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西市，喧囂鼎沸。奇貨琳瑯，商販云集，三教九流匯聚于此，空氣中都彌漫著金錢和活力的氣息。
李凌霄揣著那半塊救命胡餅，站在一家名為“德源當”的鋪子前。門臉不大，透著一股陳舊氣，但位置尚可。他深吸口氣，壓下心中的忐忑與不安，走了進去。
柜臺高聳，油光水滑，隔開了內外兩個世界。后面坐著個山羊胡掌柜，瞇縫著眼，慢悠悠撥弄著算盤，一副精明世故的模樣。
李凌霄將身上的灰色衛衣脫下，小心翼翼地疊好，放在柜面上。“掌柜，此物……能否當些錢鈔？”聲音因虛弱而略顯沙啞，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察覺的小心翼翼。
那掌柜抬起眼皮，先是掃過衛衣，眼中閃過一絲不屑。布料古怪，樣式聞所未聞，針腳細密卻非絲非麻，顯然不是什么貴重料子。
然而，當他的目光順著衣服上移，落在李凌霄臉上時，掌柜猛地瞪圓了眼睛，仿佛被扼住了喉嚨，算盤珠子“嘩啦”一聲散落！
“你……你……”他指著李凌霄，手指哆嗦得如同風中殘葉，臉色瞬間煞白，眼神里充滿了極致的驚恐，甚至比剛才街上那車夫更甚！“圣……圣……”
他后面的話再也說不出來，只是拼命地搖著頭，連連擺手：“不當！不當！什么都不當！快走！快走！！”
掌柜像是生怕沾染上什么潑天禍事，抓起柜面上撣灰的雞毛撣子，就差沒直接揮過來。“再不走，某……某就報官！告你個大逆不道，圖謀不軌！”
李凌霄心中一沉，果然如此。這張臉帶來的麻煩，比他預想的還要棘手百倍。他試圖解釋：“掌柜誤會，我并非……”
“滾出去！”掌柜聲嘶力竭地吼道，幾乎是用盡了全身力氣。
無奈之下，李凌霄只能拿起衛衣，狼狽地退出了當鋪。外面的冷風一吹，更覺寒冷刺骨。腹中剛因看到希望而升起的一點暖意迅速消散，更深的絕望再次涌上心頭。
連唯一的“現代資產”都因為這張臉而無法變現，難道真的要餓死街頭？或者，下一刻就會被某個眼尖的巡街武侯當成要犯抓走？
他失魂落魄地靠在墻邊，茫然四顧。車水馬龍，人聲鼎沸，這盛世繁華，卻無他立足之地。
就在他心亂如麻，幾乎要放棄掙扎之際，兩道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面前，擋住了面前的光線。
李凌霄下意識抬頭。
一人身著玄黑勁裝，面容冷峻，眼神銳利如鷹隼，腰間似乎配有某種制式兵刃，渾身散發著一股生人勿近的鐵血煞氣。
另一人則著青色道袍，手持拂塵，氣質沖淡平和，眉宇間卻透著一股洞悉世事、了然于胸的睿智。
這兩人站在一起，一剛一柔，一殺伐一出塵，氣質迥異，卻又奇異地和諧，無形中散發出的氣場讓周圍喧鬧的人群都不自覺地避開了些許。
黑衣青年率先開口，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溫度，如同臘月的寒冰：“你，何人？從何而來？為何作此奇裝，面貌又為何……與圣上如此酷似？”
一連串問題，如同連珠箭，直刺李凌霄心防。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看穿靈魂深處的秘密。
李凌霄心臟狂跳，幾乎要躍出胸腔。他強自鎮定，知道眼前這兩人絕非等閑之輩，恐怕是官府中人，甚至是更特殊的存在。他低下頭，聲音艱澀：“我……我不知。醒來便在此處，過往種種，盡數忘了。”
失憶，是眼下最無奈，也最安全的說辭。
青袍道人上前一步，氣息溫和許多，仿佛能安撫人心：“這位郎君，莫慌。貧道李淳風，這位是袁天罡袁兄。”
李淳風？！袁天罡？！
李凌霄腦中轟鳴！這兩個名字如雷貫耳！大唐最頂尖的玄學大佬！推演《推背圖》的傳奇人物！不良帥的原型？！
他瞬間明白，自己最大的麻煩來了，但也可能……是唯一的轉機？
“失憶了？”袁天罡冷哼一聲，顯然不信，他銳利的目光掃過李凌霄的衣著和那張臉，“倒是巧得很。”
李淳風微微頷首，對袁天罡道：“袁兄，此人出現的時機和樣貌確實蹊蹺。可否容貧道先觀其氣運命格？”
袁天罡不置可否，算是默許。
李淳風走近一步，雙目微闔，手指開始快速掐動，指尖隱有流光閃爍，一股玄奧莫名的氣息彌漫開來。他在推演李凌霄的來歷和命運！
李凌霄只覺周身空氣似乎變得粘稠，一種被無形力量窺探的感覺油然而生，仿佛自己的一切秘密都將暴露在對方眼中。他緊張地看著李淳風。
只見李淳風掐訣的手指越來越快，額頭漸漸滲出細汗，臉色也逐漸變得凝重，最后竟是微微蒼白。
突然，李淳風悶哼一聲，指尖流光驟然潰散！他身形微晃，睜開眼，眼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震驚與不解！
“怎么會……怎么可能？！”他失聲低語，看向李凌霄的目光如同在看一個怪物，“一片混沌！過去未來，皆是迷霧……其命格……其命格竟似與我大唐國運隱隱相連，卻又……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是徹徹底底的‘命外之人’！”
“什么？！”袁天罡臉色驟變！
一個容貌酷似當今圣上、衣著怪異、連李淳風都算不出根腳、甚至命格牽扯國運卻又是“命外之人”的存在……出現在貞觀元年的長安！
這其中蘊含的意義，足以讓任何人不寒而栗！這絕不能容忍！
“果然有問題！”袁天罡眼中殺機暴漲！他不再有絲毫猶豫，一步踏前，周身氣勢陡然爆發，一股恐怖絕倫的威壓瞬間籠罩李凌霄！
“袁兄，不可！”李淳風想要阻止，卻已然不及！
袁天罡右手并指如劍，指尖青芒吞吐不定，帶著一股摧毀一切的凌厲氣息，直刺李凌霄眉心！
“天罡一指，窺神探魂！”
他竟是要強行侵入李凌霄的識海，探查其最根本的秘密！這一指下去，就算不死，也極可能變成白癡！
李凌霄瞳孔驟縮！死亡的陰影如同實質般將他吞噬！他想躲，身體卻被那股恐怖的氣勢死死鎖定，連根手指都動彈不得！
完了！剛穿越就要被頂級大佬秒殺？！這地獄開局，也太地獄了！
就在袁天罡指尖青芒即將觸及李凌霄皮膚，甚至能感受到那刺骨寒意的剎那！
異變陡生！
李凌霄體內，毫無征兆地響起一聲仿佛來自九天之上的、威嚴浩瀚的龍吟！
嗡——！
那并非真實的聲音，而是某種源自靈魂，甚至牽動了整個長安城，乃至整個大唐氣運的共鳴！
一股遠比天罡指力更磅礴、更古老、更浩瀚、帶著煌煌天威般不可侵犯的皇道龍氣，猛然從李凌霄體內反震而出！
這股力量并非屬于李凌霄自己，而是因為袁天罡的攻擊觸及了與“李世民”高度相似的“龍顏”，以及其背后牽扯的那一絲“命外”卻又“相連”的國運，從而引發的國運本能庇護！
“噗！”
袁天罡如遭雷擊！
那足以開碑裂石的指尖青芒瞬間湮滅！一股無形卻沛然莫御的巨力狠狠撞在他的指尖，并沿著手臂瞬間傳遍全身！
他整個人控制不住地向后踉蹌退出數步，每一步都在堅硬的青石板上留下一個淺坑！最終勉強站定，嘴角卻已溢出一縷刺目的鮮血！
袁天罡探出的那只手，微微顫抖著，指骨仿佛都要碎裂。他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與茫然！死死地盯著李凌霄，仿佛要將他看穿！
怎么可能？！自己的天罡訣，全力出手，竟然會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反震受傷？！
那股力量……浩瀚、威嚴、至高無上……那是……那是只有在陛下身上，在祭天之時，才能隱隱感受到的……國運龍氣？！
“袁兄！”李淳風也是臉色大變，連忙上前扶住袁天罡，同時驚疑不定地看向李凌霄。剛才那股力量，他也感受到了，那絕非人力！
袁天罡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礙。他擦去嘴角的血跡，目光卻片刻不離李凌霄，眼神復雜到了極點。震驚、疑惑、忌憚……種種情緒交織。
最終，那驚駭卻化為了一絲帶著狂熱的探究欲。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袁天罡低聲喃喃，眼中閃爍著莫名的光芒，像是一頭發現了未知天地的求道者。“算不出來歷，觸碰不得……身系國運，卻又命格在外……你身上，到底藏著什么秘密？”
李凌霄自己也是一臉懵逼，心有余悸。剛才發生了什么？那聲龍吟？那股反震之力？好像是從自己身體里發出來的，但又感覺完全不屬于自己。是這張臉帶來的？還是穿越的福利？
他嘗試內視，丹田空空，經脈普通，毫無力量痕跡。那力量來得突兀，去得也快，若非袁天罡嘴角的血和周圍無形中變得凝重的氣氛，簡直像幻覺。
這“掛”……好像有點猛，但完全不受控制，而且似乎只有在遭受致命攻擊，并且攻擊與自己這張臉或身份有關時才會觸發？剛才差點就嗝屁了！
他看著眼前這兩個神色各異的大佬，心中七上八下。這下麻煩似乎更大了，但也好像……多了一層保命符？
李淳風看著李凌霄，又看了看神色變幻不定、眼神灼熱的袁天罡，眉頭緊鎖。“袁兄，此人來歷詭異，身負國運庇護，又與圣上容貌肖似……”他沉聲道，“出現在這貞觀元年的長安……絕非偶然。依我看，此事體大，必須立刻……”
“不必多說。”袁天罡打斷了他，目光重新變得銳利而果決，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霸道。“此地人多眼雜，不是說話的地方。”
他向前踏出一步，再次迫近李凌霄。那股無形的壓力再次籠罩，但這一次，殺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強烈的、不容拒絕的控制欲和探究欲。
袁天罡盯著李凌霄的眼睛，一字一句，聲音不高，卻如同驚雷，在李凌霄耳邊炸響：
“跟我們走。”
沒有詢問，沒有商量，只有不容拒絕的命令。
李凌霄看著眼前這兩個大唐位面頂級的“神棍”兼大佬。一個眼神復雜難明，似乎想從自己身上解開什么天道謎題；一個驚疑未定，但顯然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再感受著自己空空的肚子和依舊虛弱的身體，以及剛才那莫名其妙爆發又消失的“國運庇護”……他還能怎樣？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至少，暫時死不了了，甚至還隱約有了一點點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