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見蘇生日這天是工作日。
陳初晴一起床,就噠噠噠地跑到陳見蘇的房間,大喊:“媽媽!生日快樂!”
送完陳初晴去幼兒園,陳見蘇回家后跟同事們開了個簡短的編劇會。
會議臨近結束,黃昭千沒有像往常一樣說“就先開到這,大家接著工作”,而是笑著鼓起掌,“今天是見蘇的生日,大家祝她生日快樂。”
閉麥的各位都打開了麥克風,紛紛給她送上生日祝福。
結束會議,陳見蘇收到黃昭千發來的語音:“生日快樂,禮物在路上了,壽星今天就不要工作了,放你半天假。明天我再好好壓榨你。”
陳見蘇回復了她,隨后將電腦關機。
五月份的天氣逐漸炎熱,家里開了冷氣,被放了半天假的陳見蘇對突然的空閑無所適從。
握著遙控器東翻西找,終于找到了自己第一部有署名權的作品,陳見蘇點開看了起來。
工作經驗的不斷積累,如今她回過頭看自己曾經的作品,她透過演員的表演和臺詞望見了三年前足夠稚嫩的自己。
看完第一集,她收到了陳先錄的消息,也是祝她生日快樂,隨后轉了個紅包。
再之后是瞿玥、蘇嘉萸還有舅舅和舅媽的祝福。
她一一回復了。
劉姐知道是她生日,中午給她煮了碗長壽面。
吃過長壽面,陳見蘇出門搭地鐵去了一趟圖書館,借了兩本參考用書。
從圖書館離開,她看著高懸天幕上的驕陽,忽感春日逝去,夏日已至。
既然是生日,那就對自己好一些。
她獨自逛了商場,給自己買了一套新的護膚品、幾件夏裝裙子和一雙高跟鞋,當作送自己的生日禮物。
走出商場,按照導航往地鐵站走,走出兩步,腳步忽然停下,陳見蘇給自己叫了一輛行政級的專車。
回到家中,距離陳初晴放學還有一小時,她簡單洗漱一番,化了全妝,穿上新買的裙子和高跟鞋,此時出發去接陳初晴剛剛好。
陳見蘇下車后,碰見了提著蛋糕的鄭行止,目光在看到他手里的蛋糕盒子時怔了一下。
鄭行止本想讓商家配送,臨時改了主意,親自去取來。
陳見蘇今天很漂亮。不化妝的陳見蘇有種天然純粹的美,清新淡雅如清水芙蓉;化了妝后的她朱唇粉面、顧盼生輝,可謂淡妝濃抹總相宜。
鄭行止毫不掩飾自己的目光,落在陳見蘇的身上,認真欣賞。
排隊從大廳里出來的陳初晴一眼就看見了媽媽,在隊伍里蹦蹦跳跳跟陳見蘇打招呼。
“媽媽!”陳初晴一出幼兒園就撲進了陳見蘇的懷里,“你今天好漂亮!”
陳初晴像一枚小導彈,帶著巨大的威力撲向陳見蘇,差點把陳見蘇掀翻在地。
“啾啾,我要被你撞疼了。”陳見蘇捂著胸口說。
“媽媽對不起。”
“沒事的寶貝。”陳見蘇摸著女兒的腦袋,“下次輕一點。”
陳初晴點頭說知道了,隨后拉著小象跟她炫耀:“你看我媽媽是不是很漂亮!”
小象不服輸,“我媽媽更漂亮!”
兩個小女孩你一言我一語,都認為自己的媽媽才是最漂亮的。
陳見蘇從中斡旋,才避免兩個好朋友因為一場爭執而鬧到絕交。
跟小象說過再見,陳見蘇牽著陳初晴上車,鄭行止就跟在后面。
陳初晴悄悄跟陳見蘇說:“媽媽我還是覺得你最漂亮,你是大仙女,所以才會生出來我這個小仙女。”
夸媽媽的同時還順帶夸自己一句,陳見蘇哭笑不得。
陳初晴為了驗證自己話語的正確性,轉頭拉著鄭行止的手,讓他也發表意見。
“叔叔,你覺得我媽媽是不是最漂亮的大仙女?”
“是。”鄭行止笑答,“她是我心里最漂亮的。”
不愧是父女,一樣的油嘴滑舌。
晚餐是鄭行止訂的,在西江月,他們重逢的地方。
他是故意的。
陳初晴一進門就大喊:“是之前來過的地方。”
鄭行止假裝訝然,“啾啾還記得?”
“嗯。”陳初晴指著大廳的某處,“我就是在那里見到的叔叔,叔叔還叫我小公主呢。”
陳見蘇一驚,過了許久才想起在云悅酒店的餐廳,陳初晴見到鄭行止時說了一句“你是叔叔”。
只是她當時把重心全落在了如何跟鄭行止交涉周旋上,全然忽略了陳初晴的這句話。
原來在那之前,他們已經見過了。
應該是蘇嘉萸帶她見了鄭行止。
侍應生領著他們走到預定好的包廂。
陳見蘇隨便點了兩道菜便放下了菜單,牽著陳初晴去看窗外的街景。
直到上菜,他們都沒說過話。
育兒嫂沒來,今天這頓晚餐只有他們三個。
上菜后,陳初晴在兒童座椅上坐好,王阿姨提前教過她了,今天是媽媽的生日,壽星最大,不可以鬧著讓媽媽喂她。
陳初晴記住了,拿著小勺子,乖乖吃飯。
但她的小手夠不到餐桌上的轉盤,夾菜必須要求助大人,可是今天壽星最大,不能麻煩媽媽。
陳初晴把臉朝向鄭行止,“叔叔,我想吃那個。”
鄭行止立刻意會,給她盛了一小碗的平橋豆腐。
他很樂意看到陳初晴需要他。
陳初晴吃完碗里的,又開始使喚鄭行止:“叔叔,要蝦蝦。”
等到陳初晴吃得差不多飽了,陳見蘇才讓侍應生把蛋糕端上來。
鄭行止在此時起身,借口要去衛生間。
他在門外接過侍應生手里的蛋糕,蠟燭已經插好,火光躍動。
鄭行止讓侍應生進包廂把燈關上,隨后他再進來。
陳見蘇在和陳初晴說話,沒注意到侍應生進來,直到眼前驀地一黑,她才明白即將要發生什么。
“媽媽,看不見了。”
陳見蘇把陳初晴抱在自己腿上坐著,手掌安撫性地拍著她的后背,“很快就會亮起來了的。”
黑暗里突然有一道跳躍的光亮,陳見蘇轉頭去看,看見明明滅滅的暖光映亮鄭行止的臉,他小心翼翼地捧著蛋糕,走得很緩慢,像是在捧一件絕世珍寶。
陳見蘇在那一刻心律短暫失常。
“蛋糕!”陳初晴很興奮。
陳初晴愛吃奶油,但因為擔心蛀牙,陳見蘇嚴格控制她吃蛋糕的頻率。
越是得不到的,總是讓人念念不忘。
陳初晴看到蛋糕,眼睛比蛋糕上燃燃的蠟燭還要明亮。
蛋糕放在了轉盤上,鄭行止終于送來了祝福:“生日快樂。”
陳見蘇笑了一下,“謝謝。”
“你們不要說話了。”陳初晴把控著流程,“媽媽,許愿。”
陳見蘇許愿——
自己事業順遂、陳初晴平安快樂、陳先錄身體健康。
隨后陳初晴從她的腿上爬下,又爬上了自己的兒童座椅,拍著掌催她:“媽媽吹蠟燭。”
陳見蘇在女兒期待的目光里吹滅了蠟燭。
燈光再次亮起,陳見蘇才一睹蛋糕的真容。
是她喜歡的簡單的款式。
陳初晴挺起胸脯,驕傲極了,“這是我買的!”
“你買的?”陳見蘇驚訝,“你怎么買的?”
陳初晴這才去看鄭行止,“我讓叔叔帶我去的,是我付的錢。”
陳初晴的錢都是陳先錄給她的,平時寶貴得緊,連一塊錢都不愿意拿出來,誰要是動了她的儲錢罐她就會大哭大鬧,說錢要留著以后買大房子。
“給我買了蛋糕,那啾啾的大房子怎么辦?”陳見蘇心中感動。
“我以后長大了,會工作賺錢的,就能買得起大房子了。”陳初晴吃著蛋糕,奶油沾上了嘴角而不知,“但是媽媽生日必須要吃蛋糕。”
陳見蘇笑了,是那種松弛又感動的笑。
陳初晴并不是一個在期待里降生的孩子,留下她是彼時迫不得已的選擇。可她一點一點長大,會說話會奔跑,陳見蘇才發現留下她是多么正確的決定。
在與痛苦困厄共舞多年以后,她收獲了上天送與她的最好的禮物,這份禮物被命名為陳初晴。
陳見蘇去親女兒的小臉,“謝謝寶貝,我很喜歡。”
8寸的蛋糕,三個人吃不完,陳見蘇和鄭行止都不喜歡吃甜食,象征性地吃了一小塊后,便把剩下的蛋糕重新打包,打算分給司機、保姆和育兒嫂。
回家的路上,陳初晴嘰嘰喳喳問個不停。
“媽媽,你今天過得開心嗎?”
“媽媽,你喜不喜歡我買的蛋糕?”
“媽媽,你還收到了什么禮物?”
等陳初晴終于問累了,頭一歪,坐在安全座椅上睡著了,車子也終于開回了楊花路。
鄭行止把她抱下來,進門后交給了王姐,轉頭邀請陳見蘇聊聊。
今晚的月亮是下弦月,像是一塊被孩童咬去一半的餅干,就這么鑲嵌在墨藍色的夜幕之中。
陳見蘇和鄭行止站在花園里。
花園快要成為他們兩個的會議室了。
“要說什么?”五月底的天氣開始微熱,只是站這么一會,陳見蘇就感受到了后背上微微流淌的汗珠。
鄭行止沒回答,不知道從哪拿出了一只深紅色的盒子。
很有特點的盒子,陳見蘇認得,是卡地亞。
鄭行止看她沒有伸手去接,自己打開了盒子。
里面是一只卡地亞的藍氣球腕表,玫瑰金的表殼,鑲嵌了一顆藍寶石。
陳見蘇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隨后抬眼看他,拒絕:“太貴重了。”
價格比她年薪還高的腕表,一是貴重,二是沒身份沒理由。
陳見蘇不等他的反應,抬腳要回到屋內,外面實在太熱了。
鄭行止沒想放過她,手一伸,握著她的手腕把人抓了回來。
“之前更貴的,不是沒收過。”他歪著頭看她,語氣里摻雜了些許的戲謔。
言下之意是——之前敢收,現在為什么不敢收?
陳見蘇笑,空出來的那只手拿過他手上的盒子,仔仔細細地端詳,隨后發表了一番自己的看法:“挺好看的,鄭先生的品味一如從前,很高級。”
“喜歡?”
“還行,沒喜歡到必須收下的程度。”陳見蘇又推了回去,“你就當我迷途知返,突然變得清高了吧。”
“啾啾說別的阿姨都有首飾,你的脖子和手上卻什么都沒有。她想送你首飾,但錢不夠。”鄭行止不接,“我說這話只是想提醒陳小姐,我送你禮物沒別的意思,不過是為了完成我女兒的愿望。”
“鄭先生真是好父親。”陳見蘇說,“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去聯系人給鄭先生頒發一面‘好父親’錦旗。”
“那陳小姐呢?不打算完成一下女兒的愿望嗎?”鄭行止太清楚拿捏現在的陳見蘇,只需要搬出陳初晴,“小孩子傷心起來就不好了。”
“那我收下了。”陳見蘇點點頭,又收回盒子,“鄭先生還有事嗎?”
鄭行止終于松開了她的手,伸手替她理了理碎發,兩個人挨得極近,他灼熱的呼吸幾乎撲在她的鼻尖,又熱又癢。
陳見蘇后退兩步,對他突然的親昵有些不適,“有事說事。”
“陳小姐記得戴上,別讓小朋友的期待落空。”
鄭行止轉身離開,花園里的地埋燈如一顆顆散落草坪的星子,暖黃色的燈光勾勒出闃然的花園和他有些落落寡歡的背影。
陳見蘇拿著盒子回到家中,在沙發上坐了一會,打開盒子又一次仔細端詳起他送的腕表。
忽然想起那些原本打算賣掉,卻因為工作太忙而被她暫時耽擱的奢牌手袋。
她起身,回到臥室,將腕表盒子放在衣柜最里側,用其他疊放好的衣物遮擋得嚴嚴實實。
還是先別賣了。
洗漱過后,陳見蘇去看了一眼熟睡的女兒,隨后回房打算休息。
她準備挑個時間,將那套閑置的房子出租。
床頭柜上的手機突然響起來,是蘇嘉萸問她今天過得如何,送她的禮物是否喜歡。
陳見蘇回復完,蘇嘉萸又問她怎么過生日都不發條朋友圈。
陳見蘇想了想,從相冊里找到幾張陳初晴用她手機拍的蛋糕照片,發了朋友圈。
沒有文案。
蘇嘉萸第一時間看見,給她點了贊。
隨后是應湛,他評論:「是你的生日嗎?生日快樂。」
陳見蘇回復了一句謝謝。
她的好友不多,給她評論點贊的只有工作室的同事們。
四年前離開A市,她注銷了一切賬號,過去那些人際關系也都隨著被注銷的賬號消散在人海。
陳見蘇回復了同事們的評論,打算熄屏睡覺,瞥見自己多了條評論。
是鄭行止。
他說:「生日快樂,僖僖。」
這一年的生日似從前,又不似從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