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推開衛(wèi)生間大門的一瞬間,手感就告訴他不對了。
但是已經(jīng)太晚了。
濃厚的血腥味,從門后的世界傳來。
打開了,就是打開了。哪怕打開一條縫隙,也算是打開了,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論壇上,老王的話再度在自己耳邊響起:
凡是被血之門盯上的,終有一天一定會打開這扇門,沒有一個能逃脫。
血之門,偽裝成了衛(wèi)生間大門的樣子。高深的注意力全然在墻角上消失的“血之門”,卻渾然沒有注意到,真正的門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了他面前。
哪怕只用了0.01秒反應(yīng)過來,一切都晚了。
以前看靈異小說的時候,故事中的鬼怪仿佛缺乏美感的機械,只會遵守著固定的殺人程序,洞悉了規(guī)律就能輕松破解。
而在現(xiàn)實中遇到的這些怪談,聰明陰險得可怕,讓他一直有一種和人類對抗的錯覺。
門被打開,它的目的達到了。
接下來,自己將被迫進入門后面那個恐怖的世界。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也沒有任何退路。反而,高深有一種放手一搏的快感。他也終于可以滿足自己的好奇——血之門的后面到底連通著哪里,讓它這些年在全球不停挑選人類進入其中。
強忍著腥臭的尸臭和血腥味,高深大大方方踏入了黑門之內(nèi)。
令他有一些意外的是——
門后的,不是尸山尸海的地獄,更加不是天堂。
而是一所普普通通的、廢棄的學(xué)校教室。
銹跡斑斑的課桌,已經(jīng)風(fēng)化了的黑板,還有破碎的窗戶,以及窗外長滿雜草的操場,在夕陽之下金光閃閃。
這里是……明德中學(xué)。
自己曾經(jīng)的母校,高三3班,他曾在這里待過了最難忘的3年。
看樣子,門后世界的明德中學(xué)已經(jīng)徹底廢棄了十幾年,一個人都沒有。
只是,血之門千方百計,把自己騙到母校來做什么?
怪談的目的,果然正常人類無法揣測。
吱嘎一聲,踩過已經(jīng)搖搖欲墜的木制地板,高深向著教室的深處探索。
直到這時,他才注意到,整座教室并不是空空蕩蕩,在最后排,坐著一個蒼老的男人。
與其說是活人,不如說更像是一具活尸體。干癟蒼老的面孔,布滿縱橫交錯的溝壑,裸露在外面的手臂和脖頸能清晰看到骨骼的形狀。要不是他的胸膛還在微微起伏,高深甚至不知道對方是不是一具骷髏。
令他真正感到詭異的是:
老人渾身沒有穿著正常衣服,而是裹著一塊做工粗糙的大白布,將半個身子像是繭一樣嚴(yán)嚴(yán)實實裹在其中,仿佛他的皮膚十分害怕遇到陽光。
白布之上,沾滿了稠密鮮血。高深剛進入教室時聞到的鮮血味,正是來自這個神秘老人。
在老人的背后,一桿黑色尖刺長槍隨意斜靠在墻角,三尖兩刃上銹跡斑斑。
“幸好,你終于打開了門。
“我在門后等了你很久,你要是再晚一點開門,我可能堅持不住了。”
老人渾濁的目光看向自己。緩緩開口道。
他的聲音生澀怪異,像是許多年未開口說話一般。
高深沒有說話,只是靜靜觀察對方。
難不成又是血之門的一個陷阱。
不知道為何,看著對方的外表越久,高深心里越是覺得,在哪里見過這個老人。
他的可怖形象,又是陌生,又是熟悉。
看出了高深的疑慮,老人微笑著解釋道:
“這里,不是血之門原本想要把你帶去的世界。
“你打開門的一刻,本來即將踏入地獄;我花了很大的代價,把你帶到了這里。讓那個怪談的原計劃落空了。”
他笑起來,比哭還要難看。
“你的意思是,我打開的衛(wèi)生間之門變成了血之門,血之門通往的世界又被你偷換了。四舍五入,等于我沒有打開血之門?”
高深終于開口。詢問道。
老人點了點頭,默認(rèn)了高深的話。
“那么,你又是誰,把我?guī)У竭@里又有什么目的?
“你是怪談,還是人類?”
看著對方陰森恐怖的模樣,七分像鬼三分還勉強維持著人形,高深再次問道。
不管如何,能夠改變怪談規(guī)律的人,這絕不是一個普通人。
如果對方對自己懷有惡意,那今天恐怕是十死無生了。
老人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那一刻,對方的眼神十分復(fù)雜,有欣慰、有嫉妒、有羨慕、有遺憾,混雜著各種各樣的情感,無法被描述。
“我來自五十年之后的未來,在我們那個時代,人類的文明已經(jīng)被肆虐怪談徹底摧毀了。國家、政府、城市,淪為昔日泡影,僅剩下極少數(shù)人躲在庇護所中,茍延殘喘,離全人類滅亡也只是時間問題。
“這五十年,我也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怪談事件,收容了大量禁忌物,通曉這個世界許多秘密,站在了常人難以觸及的高度。
“哪怕是我,也花費了難以想象的巨大代價,借助這個特殊的怪談開門一刻,不同時空被連接,才能逆轉(zhuǎn)時光穿越到了這里,只為了看看這五十年前的美好世界。”
短短一句話,蘊含的信息量實在太大了。老人刻意停頓下來,給眼前的高深消化的時間。
高深站在了原地。
這個男人……來自五十年后?
在未來世界,人類文明已經(jīng)被怪談的浪潮吞沒了?
一個個信息大浪打來,讓他應(yīng)接不暇。他從未想過,打開血之門之后,會面對這樣的場景。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是老人的自說自話。沒有任何實質(zhì)性證據(jù)。
這很有可能,又是一個怪談的陷阱。
不管如何,還是先和他保持交談。如果他真的是一個怪談,那么對話之中一定會露出破綻。
“我知道你想要問我什么。你首先會問,五十年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究竟該做什么才能避開我們這個未來?
“很遺憾,這些問題,我不能回答你。”
老人再度開口,緩緩說道,
“如果我知道答案,我一定不會讓我的時代被毀滅。這五十年,盡管我們這代人經(jīng)歷了無數(shù)努力和掙扎,只能眼睜睜看著越來越多的怪談在全球覺醒,直到超越了我的能力極限。
“盡管這么說不太公平,讓你這么早就背負(fù)上了這么沉重的未來。我能留在這個時空不多了,接下來我說得每一句話,你都要刻骨銘心記在心上。”
高深沒有說話。
他在反復(fù)咀嚼老人話中深意,尋找他的破綻。
“這扇血之門,雖然危險無比,但是同樣深藏著強大的力量。如果你能夠駕馭這股力量,或許能讓那絕望的未來稍微好那么一丁點。
“很遺憾,上一個時空,是夏綾打開了黑門。她的意志,她的智慧,都和你無法媲美。這場錯配是一場災(zāi)難,既是對她,也是對全人類。
“所以我暗中干涉,稍微干涉了一點你的時代。結(jié)果是好的,最終血之門選中的人變成了你,高深。
“你是這個時代唯一的變數(shù)。”
老人目光變得嚴(yán)肅起來,鄭重警告道,
“現(xiàn)在的你力量還是太弱,沒有到打開大門的那一天。直接放任你走入其中,大概率你會死在門后。
“于是在你被血之門第一次欺騙開門后,我再次出面干涉,將你暫時拉入我的世界,延緩了開門時間。”
老人的語氣十分動情,但是高深無法輕信對方。怪談能制造出各種幻象,模仿人類說話,稍不留神就會被牽得團團轉(zhuǎn)。
“如果你真的是來自未來,那么你一定知道許多還未發(fā)生過的事情。
“比如說,詭臉事件,最后的處理結(jié)果是什么?”
高深試探性問道。
“在我們這個時代,你拒絕了周天鼎的邀請,白臉女人重啟的時間超過所有人想象。
“詛咒在商海市爆發(fā),直接導(dǎo)致五百萬人死亡,造成的間接損失無法統(tǒng)計。無數(shù)人被迫徹底商海,流離失所,這里變成了一座死城。”
老人用最平靜的語氣,呈現(xiàn)著最黑暗的未來。
奇怪的是,他每說出一個字,原本就蒼老不堪的面孔變得越發(fā)亙古,雙眼和鼻孔開始淌下黑色稠血,甚至有細(xì)若游絲的小蟲在其中蠕動。
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阻止他透露更多信息。
老人的表情異常痛苦:
“你看到了。時間穿越,本來就是逆天而行。每向你吐露一點未來的信息,因為擾亂了兩個世界的因果線,我會受到可怕的反噬。
“幸好,你要問我的這個問題,相比更加黑暗的未來,只是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這點反噬我還可以承受。
“請原諒我,我無法告訴你更具體的細(xì)節(jié)。否則下一刻我這具殘破不堪的肉身可能當(dāng)場化作血霧,直接被抹殺。”
老人口中五百萬人的死亡,一座城市的淪陷,居然被他評價為并不是大事。
可想而知,他所經(jīng)歷的那個“未來”,有多么可怕。
高深并沒有徹底放松警惕:
“如果你說出更詳細(xì)的未來,抹殺你的又是什么?”
他心中懷疑,這老人所說的所謂未來只,到底是不是真實的未來。
還是他隨口胡編。之所以讓自己不再詢問,只是說得越多破曉越多。
老人淡淡道:
“誰知道呢——天道,因果,物質(zhì)宇宙法則,時空管理局,隨便你叫它什么名字好了。逆轉(zhuǎn)時空,就是和天作對,原本是不被允許的。
“不過無所謂了。我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時間旅行的嘗試,這是最后一次,也終于成功。見到你,我可以死而瞑目了。”
高深的目光落在了老人背后的長戟之上。
從看到老人那一刻,他就一直在思索,老人身上的熟悉感到底來自哪里。
那一刻,他終于知道了。
這個來自五十年后的老人,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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