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如刀,刮過肌膚,帶來刺骨的涼意。
李凌霄縮了縮脖子,將半邊臉埋進那件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灰色連帽衛衣領口里。胃里空空如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不斷收緊,每一次蠕動都帶來一陣陣尖銳的疼痛。
“貞觀……元年……”
這幾個字是他從剛才路過的兩個小吏模樣的談話中捕捉到的,如同魔咒在他腦海里反復回蕩。
他不是在做夢,也不是在哪個古裝劇片場。周圍是土木結構的房屋,飛翹的檐角在灰蒙蒙的天空下顯得肅穆,街上行人穿著古樸的袍服,神色或匆忙或麻木。空氣中彌漫著煙火氣、牲畜糞便和某種不知名香料混合的復雜氣味。
一切都陌生得令人窒息。
而他,李凌霄,一個二十一世紀的靈魂,此刻正穿著一件印著“NASA”字母的衛衣,餓得眼冒金星,站在一千三百多年前的長安街頭。
更要命的是,他這張臉。
他曾在水洼的倒影中驚恐地確認過——這張年輕卻棱角分明的臉,竟然和那位剛剛開創“貞觀之治”的唐太宗李世民,有著至少八九分的驚人相似!
這相似不是福,是潑天大禍!
在這個皇權至上的時代,頂著一張酷似當今圣上的臉,穿著聞所未聞的“奇裝異服”,身無分文,簡直是地獄開局中的地獄開局。
他甚至不敢像真正的乞丐那樣伸出手去乞討,生怕那張臉和這身打扮引來不必要的注意,下一秒就被當成圖謀不軌的妖人或是什么別有用心的家伙,拖到某個角落“咔嚓”掉。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幾乎要將他淹沒。他靠著一面斑駁的土墻緩緩滑坐下去,感受著粗糙的墻體摩擦著背后的布料。難道自己就要這樣,不明不白地餓死在這個偉大的時代?
“不……”他喃喃自語,聲音嘶啞干澀。
“我不能就這么認栽!”
一股源自現代靈魂深處的不屈從胸腔深處炸開。
他掙扎著站起身,目光在蕭瑟的街道上逡巡,像一頭饑餓的孤狼尋找著任何可能的目標。必須找到吃的,哪怕只是一點點碎屑!
就在這時,街角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和女人的尖叫!
“小心!”
幾乎是出于現代社會培養出的本能反應,李凌霄甚至來不及思考,身體已經先一步沖了出去。
只見一輛裝飾普通的馬車正失控般沖來,拉車的馬匹雙眼泛紅,顯然受驚不輕。車夫慌亂地死命拉扯韁繩,卻無法阻止馬車瘋狂前沖。
而在馬車前方不遠處,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正蹲在地上,聚精會神地撿拾著掉落的糖人碎片,對逼近的死亡危險渾然不覺。他的母親在一旁驚恐地尖叫,雙腿發軟,竟一步也挪動不了。
電光石火間,李凌霄一個箭步上前,幾乎是撲了過去,用身體護住那小孩,借著前沖的慣性向旁邊翻滾出去!
“吁——!”
馬車堪堪在他們剛才的位置停下,車輪幾乎擦著李凌霄的后背碾過,帶起的勁風吹亂了他的頭發。奇怪的是,那受驚的烈馬在沖到近前時,仿佛突然感受到某種無形的威懾,躁動不安地停了下來,不斷打著響鼻,卻不敢再前進分毫。
車夫驚魂未定,臉色煞白,勒著韁繩的手還在不住顫抖。他驚恐地看向從地上爬起來的李凌霄,當看清那張臉時,像是白日見了鬼,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張了張,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下一秒,他連滾帶爬地跳下車轅,連聲道歉都忘了,掉頭就跑,一邊跑一邊語無倫次地念叨著什么“天……天子……”、“莫不是……”之類的話,仿佛后面有惡鬼在追。
李凌霄沒心思理會逃跑的車夫,他檢查了一下懷里的小孩。小孩只是受了驚嚇,哇哇大哭起來,并無大礙。“沒事了,沒事了。”他笨拙地安撫著。
“我的兒啊!”那婦人終于反應過來,連滾帶爬地撲過來,一把將孩子緊緊摟在懷里,語無倫次地哭著,“嚇死娘了,嚇死娘了……”
確認孩子沒事,婦人這才想起救命恩人,連忙拉著孩子就要跪下:“多謝恩公!多謝恩公救了小兒性命!大恩大德……”
“舉手之勞,不必如此。”李凌霄連忙扶起她,聲音因饑餓和剛才的劇烈運動,顯得有些虛弱沙啞。
婦人站起身,依舊感激涕零。她上下打量著李凌霄,目光落在他那張臉上時,猛地一怔,眼神中除了感激,竟還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敬畏和惶恐。她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低下頭,更加恭敬。她注意到李凌霄的臉色蒼白,嘴唇干裂,衣著雖然怪異,卻也單薄,顯然境況不佳。
她在自己那打了補丁的粗布衣裳里摸索了半天,掏出半塊尚有余溫的胡餅,顫抖著遞過來:“恩公……奴家……奴家身無長物,只有這……這半塊餅,是剛才給孩子買的,還請恩公……莫要嫌棄,先墊墊肚子……”
看著那婦人同樣瘦弱的面龐和眼中真摯卻又帶著一絲畏懼的感激,再看看那半塊可能就是她省下來的口糧,李凌霄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蟄了一下。他本能地想拒絕,但腹中劇烈的絞痛提醒著他殘酷的現實。
“多謝。”他艱難地接過那半塊胡餅,沒有立刻吃,而是小心地揣進懷里。這不僅僅是食物,更是活下去的希望。
他能感覺到,周圍一些注意到這邊情況的路人,看向他的目光也帶著驚疑和躲閃。這張臉,帶來的麻煩,遠比他想象的還要直接。
必須盡快想辦法解決身份和生存問題!他看了一眼街角的方向,那里似乎是西市,長安城最繁華的交易市場之一。或許……那件“NASA”衛衣,能在那換點錢?
揣著這半塊救命的胡餅,和心中那份因“龍顏”而起的沉甸甸的不安,李凌霄朝著西市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