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預言
“真的降息了，怎么這么討厭，剛剛才決定要轉一筆錢存定期。”
佘凌悠悠閑閑，手握剪刀，剪掉屏幕面殼上的塑料柱。
小聰在另一邊，做7寸的屏幕:“你不買理財了？”
“買理財，本來賺了一千塊，后來不斷地跌跌跌，眼看就要跌沒了，我算了一下，還不如存定期。哪知道我剛剛準備放三年，利息就降了，只有1.75，昨天晚上佘凌告訴我，我還不信。”
小聰轉過頭來，鏡片后面透出兩道好奇的視線:“佘凌厲害哦，有內部消息。”
佘凌晃了一下頭:“這種小事情，銀行內部的人都知道的。”
“不得了哦，降息都是小事情，什么是大事情？”
“公司訂單！沒有出貨，我們怎么賺錢？昨天那個客戶看螨蟲，做了三個多鐘頭，晚上還在找我，這售后做得我想吐。就這樣還沒完全搞定，現在保一個訂單比保胎還難。”
小聰一挑拇指:“老板的好員工。”
雅榮高聲問道:“小聰，你買的股票怎么樣？”
小聰一張臉樂得皺了起來:“銀行不住降息，就是想要大家把存起來的錢，拿去投到股市里，所以你說股市現在會怎樣？”
雅榮頗有些憤憤:“可是就算降息，大家也不肯炒股票呀！突然間大漲了一回，之后一直都很難賺，我朋友趕在高點進去，賠得現在還沒回血。股票不行，是因為經濟本身不行，不是靠許多人拿錢去炒股就可以的。”
小聰把線路板接在液晶屏上:“經濟當然是不行了，疫情三年，耗盡家底，不是那么容易恢復元氣。大家手里都沒有錢，就不愿意出去消費，那么公司也就賺不到錢，股票就不會漲。所以就出了這么個主意，降利息，錢存在銀行，也是沒什么意思，不如拿來投資或者消費，經常出去吃吃飯，買買東西，經濟就活躍了。佘凌哦，趕快出去逛街，拉動內需，不要再存錢了。”
佘凌扭頭沖他一樂:“利息下降，更要壓縮消費，積累本金，彌補利率的損失。”
說起來真郁悶，聽到降低利息的消息，自己頭腦中冒出的第一個對策，就是日常消費從系統兌換，減少人民幣現金支出，用系統貨幣來彌補現實貨幣。
但母親一聽自己的這個主意，登時化身為擺頭的風扇:“三頓不做飯，只是從系統換，一天要做什么呢？我們家里很不用緊張到這種程度。當初催著你出去找工作，只是怕你整天待在家里，悶出病來，你到外面，鍛煉鍛煉身體，也散散心，其實并不等你的工資來生活。你就安心上班吧，不用心慌，倒是系統里的錢，應該好好存起來，預備今后派什么用場。”
小聰擠著眼睛笑:“專家聽到你的話，會哭的。”
佘凌慢悠悠做著手工，心情格外悠閑，今天可以說是年前最后一天正式上班，明天中午公司聚餐，后天打掃衛生，二十六號就正式放假了，臨近假期，快遞也少了許多，自己是頂煩一抬頭就看到新送來的紙箱，短短三個月，就已經有了快件PTSD。
一月二十四號，一個上午果然轉眼就過去，工作時間在十一點三十分就結束，幾個人或者踩電動車，或者搭乘的士，去往餐館。
佘凌左看看，右看看，公路邊，陳嘉琦鉆進出租車，小崔和羅敏也在里面，雖然車里還能擠出一個位置，但佘凌轉身走向共享單車，在小聰的指點下，掃碼解鎖。
踩著單車，佘凌想到:“早知這樣，可以從系統兌換一部單車，每天上下班騎車，也能快一點，租共享單車，十分鐘就要一塊五呢。”
準時十二點，餐廳包間，七個人團團圍坐，老板還沒有到。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陳嘉琦的筷子伸向那一小碟泡菜。
杜浩也說:“這折耳根拌得不錯。”
又過了半個鐘，經理周建豪才進了門:“讓大家久等，趕快上菜。”
佘凌忙起身到外面招呼:“老師，上菜。”
兩分鐘時間，一盤口水雞就送到桌面。
周建豪手里的筷子指著桌上的菜:“大家快吃菜，等一下喝酒。”
服務員一盤又一盤端上來，逐漸把桌面填滿，眼神掃過，一半是紅色，一半是白色，鴛鴦桌。
到這個時候，大家都已經很餓，一時顧不得說話，盤碗里只見一雙雙筷子在動。
直吃了十幾分鐘，肚子里有了一點底，便有心情聊天。
“經理帶來的這個酒好，香氣特別足。”杜浩拍著酒瓶。
周建豪微微揚起下頦，笑道:“合伙的酒廠自己釀的，我在家里，配我們湖北的魚糕，能喝很多。”
雅榮夾了一塊泡椒雞雜:“不知道后面還會不會再降息？已經很低了，存款賺不到錢。”
杜浩說:“很難講的，照這樣的形勢，降到零利息也說不定。”
羅敏微微皺眉:“好嚇人，不會降到負利率吧？太離譜了。”
周建豪轉頭望向她:“你這個推測還真的蠻有道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那就變成日本嘍，日本好多年負利率，現在剛剛升起來一點。”
小崔慢吞吞地說:“如果到那個樣子，國家會不會破產？社會會亂起來嗎？”
杜浩一只手搭在小崔肩膀，另一只手在空中一揮:“那不至于。日本不是也沒亂？我們國家更不會，有軍隊在，亂不起來。”
周建豪搖頭道:“亂是不會亂起來，但是這種苦日子也真難熬，今年一年銷售都很差。我本來以為，疫情已經結束三年，經濟總該好一點，但是今年一年訂單都很差，比去年還差，去年不如前年，一年差過一年，算起來，還不如疫情期間出貨量大。”
杜浩點點頭:“今年倒閉的公司不少，解放碑很多店都關門，我朋友的公司，上個月老板不做了，熬過了三年疫情，倒在了現在，他正在頭疼，過年之后要趕快找工作。”
周建豪手掌輕輕拍著桌面：“人人都說口袋里沒錢，公司也是一樣，早就應該放開的，結果拖垮了經濟。今年我真是覺得有點堅持不下去，如果不是因為多年的心血，我都在想要不要關掉公司？做生意是很辛苦的，早知這樣，我不會辦公司，就考一個公務員，穩穩當當。”
佘凌嘴唇一動，差一點說出:“公務員降薪。”
趕忙咬住筷子。
批評了經濟政策，又嘆了一陣苦楚，周建豪轉頭望向陳嘉琦，目光出奇地溫和:“嘉琦，你要理解我，我實在是沒有辦法，為了公司能夠生存下去，就得有所犧牲，我總不能停她們兩個的工。”
下頦如同船槳，朝相鄰而坐的佘凌和雅榮一擺。
佘凌心里咯噔一聲，果然與自己有關，好在老板還算有人情，把雅榮也算了進來，不然自己可真的是，單獨一棵樹迎著烈風。
嘉琦垂下目光:“經理，我明白的。”
佘凌:深明大義啊，嘉琦，你也是忍字心頭一把刀。
仿佛是見嘉琦賢良淑德，顧全大局，周建豪高興起來:“公司能存在下去，對大家都好，保證每個人的工作。今天你媽媽怎么沒有來？大家一起吃個飯嘛，雖然不再是同事，但還是好朋友。”
“她忙不開，公司里其他人都走了，老板要她留下來幫忙。”
嘉琦臉上毫無表情，只見到嘴唇在動。
周建豪的笑容愈發顯得出自內心:“哦？她找到了工作，好快呀！”
嘉琦臉上的肌肉終于動了起來:“是啊，現在找工作很快的。”
佘凌瞥她一眼，錐子尖露出來了，脫穎而出啊，經理現在跟你懷柔，但他畢竟是老板，你這么扎他一下，不怕他不高興嗎？
周建豪面色沉了沉，轉而又笑起來:“遷到四川的工廠很多。”
杯盤狼藉，話題也冷落下來，一時沒有人開腔，佘凌小口喝著茶，稍稍感覺不太自在，剛剛是誰成了冷場王？應該不是自己，都沒怎么說話。
杜浩懶懶地提起快筷子，在白鋼盤里搜尋著魚肉:“這是當年諸葛亮吃的，諸葛烤魚，有一回我和幾個朋友自己在家里做這個魚，那一股焦香啊，直沖頂梁，三國戰場硝煙彌漫，心潮澎湃。”
周建豪一看桌面:“啊，菜不夠了，佘凌，再點菜。”
佘凌向服務員要過菜單，和羅敏湊在一起商量。
雅榮笑著說::“三國就有硝煙么？”
佘凌抬頭道:“大概是黑火藥。”
真的不是烤糊了嗎？
杜浩咧嘴樂著，沖她點點頭:“凌姐有學問。”
佘凌神經更加活躍:“其實炸藥算什么？日本人把原子彈都挨了。”
包間里一片嘿嘿嘿，這音色，佘凌覺得大家都應該多喝點水。
小聰筷子上的馬蹄肉丸顛到了地上，聲音發顫:“見多識廣。”
只有嘉琦依然繃著臉。
雅榮勉強笑了兩聲，就收住了:“會不會發生世界大戰？核大戰？”
杜浩用力一搖頭:“不會的，如果真的打大戰，會是晉級戰。當今世界形勢……戰爭只是手段……”
羅敏手指著菜單:“就點這兩個吧。”
佘凌轉頭招呼服務員:“老師，一份粉蒸羊肉，一份麻婆豆腐。”
周建豪發揮道:“是的，世界大戰不是不可能，但核大戰的可能性太小，太小，小到幾乎不可能發生。當年美國之所以敢給日本扔核彈，是因為日本手里沒有核武器，可是你們現在看一看，但凡大一點的國家都有核武器，連朝鮮都有核彈。
所以情況就是，大家手里都掐著核彈，但是誰都不敢用，一旦一個國家用了，其她國家全會用，那就是核末世，都毀滅了。一旦開打世界大戰，應該還是常規戰爭，飛機、坦克之類，沿海那邊危險大，我們四川在內陸，抗戰時候就是大后方，重慶是陪都呢，不用太擔心。”
這一餐飯直吃到下午三點多，服務員進來說了幾次:“要收工了，預備晚市。”
周建豪戀戀不舍:“好嘛，今天就到這里。”
餐館門前各自散去。
佘凌叮嚀雅榮:“路上小心，你酒喝得不少，臉都紅了。”
小聰開了鎖，問她:“你不掃一輛車？”
佘凌低頭看導航:“我走路回去，反正不很遠。”
“不遠嗎？到你家大約得一個鐘頭。”
佘凌沖他一樂:“只當消食了。”
轉頭深情望向前面的房屋街道: “萬一真的有世界大戰，這樣的景色就看不到了，我得好好欣賞一下。”
小聰蹬起車子:“你這錢還真是節省得，清新脫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