驚得目瞪口呆!
好大的一場戲,這人不去棠香樓唱戲可惜了!
先是將采花案拿出來,提醒眾人是因何鬧事,再將事情引到姜仲身上,這話里話外都是姜仲得罪了他才去請罪。
這人聽不懂人話嗎?姜仲說的是,玩忽職守、御下無方,不是得罪他。
“唉呀,姜把總,你方才打的這一拳太重了,我眼下頭暈眼花。”說著他便故意歪著身子,離月趕忙攙扶著他。
誰不會演戲,就你們會演!
眾人神色驚疑,裴繁臉上的傷口是姜仲打的?
他們發生了何事?如何會打起來?
姜仲莫非是因為打了裴繁心存歉意才說要負荊請罪?
“我今日怕是不能上值了,要回去休息休息 。”
拿著金瘡藥趕回來的武臨恰好趕回來,瞧見裴繁面色難忍,一副即將暈倒的模樣,立即吩咐道:“離月你去備輛馬車,我們這便送頭回去。”
“其他人繼續練習。”
“好。”離月行色匆匆的往馬廄跑,其余人只能留在原地。
姜仲這邊的人神色凝重,今日這一出過于混亂,采花一案是裴繁有錯不假,可姜仲的這一拳也不知會不會讓沈提督惱怒。
畢竟來了不到半月便坐上把總這個位置,裴繁的身份定然不容小覷。
姜仲看著武臨攙扶裴繁往外走,直到饒到繞過轉角不見了身影,他收回目光側頭看著跪在段融身旁之人,漆黑的眼眸透出一股刺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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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繁和武臨行至轅門前,離月已經將馬車備好。
裴繁左右覷了幾眼守門的侍衛,故意哼了兩聲,正準備走上馬車,余光便瞥見策馬前來的沈十。
今早裴繁吩咐在棠香樓前看著的侍衛一共四人,沈十便是其中之一。
裴繁眉頭微皺,停下了腳步站在原地。
馬上的沈十遠遠見到裴繁,快馬加鞭至他跟前,隨即勒緊馬繩翻身下來,拱手抱拳。
“少爺,葉府派人到棠香樓傳話,葉大人一柱香后會前往棠香樓,托紀掌柜留一間二樓的雅間。”
裴繁在心里罵了句粗話,這葉書延可真是會挑時候。
裴繁棄了馬車,顧不得周圍窺探的視線,徑直上了沈十來時所騎著的那一匹駿馬。
武臨急切喊道:“頭兒,你才受了傷。”
“不礙事。”裴繁拉扯韁繩,“駕”的一聲,駿馬飛快的向沈十來時的方向跑去。
往日這段路得需兩炷香的時間,今日裴繁急不可耐,一炷香便從五軍營趕到了棠香樓。
裴繁的馬不停蹄奔至棠香樓門前時,身著碧落對襟款袖長衫的葉書延正風姿卓越的從馬車上走下來。
腳底穩落于地面,葉書延聽到急促強烈的馬蹄聲,抬頭往發出聲音之處看去。
瞧見馬上的裴繁,他扯著嘴角,倒是來的極快。
裴繁拉扯韁繩,“吁”的一聲停到馬車不遠處,目光落到葉書延身上又快速移開。
駿馬在原處轉了一個圈,裴繁待馬停穩側身躍下。
他抬眼同跟前的葉書延對視片刻,隨后聽到了一陣爽朗的笑聲。
“裴公子,你這是?”
裴繁心中懊惱,方才忘記了這一茬,他臉上還掛著姜仲那一拳,也沒有尋個什么東西遮一遮,如今反倒是讓葉書延看了笑話。
裴繁移開視線不再盯著葉書延,在腦海里胡亂編造了一個理由:“今早出門時不小心摔了一跤。”
葉書延抿著嘴角,淺眸里含著難掩的笑意凝視著裴繁烏青的臉頰,“摔了一跤,竟是摔成了這個樣子?”
裴繁憤怒的轉頭,不想同葉書延多言,明知不是摔跤,還非要刨根問底。
他的面子往哪里擱?
適逢紀謹從酒樓里行色匆匆的出來,裴繁趕忙換了一張臉迎了上去,笑嘻嘻的喊人:“紀掌柜。”
紀謹心不在焉的看了裴繁一眼,見到他臉上的傷口驚詫一瞬,“裴公子這是怎么了?”
裴繁尷尬的低頭回道:“清早出門時摔了一跤。”
答案與方才回答葉書延時一模一樣,可對著葉書延他可厚顏無恥的撒謊,到了紀謹這里,舔著臉皮說謊難免有幾分難為情,還是說一個明眼人瞧著便是謊言的謊話。
紀謹似懂非懂的點著頭,他也不不曾多言,只叮囑裴繁一句:“裴公子行路還是小心些。”
裴繁正想回一句“多謝關心”,紀謹卻已不再理他,急促的行至葉書延跟前,滿臉笑意。
“葉公子,雅間已備好,里面請。”
裴繁嘴角輕抽,葉書延在的地方,紀謹視他于無物。
他心中沉悶不已。
這葉書延怎么陰魂不散的,昨夜才與邀紀謹看花燈,今日便要棠香樓中,還穿的這般花枝招展,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孔雀開屏。
裴繁暗中給了葉書延一個白眼,裝模作樣。
聽了紀謹的話,葉書延對著紀謹微微頷首,隨后往酒樓里走,路過裴繁跟前時,出聲問道:“裴公子可要一起?”
他也就這般一問,裴繁厚顏無恥的回道:“自然是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