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外天光微熹，驅散了幾分洞窟內殘留的陰寒與壓抑。山風拂過，帶著草木的清新，與方才那濃郁的血腥和怨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李凌霄與李淳風并肩而行，玄色衣袂與青色道袍在風中微微擺動，一如他們此刻看似平靜卻暗流涌動的心境。
“凌霄，你此番不遠千里從長安趕至這蠻荒之地，當真只是為了瞧個‘熱鬧’，順便給貧道捧個場？”李淳風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側過臉，看向身旁依舊戴著龍紋面具的摯友，語氣中帶著幾分探尋。
李凌霄的腳步未停，目視前方，聲音透過面具傳出，竟帶著一絲罕見的松弛：“長安城四四方方，日子久了，也確實有些氣悶。出來走走，換換心境，未嘗不是一件樂事。何況，李兄你在此，我自然要來看看。”
“哦？”李淳風捋了捋頜下長須，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的笑意，“貧道看你，倒不像是出來散心的。方才在洞中，你那一番言語，雖是疾言厲色，卻似乎……比往日更多了幾分人氣兒，少了幾分不良帥的威壓。這般模樣，倒讓貧道覺得親近幾分?！?/p>
李凌霄聞言，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隨即恢復如常，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微微揚了揚：“李兄又在取笑我了。身居高位，有些面具，不得不戴。今日對著十二峒那些蠢物，若不拿出些雷霆手段，他們又豈會輕易低頭？”
“話雖如此?！崩畲撅L點了點頭，話鋒一轉，“但吐谷渾之事，你當真有把握？若戰火一起，嬈疆生靈涂炭，非你所愿見吧。”
“吐谷渾狼子野心，覬覦嬈疆并非一日兩日。兵神怪壇，不過是他們自以為是的借口罷了。”李凌霄冷哼一聲，“我既來了，自然不會讓他們輕易得逞。大唐的鐵騎，也不是吃素的。只是，十二峒那些人，若不讓他們親身體會一番何為‘自作孽不可活’，不讓他們看看自己搞出來的‘神物’究竟會招致何等彌天大禍，他們心中的那份執念，那份不切實際的復仇之夢，便永遠不會清醒。”
他頓了頓，聲音沉了幾分：“我要他們看清楚，這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強大，更沒有不付出代價的索取。這兵神怪壇，便是他們需要付出的第一個代價。至于戰火……有時候，以戰止戰，未嘗不是一種選擇。當然，我會盡量將火控制在最小的范圍?！?/p>
李淳風默然片刻，輕嘆道：“你啊，總是這般，算無遺策，卻也……冷酷得緊。只是，僅僅是為了敲打十二峒，讓他們認清現實，似乎還不足以讓你這位不良帥，親自涉此險地吧？貧道可不信，你真是閑得發慌了?！?/p>
李凌霄終于停下了腳步，轉過身，龍紋面具在晨曦下折射出幽冷的光澤。他凝視著李淳風，片刻后，方才緩緩開口：“李兄果然還是最懂我的人?！?/p>
他聲音中那絲松弛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謀劃：“敲打十二峒，斷了他們對兵主蚩尤不切實際的幻想，讓他們徹底放棄那兵神怪壇，這只是其一，也是最淺顯的一層目的。”
“哦？”李淳風的眉梢微微挑起，眼中興趣更濃，“那其二，其三呢？”
“其二，”李凌霄伸出兩根手指，“便是要借他們的手，辦一件對大唐，對天下都至關重要的大事?！?/p>
“何事竟能讓你如此鄭重？”李淳風追問。
“龍泉劍?！崩盍柘鲆蛔忠活D，聲音不高，卻仿佛帶著千鈞之力，“它，該重鑄了。而這嬈疆十萬大山，億萬生靈匯聚之地，其獨特的秘術與地脈之氣，正是重鑄龍泉神劍，使其恢復昔日榮光，甚至更勝往昔的最佳助力。”
“龍泉劍！”李淳風聞言，瞳孔微微一縮，饒是他心境早已古井不波，此刻也不由得泛起一絲漣漪。他深知此劍對于大唐，對于不良帥，乃至對于整個天下的意義。
“不錯，正是龍泉劍?！崩盍柘稣Z氣肯定，“此劍乃太宗皇帝御賜，為不良帥信物，更關乎著一樁能定鼎天下，安定萬民的絕世寶藏。只可惜，此劍傳承日久，歷經波折，靈性已有所損。若能借助十二峒的傳承秘術，輔以嬈疆特有的天材地寶與地脈龍氣重新鍛造，不僅能使其恢復如初，更能使其威力更上一層樓?！?/p>
李淳風緩緩點頭，目光深邃：“原來如此。龍泉劍若能重鑄，于你，于大唐，確是意義非凡。那寶藏……”
“寶藏，自然也要尋一個萬無一失的藏匿之所?！崩盍柘鼋釉挼?，聲音中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決斷，“嬈疆地勢險峻，瘴癘遍地，又有十二峒世代守護，正是藏匿龍泉寶藏的最佳地點。此事，也需要十二峒的配合，修建一座足以抵御任何窺探的秘地?！?/p>
李淳風聽罷，久久不語，最終化作一聲長嘆：“好一個李凌霄，好一盤驚天大棋！你竟是以整個嬈疆為棋盤，以十二峒為棋子，布下了如此深遠的局。先是以雷霆手段震懾，再以吐谷渾為外壓，逼迫他們認清現實，最后再拋出重鑄龍泉劍、守護寶藏這等關乎他們存續的‘橄欖枝’，讓他們不得不為你所用。環環相扣，滴水不漏。佩服，佩服！”
“李兄謬贊了?！崩盍柘龅溃斑@也是無奈之舉。若非如此，如何能讓那些桀驁不馴的峒主們心甘情愿地放下仇恨，為我所用？他們不是總想著光復什么先祖榮光么？守護龍泉寶藏，重鑄神劍，這等功績，也足以讓他們在族史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了?！?/p>
“只是，”李淳風眉頭微蹙，“十二峒之人，對中原素來戒備，他們會輕易相信你么？尤其是你這不良帥的身份，在他們眼中，恐怕與邪魔無異。”
李凌霄龍紋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們會相信的。當吐谷渾的屠刀真正架在他們脖子上的時候；當他們看到自己的族人流離失所，哀鴻遍野的時候；當他們明白，只有我，只有大唐，才能給他們一線生機，給嬈疆一片安寧的時候，他們會求著與我合作。”
他轉過身，望向遠處云霧繚繞的群山，聲音悠遠而堅定：“這天下，從來就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恒的利益。為了生存，為了族群的延續，他們會做出最明智的選擇。至于龍泉劍與寶藏，這本就是為大唐，為天下蒼生而謀。他們若還有半分遠見，便知孰輕孰重?！?/p>
李淳風看著李凌霄的背影，那玄色的身影在晨光中顯得愈發挺拔，也愈發……孤獨。他知道，這位摯友肩上扛著的，是何等沉重的擔子。
“這盤棋，你雖布得精妙，但棋盤之上，可不止你我二人。”李淳風幽幽開口，“袁兄那邊，你可曾知會過？”
提及袁天罡，李凌霄的眼神似乎閃動了一下。
“袁兄……”他聲音微頓，似有萬千思緒，“他有他的棋局，我有我的落子。我們都在為大唐，只是方式不同罷了。不過，算算時間，他那邊，應該也快有動作了。有些舊賬，也該一并清算了?！?/p>
山風吹過，帶著一絲涼意。遠方，似乎有鷹唳聲傳來，劃破長空。
嬈疆的風云，因兵神怪壇而起，卻因龍泉劍的出現，將要被攪動得更加波詭云譎。而這一切，似乎才剛剛拉開序幕。
李淳風望著天際，心中不禁暗忖：凌霄此番布局，究竟會給這天下，帶來怎樣的變數？而那位同樣深不可測的袁兄，又會在何時，以何種方式入局？
這盤棋，越來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