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行握著電話，一時有些愕然。
徐可寧在生氣？
生什么氣？
昨天回來，他甚至還沒來得及見他一面……
難道是在氣他今早沒去上課？
他盯著那盤蒜，自言自語道："你失寵了。"
林蹊從客廳探出頭："在干什么？不是說要做飯嗎？"
方知行把手機塞回口袋，若無其事道："沒什么。餓了吧？嘗嘗我的檸檬蝦球——有只小貓挺愛吃的。"
林蹊問道："小貓？這附近有野貓？"
方知行往廚房走去說："不是...是鄰居家跑來的。"
不知是不是習慣了徐可寧的存在，他不在，方知行總覺得房子里空蕩蕩的。
不過——那只小貓還在生氣，他還沒弄明白他為什么鬧脾氣，明明平時那么用功的一個人，現在居然連課都不上了。
方知行將最后一道檸檬蝦球端上桌，順手給林蹊盛了碗飯："嘗嘗。"
林蹊夾起一只蝦球，剛入口就微微蹙眉——酸。
方知行見狀，挪開那盤蝦："不喜歡就別吃了。"
林蹊記得方知行向來也不喜酸食，便提議："要不留著喂貓？"
"今晚它出不來，"方知行低頭扒飯，"被鎖家里了。"
林蹊聞言看了他一眼。
這天晚上，多出來的空閑時間方知行不知該如何打發。他索性早早睡下，卻整夜夢境紛擾——夢里那只炸毛的小貓張牙舞爪。結果第二天醒來時，他哈欠連天。
林蹊起床時，方知行正在廚房做早餐，他的背影讓她一時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在美國的日子。
那時方知行在麻省理工念書，林蹊特意選了離他不遠的學校。那時候她總愛找各種借口往他那兒跑，而他的公寓里，永遠為她留著一間專屬的臥室。即便創業最忙的時候，方知行也會抽空給她做早餐、煮晚飯。就像現在這樣，熟悉得令人心頭發燙。
可惜方知行一開口就打碎了她的夢。
"早。"他抬頭看了眼墻上的掛鐘，"還有時間喝杯咖啡，要加糖嗎？"
"不用，謝謝。"林蹊微笑說。今天她就要啟程去B城出差了。
方知行突然想起徐可寧——他肯定要加雙份糖。他好像喜歡甜食，尤其是那家...澍雨甜品屋的蛋糕？不知道一塊草莓慕斯能不能讓他消氣。
方知行自嘲地勾起嘴角：方知行，你完了。
"你的腳沒事了吧？"方知行打著方向盤問道。
林蹊活動了下腳踝："沒事了，本來就不嚴重。"
"平時還是得注意，"方知行說，"再扭傷就麻煩了。"
"知道啦，你放心吧。"林蹊笑著應道。
電臺里，《明年今日》的旋律漸漸淡去。
車廂內重歸寂靜，林蹊將目光投向窗外流動的景色，問道：“明年什么時候回去？”
"過完春節吧，"方知行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敲著節拍，"等交接完工作，大概三、四月的樣子。
"你在這里都三年了。"林蹊說。
方知行嘴角揚起一個淡淡的弧度："是啊。"
"真沒想到，"林蹊笑了笑，"你會聽爺爺的話進體制。"
方知行盯著前方延伸的公路，沒有回答。
方知行將車穩穩停進車位，熄火。林蹊解開安全帶："就到這兒吧，我自己能行，還沒那么嬌氣。"
方知行靜靜注視著她，忽然有些恍惚——那個總愛拽著他衣角的小女孩，如今已經能獨當一面了。
"林蹊。"他突然開口，聲音沉了幾分，"你跟徐可寧說了什么？"
林蹊正要推門的手驟然頓住。她緩緩轉過頭，眉梢微挑："他跟你告狀了？"
"這很難猜嗎？"方知行手指敲著方向盤，眼神銳利，"昨天徐可寧發信息給我，說有資料漏在家里，要進去拿，我剛回來，你告訴我換了門鎖密碼，你為什么換密碼？"
林蹊坐直了身子，聲音微微發顫："你喜歡他？"
車廂內陷入短暫的沉寂。方知行目光落在方向盤上，最終輕聲承認："是。"
"方知行！"林蹊聲音陡然拔高，"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是個男孩子！"
方知行低低笑了一聲，說道："我知道啊。"
"你..."林蹊深吸一口氣，"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是什么身份地位？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該為老爺子想想！"
方知行轉頭看向窗外，語氣平靜："我就是為了老爺子才進的體制。"他頓了頓，"不然，你以為我閑的？"
林蹊輕抿唇角，譏誚道："方知行，只要你還戴著這頂官帽，你們之間就永遠隔著天塹，更別說...你們方家那樣的門第。"
方知行說："林蹊，我從沒打算一輩子待在體制里。"
"你瘋了？"林蹊激動道。
"我很清醒。"方知行說，"也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
林蹊搖著頭說："你們是不可能的，只有我才是最合適的人選。"
方知行輕笑："林蹊，我喜歡他。第一眼看到他時，我就明白了心跳加速的感覺。"
林蹊眼眶發紅："為什么？你知不知道我......"
方知行打斷她："林蹊，我一直把你當妹妹。希望我們以后能保持這樣的關系。"
林蹊的眼淚無聲滑落。
方知行沉默片刻，低聲道："……對不起。"
林蹊無聲啜泣，昨天的自己就像是小丑 。
電臺播放劉若英的《成全》，沙啞的女聲在車廂里回蕩：
"我對你付出的青春這么多年…"
"換來一句謝謝你的成全…"
"成全了你的瀟灑與冒險——"
車窗外，陽光像打翻的蜂蜜，稠密地涂抹在擋風玻璃上，可林蹊聞到那蜂蜜是苦澀的味道。
"換首歌吧。"她再開口，聲音已經平靜。
——原來有些再見，是連成全都不配說出口的。
方知行伸手切歌。
"代我跟他說聲對不起。"林蹊推門下車，陽光包裹住她單薄的身影，"是我狹隘了。"
方知行喉結滾動，最終只"嗯"了一聲。
"能擁抱一下嗎？"林蹊接過行李箱說，"就當...跟過去的我們道個別。"
方知行張開雙臂時，林蹊把臉埋在他肩窩深深吸氣。
"謝謝。"她退后一步，拉起行李箱轉身離去，淚珠從眼眶悄然滑落。
方知行望著她被陽光拉長的背影喊道："林蹊。"
“我明白。”她沒有回頭，只是揮了揮手，“爺爺奶奶那兒，你自己去解釋吧。走了。”
“謝謝！”
方知行沒有馬上離開。他坐在車里，摸出煙盒，低頭咬住一根煙，卻沒急著點燃。
他有些煩躁——不知道徐可寧是不是......更有些急躁，他想見徐可寧，簡直像掉進了一個名為徐可寧的陷阱里。電臺里，陳詠彤沙啞的聲音如泣如訴地唱著：
抱一抱就當作從沒有在一起
好不好要解釋都已經來不及......
方知行一把關掉收音機，今天的電臺像是故意和他過不去，一首接一首，全扎在他心上。
晚自習放學，方知行拎著蛋糕站在學校門口。三十歲的人了，頭一回干這種事，想想也夠傻B的。他找了個稍微隱蔽的角落，生怕撞見校長——雖然概率很低。
學生魚貫而出，還沒有見到徐可寧的身影，磨磨憎憎的，又忍不住在想，不會已經走了吧？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終于看見了那位徐的祖宗——他正和兩個男生并肩走著，言笑晏晏，神采飛揚。"
"徐可寧。"方知行出聲叫道，嗓音有些發緊。
徐可寧愣了一下，循聲望去，看見方知行站在路燈下，手里拎著林澍家甜品店的蛋糕盒。
林蹊也喜歡吃蛋糕啊 ，他暗忖，走上前問道，"你怎么在這兒？"
林澍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流轉，問道："這位是？"
"鄰居。"徐可寧答得干脆，轉頭對方知行笑了笑，"你忙吧，我們先走了。"說完便跟上林澍他們的腳步。
"徐可寧。"方知行的聲音從背后響起，"我是來找你的。"
徐可寧有些愕然。林澍他們頗有眼色，說道：“我們先走了。”
徐可寧點了點頭，目送林澍他們離開后，轉頭問道：“你找我有事嗎？”
沒有聽到回復，他抬頭，方知行正低眸盯著他，意味不明。
莫名其妙，是因為林蹊而來的嗎？徐可寧想。
果然，方知行開口說：“ 林蹊跟我說了......”
“對不起！”徐可寧打斷他道，“麻煩替我向蹊姐說一聲，是我魯莽了，以后不會了。”他說完，甚至微微躬身。
方知行看著道歉的徐可寧，有些心酸，又有些心痛。他察覺出徐可寧的敏感——是什么原因呢？在他家住的時候，徐可寧總是規規矩矩，鞋子擺放整齊，從不亂扔，活動范圍很小，更不會亂碰他家的東西，處處小心翼翼。
“你是因為這個，才不再來上課的嗎？”方知行問。
徐可寧低聲道：“總歸麻煩你不太好，而且你工作也忙。”
方知行嘆了口氣：“林蹊讓我代她向你說聲對不起。”
可惜徐可寧理解錯了。他笑了笑，語氣輕松：“沒關系，是我不對。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方知行一急，拉住他的手腕：“徐可寧，那是我的家，她不代表我。你喜歡怎么樣就怎么樣——你能理解嗎？”
徐可寧張了張嘴說：“可是她……”
方知行抬手揉了揉那柔軟的頭發，打斷道：“沒有什么可是。我一開始就跟你說過，她不是我的女朋友，以后也不會是。
徐可寧怔住，一時沒反應過來——這跟他有什么關系？為什么要特意解釋這個？
他只能呆呆哦了一聲。
方知行又忍不住捏了一下他的臉， 也是軟的，他將蛋糕塞到對方手里，輕聲道："走吧。"
兩人并肩而行，路燈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在身后交融成一片朦朧的暖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