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是個十六歲的年輕姑娘,身上穿著半新不舊的桃紅色襖裙,顏色倒是鮮亮,可惜料子粗糙,款式也土氣。
頭上更是插滿了各種顏色的絹花,整個人打扮得花里胡哨,像個移動的雜貨鋪子。
偏她還覺得可美了,下巴抬得老高,一臉刻薄相。
寧清歡瞇了瞇眼,是她大伯家的閨女寧春燕。
見她看過來,寧春燕擺弄著頭上那支金簪,表情炫耀,“瞧見沒?這簪子,還有我這身新衣裳,都是萱兒妹妹送我的。”
她口中的萱兒,就是那位認祖歸宗回了蘇家的真千金,蘇萱兒。
“我跟萱兒妹妹,從小玩得可好了。你瞧瞧,她現在是正經的蘇家小姐了,可一點沒忘了我這個姐妹的好。”
嘖嘖,再看寧清歡一身素凈的衣服,頭上什么首飾也沒有。
想起她被蘇家趕回來那天,灰溜溜的,除了幾件衣服,什么都沒有。
她都沒想到,憑著之前跟真千金的交好,潑天的富貴就落在她的頭上。
寧清歡揮手,“哪來的麻雀,嘰嘰喳喳的,真是聒噪。”
寧春燕瞬間炸毛,“你說誰是麻雀?”
寧清歡冷笑,“誰應誰就是,怎么給人家當幾天狗腿子,就真以為自己脫胎換骨了?”
“還有你這身衣服花花綠綠的,布料也粗糙得很,硬往身上套,不知道的還以為哪家村姑偷穿了主子的舊衣裳呢。”
寧春燕被她堵得臉都黑了,“你……”
寧清歡繼續補刀:“話說回來,現在可是荒年,地里都快刨不出食了。”
“你那位好姐妹,要真對你這么好,怎么不給你家送點實在的糧食?送這些不頂吃喝的東西……”
目光掃過她頭上的簪子,“嘖,這首飾樣式也舊了點,看著像是幾年前的款了。八成是人家不要了,才扔給你撿個樂呵。”
“你休得挑撥離間。”寧春燕氣急敗壞,“萱兒妹妹心善人美,她送什么我都喜歡,她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就在這時,一輛馬車駛了過來,穩當當的停在了寧家大房的院里。
“是萱兒妹妹的馬車,她回來看我了。”寧春燕驚喜的沖過去。
車夫先下馬車,麻利地放下腳凳。
緊接著,梳著雙髻的小丫鬟先跳下來,回頭掀開車簾,扶著車里的人下來。
一段藕荷色的裙擺出現在視線,再是窈窕的身姿。
下來的正是蘇萱兒,頭上只戴了一支碧玉簪,整個人顯得溫婉柔順,與寧春燕的花枝招展形成鮮明對比。
然而,寧清歡的目光,在看到下馬車的男子時,瞳孔一縮。
年輕的男子約莫二十歲,穿著半舊的青色書生袍,面容俊秀,眉宇間帶著傲氣,眼神瞟向蘇萱兒時,又帶著討好。
這不是別人,正是跟原主暗地里你儂我儂,互通情愫的秀才張文彬。
家就在隔壁村的。
寧清歡冷眼看著,這細皮嫩肉的樣,再看那眼神,一看就是個想走捷徑,攀高枝,吃軟飯的主。
可以啊,張文彬。
原主前腳剛被蘇家掃地出門,他后腳就玩起了失蹤。
現在倒好,不僅沒事人一樣出現了,還這么快就無縫對接,傍上了新出爐的真千金。
不過,聽村里的八卦說過,蘇萱兒當農女那會,就對這張秀才頗有好感,時常偷偷看他。
只是那時張秀才眼高于頂,一心想巴結“千金小姐”這個未來助力,對村姑自然愛搭不理。
如今身份互換,這張秀才倒是立刻調頭,精準地找到新目標。
蘇萱兒率先出聲,帶著挑釁,“這么盯著我看做什么?怎么幾天不見,就不認識了?”
說著還故意伸手,扯了扯身旁張文彬的衣袖。
動作親昵又自然,帶著十足的炫耀。
寧清歡連個眼神都懶得給,表情淡漠,轉身就要進屋,卻被她給攔住。
蘇萱兒叫嚷,“哎,你別走啊!”
寧春燕湊過來,一把拉住蘇萱兒的胳膊,臉上帶著討好。
“萱兒,你是來看我的吧,她呀現在連飯都吃不飽,一身窮酸氣,你別理她就是。”
蘇萱兒意有所指,“窮酸氣倒也罷了……我看還有一股子不潔之氣。”
寧清歡轉身挑眉,聲音冷得像冰碴子,“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蘇萱兒被她這眼神看得心里一突,但仗著人多,很快鎮定下來。
“我聽人說你昨天去山上的時候,遇到幾個流氓被玷污了。”
這幾個字,不亞于一陣響雷在寧清歡耳邊炸開。
瞬間所有的線索都串聯起來了。
原來是她出的手,怒火上頭,寧清歡揚手,當即甩了她一個耳刮子。
“啪……”的一聲,在場的幾人都懵了。
寧春燕更是張大了嘴巴,忘了合攏。
蘇萱兒捂著被打的臉蛋,眼睛瞪得溜圓,“你敢打我?”
寧清歡甩了甩打得發麻的手,“打的就是你這個惡意造謠的毒婦,你知不知道,你剛才那幾句話,足以毀掉一個姑娘的名聲。”
蘇萱兒又氣又委屈,眼淚在眼眶里打轉,“我明明是聽別人說的……”
寧清歡氣勢懾人,“聽誰說的?行啊,你把那人給我叫出來。我要當著大家的面,跟她好好對質。問問她到底是何居心,要這么往無辜的姑娘身上潑臟水。”
蘇萱兒被逼問得啞口無言。
那些地痞流氓,本就是她花錢雇來,想要徹底毀掉寧清歡。
她忘不了當初還是農女時,偷戀著張文彬。
可他的眼里,卻只有那個頂著蘇家小姐名頭的寧清歡。
那種愛搭不理的眼神,像針一樣扎在她心上。
原以為這輩子,都無法靠近他分毫,可誰能想到,她成了真千金,而寧清歡被打回原形。
張文彬也立刻調轉方向,對她百般討好,溫柔體貼。
曾經遙不可及的人,如今臣服于腳下的感覺,讓她飄飄然。
但她心里始終藏著一絲不安,她總覺得寧清歡就像一根刺,扎在她和張文彬之間。
她更怕寧清歡哪天又翻身,搶走她現在擁有的一切。
只有徹底毀了她,讓她再也無法構成威脅,才是最穩妥的辦法。
她恨寧清歡,恨她霸占了自己十幾年的富貴人生。
雖然爹娘和兩個哥哥,表面上跟寧清歡斷絕了關系,可畢竟是養了十幾年的女兒,怎么可能一點感情都沒有?
萬一哪天他們心軟了?
必須永絕后患。
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寧清歡名聲盡毀,再找人牙子把她遠遠賣掉。
賣到那種最偏遠最窮苦的地方去,讓她一輩子都翻不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