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觀星居中萬籟俱寂。
李凌霄蜷縮在廂房內簡樸的床榻上，眉頭緊鎖，看起來睡得并不安穩。
睡夢中，漫天風雪，盡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象。
隱約中，浮現出兩道身影。
一個紅發女子，衣衫染血，顯然身負重傷。她正用力將一件物事塞到旁邊那個女孩手中。
畫面清晰，李凌霄甚至能依稀看到女孩眼中的淚花。
那女子似乎還在說些什么，但風雪太大，聽得不太真切。
李凌霄看著這一幕只覺得眼熟，尤其是那纏著布條，末端還有一點猩紅的骨鞭……那是漠北骨鞭和魃阾石！
身后追兵的嘶吼聲越來越近，馬蹄踏破雪層的聲音沉悶而急促，帶著死亡的壓迫感。
女子猛地推開女孩，待女孩走遠后，她霍然轉身，面向追兵，眼神凜冽如寒冰。
她用盡最后一絲氣力，聲音撕裂了風雪的咆哮，帶著無盡的悲憤與決絕，響徹雪原：“降下——神罰！”
那聲音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李凌霄的意識深處。他猛地睜開眼，胸口劇烈起伏，冷汗瞬間浸濕了背脊。
窗外，天光微熹，晨曦透過窗欞，灑下幾縷微弱的光芒。
觀星居的清晨，寧靜祥和，與夢中的酷烈形成鮮明對比。
但他胸腔中那股憋悶、憤怒和無力的感覺，卻無比真實。
思玉丹……降臣……
這兩個名字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他的腦海里。那是他穿越前，屏幕上看到的最后一幕動畫劇情。他當時只是個旁觀者，一個隔著屏幕的看客。
可現在，這夢境如此真實，那份絕望和無力感，仿佛親身經歷。
這個世界……真的只是巧合嗎？袁天罡，李淳風……這些只存在于傳說和故事中的人物，活生生地站在了他面前。那……思玉丹和降臣呢？她們是否也存在于這個時代？
如果她們真的存在……
難道，他還要像夢中那樣，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什么都做不了嗎？
不！
絕不！
“求生”……他昨天寫下的那兩個字，此刻有了更深沉的含義。不僅僅是活著，還要有力量地活著！要有能力保護自己，甚至……改變一些什么！
他不能再像前世那樣，渾渾噩噩，隨波逐流。在這個人命如草芥，神仙妖魔或許真實存在的時代，沒有力量，就意味著任人宰割，意味著面對悲劇時，只能束手無策！
變強！必須變強！
這個念頭一旦生根，便瘋狂滋長，占據了他所有的思緒。
他幾乎是立刻翻身下床，連外衣都來不及整理，便沖出了客房。
清晨的庭院，薄霧尚未散盡，空氣清新濕潤，帶著草木的清香。
李淳風正站在那方小小的石亭中，手持拂塵，閉目凝神，仿佛與這方天地融為一體。聽到急促的腳步聲，他緩緩睜開眼，看向跌跌撞撞跑來的李凌霄。
“凌霄小兄弟，何事如此慌張？”李淳風的聲音平和，帶著一絲晨曦的清透。
李凌霄跑到亭前，站定，氣息還有些不穩。他看著眼前這位仙風道骨的道長，深吸了一口氣，目光前所未有的堅定。
“李道長！”他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急切，“我想……我想習武！”
李淳風微微一怔，隨即眼中露出一絲了然。他上下打量著李凌霄，目光似乎能穿透他略顯狼狽的外表，看到他內心翻涌的情緒。
“習武？”李淳風拂塵輕擺，“為何突然有此念頭？”
“我……”李凌霄語塞，他總不能說自己做了個關于動漫劇情的噩夢吧？
他定了定神，沉聲道：“我想……擁有保護自己的力量。昨日袁……袁大哥的警告，小子銘記在心。在這長安城，在這大唐，若無傍身之技，恐怕……寸步難行。”
他沒有提夢境，只將理由歸結為現實的威脅和對未來的擔憂。這也是實話。
李淳風靜靜地看著他，沒有立刻回答。庭院里，只有風吹過竹葉的沙沙聲。
就在李凌霄心中忐忑，以為自己太過唐突，要被拒絕時，一個冷硬的聲音從庭院入口處傳來。
“哦？你想習武？”
李凌霄猛地轉頭，只見袁天罡一襲玄衣，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那里。他負手而立，身形挺拔如松，面無表情，眼神依舊銳利如鷹，仿佛能洞穿人心。
晨光勾勒著他冷硬的輪廓，那股無形的壓迫感再次彌漫開來。
李凌霄心頭一緊，面對這位煞氣騰騰的大佬，壓力倍增。他硬著頭皮，躬身行了一禮：“袁……袁大哥。”
袁天罡緩步走來，步伐不疾不徐，卻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韻律。他走到石亭邊，目光落在李凌霄身上，帶著審視。
“你想習武，憑什么？”袁天罡的語氣平淡，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本座為何要教你？”
李凌霄被問得啞口無言。是啊，憑什么？他就是一個來歷不明、疑似失憶、長得像皇帝的“普通人”。對方憑什么耗費心力教導他？
他腦子飛速旋轉，試圖找到一個合適的理由。說自己天賦異稟？不像。說自己忠心耿耿？太假。說自己能幫他們推演未來？那更是找死！
看著李凌霄窘迫的樣子，袁天罡嘴角似乎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
“不過……”袁天罡話鋒一轉，“你這身子骨，倒是有些古怪。”他指的是昨天接觸時，那股反震之力。雖然微弱，卻讓他印象深刻。
李淳風在一旁開口，聲音溫和：“袁兄，凌霄小兄弟既有此心，亦是好事。他命格奇特，留在我等身邊，若無自保之力，終究是個隱患。”
他的話點到即止，卻恰好說到了點子上。一個身懷秘密、相貌敏感、又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待在他們身邊，確實是個麻煩。讓他擁有一定的力量，或許更容易掌控，也更能應對未來可能出現的變數。
袁天罡沒有看李淳風，目光依舊鎖定李凌霄：“你想學？可知道習武之路，千難萬險，非大毅力者不能成？”
“小子明白！”李凌霄毫不猶豫地回答，眼神堅定，“只要能變強，任何苦，小子都能吃！”
這股源自夢境刺激的決心，異常強烈，甚至感染了周圍的空氣。
袁天罡盯著他看了半晌，似乎在衡量著什么。最終，他緩緩點頭。
“好。”
一個字，簡潔明了。
李凌霄心中狂喜，差點歡呼出聲！成了！竟然真的成了！
“不過，本座的功夫，不教無用之人。”袁天罡的聲音陡然轉冷，“若是讓本座發現你是個扶不起的廢物……”
他沒有說完，但那眼神中的寒意，已經說明了一切。
李凌霄打了個寒顫，連忙保證：“袁大哥放心！小子定當竭盡全力，絕不……呃，擺爛！”
“擺爛？”袁天罡眉頭微蹙，顯然沒聽懂這個詞。
李凌霄干咳一聲：“就是……絕不偷懶！絕不放棄！”
李淳風在一旁看著，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拂塵輕擺，沒有說話。
“跟我來。”袁天罡不再多言，轉身朝著庭院深處一片空地走去。
李凌霄連忙跟上，心情激動又忐忑。李淳風也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似乎打算旁觀。
空地不大，鋪著青石板，周圍栽種著幾棵古松，更顯清幽。
袁天罡站定，轉過身，面對李凌霄。
“習武先修心，后練氣，再鍛體。”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李凌霄耳中，“本座傳你的，是一門內家心法，乃本座根據自身所學所悟，糅合百家之長所創，講究以氣引力，剛猛無儔。”
他一邊說著，一邊緩緩抬起右手，五指微屈，一股無形的勁氣在他掌心凝聚，周圍的空氣似乎都微微扭曲，地上的幾片落葉無風自動，盤旋飛舞。
李凌霄瞪大了眼睛，這就是……內力？傳說中的氣？太酷了！
“看好了。”
袁天罡氣息陡然一變，一股霸道絕倫的氣勢沖天而起！他并指如劍，對著旁邊一塊半人高的青石虛劈！
沒有聲音，沒有光影。
但是，那塊堅硬的青石上，卻憑空出現了一道深深的指痕，邊緣光滑如鏡！
李凌霄倒吸一口涼氣！這是什么神仙手段？凌空指力？太強了吧！
“此心法，重在一個‘罡’字，取其至陽至剛，無堅不摧之意。”袁天罡收回手，氣勢也隨之收斂，仿佛剛才那石破天驚的一指從未發生過。
李凌霄看著那道指痕，又看看袁天罡，感受到那股心法中蘊含的霸道剛猛之意，幾乎是下意識地喃喃道：“至陽至剛……天之陽剛……這莫非是……天罡……決？”
話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天罡決？這不是不良人里老袁的武功嗎？難道……
袁天罡聞言，動作也是微微一頓。他看向李凌霄，眼神中閃過一絲詫異。這門心法他初創不久，尚未正式命名，只是根據其核心要義，暫以“罡”字為引。這小子，竟然脫口而出“天罡決”？
“天罡決……”袁天罡重復了一遍，似乎在品味這三個字。片刻后，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好，便叫天罡決。”
他看向李凌霄的眼神，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深意。這小子，果然處處透著古怪。
李淳風在一旁，眼中也閃過一絲精光，手中的拂塵輕輕一顫。
“現在，凝神靜氣，感受丹田。”袁天罡的聲音將李凌霄拉回現實，“本座先傳你入門吐納之法。”
他開始講解天罡決最基礎的呼吸法門和行氣路線，言簡意賅，卻字字珠璣。
李凌霄不敢怠慢，連忙收斂心神，按照袁天罡的指示，盤膝坐下，嘗試著感受那虛無縹緲的“丹田”和“氣感”。
然而，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他一個現代人，哪里懂得什么丹田氣海？盤膝坐著，沒一會兒就覺得腿麻筋抽。努力集中精神，腦子里卻雜念紛飛，一會兒是夢中的雪崩，一會兒是袁天罡那恐怖的指力，一會兒又開始擔心自己學不會怎么辦……
“靜心！”袁天罡的聲音如同驚雷，在李凌霄耳邊炸響。
李凌霄一個激靈，連忙收攝心神。
“氣沉丹田，意守玄關……”袁天罡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李凌霄咬著牙，努力按照法門去做。時間一點點過去，汗水順著他的額角滑落，滴在青石板上，很快暈開。他感覺不到絲毫“氣感”，只有腿越來越麻，腰越來越酸，呼吸也越來越困難。
這……也太難了吧！比高考還難！
袁天罡站在一旁，面無表情地看著，如同監工。李淳風則在一旁的老松下坐著，閉目養神，仿佛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李凌霄感覺自己快要散架的時候，袁天罡終于開口：“今日便到這里。回去自行揣摩，明日此時，再來此地。”
李凌霄如蒙大赦，掙扎著想站起來，卻發現雙腿早已麻木，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看著他狼狽的樣子，袁天罡眼中沒有任何波瀾，只是冷冷地補充了一句：“記住，本座只給你一個月時間。若一個月內，你連氣感都無法找到……”
他沒有說下去，但那眼神已經足夠說明一切。
李凌霄心頭一凜，拖著發麻的雙腿，朝著袁天罡和李淳風拱了拱手，一瘸一拐地離開了空地。
變強的道路，才剛剛開始。
而這第一步，就如此艱難。
看著李凌霄踉蹌離去的背影，李淳風睜開眼，看向袁天罡，微笑道：“袁兄，看來你對這位凌霄小兄弟，期望不低啊。”
袁天罡冷哼一聲，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目光望向天際，眼神深邃。
“是龍是蟲，一個月后，自見分曉。”
他的天罡決，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練成的。這小子若真有幾分門道，或許……未來這盤棋，會更有趣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