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忽然的少女心
“佘凌,今天很開心呀,一直唱歌。有什么好事?”
“昨天晚上看了流星雨。”
“哦喲,你還有一顆少女心。許的什么愿?”
“發(fā)財。”
“流星有沒有說什么時候能實現?”
“將來。”
小聰手拿抹布擦著一臺660微循環(huán)機,望著她嘿嘿地笑。
佘凌望著拖車上最后一個空蕩蕩的大紙箱,問:“還要不要再拆儀器?”
小聰搖頭:“先拆這么多,過年前沒有多少單的。”
佘凌把大紙箱底面割開,折疊好碼在墻角,提起那兩臺E5血檢儀,送去調試間,然后去往前面下單,一路哼唱:“胭脂紅粉只能點綴青春,卻不能掩飾歲月留下的傷痕。有什么可讓我刻骨銘心?唯有你,唯有你,愛人……”
將近前臺,神經一繃,戛然而止。
這一個上午過得很快,倏忽就到十二點,佘凌走出辦公樓,進入街邊一家小店:“老師,二兩小面,清湯窄面。”
穿紅羽絨服的女人答應著記在本子上,收起旁邊桌面的碗。
佘凌坐下來,拿出手機,就開始看。
幾分鐘之后,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面送了上來,佘凌用筷子挑著面,一只眼睛還看著手機。
午休一個半鐘頭,佘凌一直在面館坐到了一點十幾分,這個時候客人少了很多,熟識的鐘點工坐在對面,手撐著腮,笑嘻嘻望著她:“看什么書?”
佘凌道:“心理學。”
“要考試嗎?”
“這個年紀還考什么?”佘凌差一點笑出來。
“也可以的啊,我姐姐在考二建。”
佘凌點點頭:“她很上進。”
這位老師三十幾歲的樣子,她的姐姐大約四十歲,和自己差不多年紀。
“啊,時間快到了,我走了。”
“下次再來啊。”
在五層樓下了電梯,望著公司大門,佘凌不由一陣頭皮發(fā)緊,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拍拍自己的臉,“放松,放松,你是有后盾的。”
小心翼翼又過了幾天,1月18號,禮拜六,中午佘凌從公司回到家中,進門便聞到一陣濃郁的香氣:“啊,排骨燒豆角!”
龍柏真把一個大瓷碗放在桌面:“黃金鉤,這下總算吃著了,這邊的四季豆實在太難吃。”
佘凌咯咯地笑:“而且還便宜。”
龍柏真點點頭:“是呢,一塊錢一斤,在咱們東北老家,一斤黃金鉤也得五六塊,而且這豆角還新鮮,好像新摘的一樣,從前在網上買了幾回,送到這里,總有幾條爛掉的。”
佘凌換了衣服,坐下來吃飯,第一筷子就夾了兩條豆角,送進嘴里,真香,重慶也是個美食之都,只可惜卻沒有東北的豆角。
龍柏真嘗了一塊排骨:“這幾天怎么樣?她有沒有再找你的麻煩?”
佘凌笑瞇瞇:“我們王不見王,她不理我,我也不理她,各做各的事,井水不犯河水。”
輕易不進銷售的大辦公室,多數時候連前臺都不待的,就在調試間那邊坐著,雅榮的工作間更暖一點,偶爾遇到陳嘉琦從前臺走過,自己也只當沒看見。
龍柏真點點頭:“離得她遠遠的,像這樣不碰面,總不容易有事,我們不去招惹她,她也別來惹我們。真是稀奇古怪,她又不是經理,別人做得怎么樣,關她什么事?啊,對了,你有沒有問你們經理,朱素蘭到底為什么走了?”
佘凌搖搖頭:“沒有。”
龍柏真停下筷子:“你倒是問一問,這事有點怪。”
“已經過了這么久。”
如果真的要問,應該當時就問,星期一經理通知自己,不需要再做朱素蘭的考勤,順便就可以問一句,“蘭姐為什么不來?”
可是已經過了一周時間,怎么好突然提起這個話頭?
“你呀,有的時候不管不顧,有的時候又瞻前顧后。這有什么呢?你看到了他,就當閑聊,隨口問一句嘛。”
佘凌手里的筷子在菜碗中一撥,夾起一瓣燒得酥軟的蒜:“再說吧。”
吃過飯,清理了廚房,佘凌就圍著棉被,坐在床上,臥室里電暖氣開到最高檔,屋頂燈光明亮,與外面灰暗的天空形成鮮明對比。讓人更加想待在室內。
龍柏真從床頭柜上拿起手機:“我聽喜馬拉雅,會不會影響你?”
佘凌搖頭:“我看小說。”
半點不費腦。
點開APP,《僵尸世界——我在南極地堡躲末世》。
龍柏真聽有聲書,《建國以來大案》。
雖然有講故事的聲音,房間中卻顯得平靜,悠閑輕松之中,時間不知不覺便過去。
忽然龍柏真手機消息一響,她暫停了喜馬拉雅,點開微信,只看兩眼,手便推佘凌一下:“哎呀,裴俊要去參軍。”
佘凌看得正入迷,忽然給她打斷,把母親的話在腦子里又過一遍:“裴俊?他不是當過兵了?”
裴俊是三姨媽的兒子,比自己小幾歲,當年服過兵役的。
佘凌趕快抓過母親的手機來看,是三姨媽龍柏云發(fā)來的一條消息:“二姐,最近好嗎?佘凌也還好嗎?裴俊又要去軍隊了。”
佘凌搖著母親的手:“媽,你趕快問問,為什么二進軍呢?”
龍柏真便問是怎么回事。
龍柏云幾段長長的語音發(fā)過來:“二姐,你知道,這幾年經濟形勢不好,咱們縣財政吃緊,公務員三年前就降了一次薪,降百分之十五,今年又說要降薪,這一次要降百分之二十,而且還拖欠,已經欠了兩個月的工資。他又不像人家,有別的收入,這樣怎么生活呢?正好軍隊征召二次服役,他就干脆停薪留職報了名,部隊里的工資可比他當公務員要高。”
龍柏真眉頭擰成個疙瘩:“裴俊已經三十七歲了,野營拉練,他能跑得動?前兩年我們回去,看到他長得不瘦。”
越來越胖,本來裴俊的個子就很高,典型的東北人體格,這幾年逐漸發(fā)福,又高又壯,站在那里就好像個柱子,這一身肉要帶動起來,很需要強大引擎。
佘凌也湊過去說了幾句:“公務員啊,工資真的降到有那么低嗎?生活費其實沒有很高呀,怎么這個年紀又去服役?實在想多賺一點錢,找點別的事情做,不好嗎?”
比如自己,忍著頭疼,在瑞達光電打工。
龍柏云一迭聲叫苦:“哎呦二姐,佘凌呀,裴俊有兩個兒子啊!”
佘凌馬上明白,孩子的教育經費,自己的表弟,前幾年二胎了。
“我本來不同意他去,誰不知道危險呢?但他還是要去,也沒辦法,他不像別人那么靈活,不能夠自己做生意,況且現在的形勢,要做生意也為難,他本來想要開個燒烤店,我說算了吧,你的那一點本錢,存在銀行里,穩(wěn)穩(wěn)當當還能多用幾年,你一開店,不要都弄到賠進去,他媳婦也勸,二寶還太小,實在抽不出身來看店,況且咱們家的人,都不是做生意的料,媳婦也是實心眼兒。
可是總這樣降工資也不行呀,剛好這個時候,讓預備役的人再進軍隊,裴俊年紀剛好還行,就報了名,現在還在等人家能不能批準,他是一心想去,生怕體檢不合格,現在國家重視國防,軍隊待遇好,朝鮮那邊啊……”
龍柏真連連點頭:“可不是嘛,如今的世界,到處都不太平,又是臺灣海峽,又是中朝邊境,我買的廈門機場股票,賠了五百多塊。”
佘凌也趕忙說:“做生意是讓人提心吊膽啊,我有個同事,為了經商,把錢都賠了進去,還欠債,所以落到要賣房還債了。”
就是蘭姐呀,別看如今落到當勞務工,連轉正都不能,當年也是風起云涌的一個人,二三十年一直自己做生意,彩票站開過,水果也賣過,很能闖蕩的,如今年過半百,沒有了東山再起的本錢,龍困淺灘,給經理打工。
自家經理,飲水機不買桶裝水,辦公室人手一只電熱水壺。
只不過,“進軍隊實在風險很大呀,尤其是這個時候。”
龍柏云嘆一口氣:“哎,又有什么辦法?不是這樣,也賺不來錢。”
忽然間,她仿佛腦筋一轉:“佘凌,你上班了?”
“是啊,是啊,三姨,兩個月前剛剛找到的,是一家顯微鏡公司,工資不高,事情也有點雜,但好在有個工作。”
龍柏云說了兩句:“這樣挺好的,人還是要和外面打打交道。”
轉而又說起裴俊:“我真是巴不得他給刷下來才好,去年體檢,有脂肪肝,好在不嚴重。”
龍柏真在這邊,一陣擔憂,一陣又勸慰:“也別想得太嚴重,只當是另外找了一份工作,況且能不能真的進去,還不一定。”
兩邊一直聊了將近一個鐘頭,龍柏云心頭的焦灼稍稍平息,便說:“已經4點多了啊,要做晚飯了吧?今天晚上吃什么呀?”
龍柏真眉毛一揚:“簡單一點,酸菜血腸。”
“血腸啊,那很好吃的。重慶那邊也有血腸賣了嗎?”
“現在這個時代,想買什么,總買得到。正宗東北血腸。”
“好呀,好呀,要吃血腸,還得是咱們東北。去年大姐和姐夫回來,我們在外面吃飯,裴俊點了毛血旺,我覺得不如咱們的血腸好吃。”
“柏云,你晚上吃什么?”
“我沒有那樣的閑心,白菜煮掛面吧。”
見母親把手機放在一邊,佘凌伸出兩根手指比了個“V”形:“Yeah!現在我們這邊什么都有。”
龍柏真瞪了她一眼:“肚子里存不住話,上個班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
“哎呦,眼睛有點發(fā)干。”
佘凌揉了揉眼睛。
“聊天的空檔也要看書,怎么就那么急?累到眼睛了吧。”
佘凌嘻嘻笑了兩聲:“所以我得趕快存錢,這是我剛剛看中的平板,彩色電子墨水屏,三千水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