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莫名其妙，我自由了
走出國安局的大門，佘凌仰望星空，這浩瀚無垠的宇宙啊，終于又見到了。
之前在國安局，人生簡直一片漆黑，現在重新回到人間，感到終于活過來了，冰寒末世凋零的樹木又發出綠芽。
十幾秒鐘之后，佘凌收回視線，沒有時間在這里過多感嘆，母親在家中，正等待得焦急。
佘凌在微信上搜索小程序，“滴滴出行”，皺眉咬牙登錄，溫度略低的夜晚，她好像站在正午的陽光下，滿頭是汗，足足折騰了五分鐘:“這是什么程序，怎么這么難搞？”
幾步之外，門衛走過來問道:“要我幫忙嗎？”
佘凌搖頭:“不用，謝謝，我自己來。啊，這個樣子算是約到了吧？”
門衛看著手機屏幕:“預約好了，等一下會來。”
佘凌噓了一口氣，真丟臉啊，難怪嘉琦輕視自己，連這樣的常規工具都不會用呢，自己就像一只城市土撥鼠，只愛在洞穴附近活動，行動半徑在一點五公里之內，公司、商場、醫院、銀行都是走路就可以到達，連公交車都很少搭乘的必要，更不要說順風車這樣的高規格。
黑漆漆的夜色中，佘凌內疚慚愧，生活低能啊，好像不是生活在現代社會，幾分鐘之后，她轉了個念頭，從另一個角度看，今天自己獨立完成了打車過程，掌握了這一項技能，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進步，但畢竟拓展了舒適圈，可以記在今天的成功日記上。
雖然已是深夜，國安局前卻并不冷清，不住有人鉆出車子，或者把電單車停在路邊，鎖了車匆匆走向正門，刷卡進入。
佘凌不住轉著頭，望著那些人進入大廈，靠近兩步，同保安講:“好多人啊！”
保安笑一笑:“今天晚上確實熱鬧。”
“平時也是這樣嗎？”
“一般不會。”
“今天這是為什么？”
“不知道。啊，那是不是你的車到了？”
佘凌轉頭一望，一輛福特停在路邊，看車牌果然是自己的滴滴車，向保安說了聲“再見”，佘凌趕快跑過去，拉開后面的車門。
駕駛位車窗打開，三十幾歲的男人大聲講著電話:“……你現在催我有什么用？沒有錢就是沒有錢！不過是二十萬塊，又不是二百萬，早晚還得上，你急什么？要拿刀殺了我嗎？……喂，你到底要不要上車？不要耽誤我時間。”
佘凌硬著頭皮坐進后座，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兩眼緊盯著前面的司機。
一個一臉精干的男子從車旁經過，同情地望了佘凌一眼，目光中含著叮嚀，“自己小心啊，我現在實在幫不了你，多說一句話的時間都沒有”，腳步不停，轉瞬就跨過臺階，走向大門。
車子發動，向前快速開出，佘凌瞥了一眼窗外，國安局大廈燈火通明。
目的地七星崗輕軌站，只是幾分鐘的路程，時間其實短暫，佘凌屏息凝神，一路繃緊神經，頭腦里各種念頭亂竄，如果這個人突然不對勁，自己緊急兌換一瓶防狼噴霧，不知來不來得及？防狼噴霧效果可能不夠強，或者自己該兌換一支電擊棒？
車窗外建筑一閃而過，佘凌忽然又想到，在這樣不斷移動的空間，噴霧能不能正好交到自己手上？還是會落在車后方？
她的兩只手扭纏在一起，不住絞動，如同兩只糾結的八爪魚，母親說得對，“不要只顧看書，有空同小智多聊聊天”，系統可以兌換房屋，自己不久前才知道，那么系統還有多少資源可供挖掘？哪些規則是自己不了解的？關鍵時刻發現規則不清，很要命的。
六分鐘后，到達七星崗站，佘凌付過車費，頭也不回，便鉆進站內的一片燈火之中，燈光給人以安全感，佘凌腳步匆促在站內走著，頭腦則慢慢放松下來，這一路神經繃得如此緊，比當初面對嘉琦還要警惕，可以說兩者根本不能相比，此時嘉琦的形影在佘凌眼中，顯得溫和可愛了。
十一點零六分，一輛輕軌呼嘯著停靠在站臺，佘凌飛跑了幾步，趕在關門之前沖了進去，好險，這是最后一班輕軌，錯過了可能要再打一輛的士，這時候已經不考慮價格，但速度難免慢一些。
深夜的輕軌車廂，乘客寥寥，許多空著的座位，佘凌往里面走了幾步，找了個位置坐下，到這時候，大半顆心都放在肚子里，終于坐上了回家的列車，一場噩夢即將散盡。
她左右望去，空蕩安靜的車廂里，有人歪著脖頸打瞌睡，也有人敲著膝蓋上筆電的鍵盤，這些晚歸的人啊，每天都如此嗎？在整個城市都陷入沉睡的時間，乘最后一班輕軌匆匆歸來，是怎樣的心情呢？應該是很辛苦的，但卻也是正常生活的一張照片，是自由身份的剪影。
自由啊，實在太珍貴，離開國安局之后，佘凌深深體會到這一點，此時她呼吸輕軌中的空氣都是甜蜜的。
呃，這是什么味道？有人在吸煙嗎？佘凌轉頭往右邊一看，與自己隔了兩個座位，不知什么時候坐了一個青年男子，右手指間夾了一支香煙，正在悠悠吐出一個煙圈。
對面一個五十幾歲的男人說:“崽兒，這車里面不好抽煙的。”
那男子斜吊起眼梢，揚了眉毛沖口一句:“要你管？”
阿叔面色漲紅起來，正要再說話，旁邊的小姑娘輕輕搖了搖他的胳膊，阿叔轉頭看了看她，“呼哧呼哧”喘了幾口粗氣，兩腮一鼓一鼓，目光落下來，直盯著地面。
佘凌將頭轉向另一側，好吧，在這樣一個峰回路轉的夜晚，香煙的味道還不算特別討厭。
輕軌一號線在午夜十二點到達璧山，佘凌在車上就找滴滴車，總算找到一輛了，當她終于站在家門前，已經過了十二點半。
她取出鑰匙要開門，卻發現外層的防盜門沒有鎖，再一推里面的木門，也是虛掩著，房門推開，玄關的燈光透了出來，一個男子的聲音傳來，“立邦油漆，潔凈科技”。
佘凌閃身進入室內，客廳明晃晃的燈光照射，母親歪靠在沙發上，閉著眼睛，仿佛是睡著了，電視打開著，循環播放廣告。
仿佛聽到了聲音，龍柏真不多時便驚醒:“佘凌，你回來了！”
站起來緊緊摟住佘凌:“怎么樣，沒什么事吧？”
佘凌鼻子發酸，差一點哭出來:“媽，我沒事，讓你擔心了。”
“沒事就好。你吃了飯沒有？”
“吃過了，那里的盒飯還挺好吃的。”
七點的時候，自己已經餓得有點發慌，注意力不住地分散，想來是看到自己眼神飄忽，楚科長便說:“上盒飯。”
當時嘗不出咸甜酸辣，此時回想起來，味道居然還不錯，定下神來再想一想，菜譜竟然也記起來，回鍋肉、炒豬肝、空心菜，還有一小盒好像是番茄蛋湯，看得到一絲絲絮狀的雞蛋花，和沙沙的番茄粒。
龍柏真點點頭:“那就好。不管怎么樣，總要按時吃飯，吃飯是大事。你還要不要洗澡？”
“不用了，媽，我們現在就睡覺。”
佘凌轉身走到門邊，把里外兩道門都反鎖好，去洗手間洗臉刷牙，先是隨著媽媽進了主臥室，坐在床頭，垂下頭來:“媽，今天讓你等到這么晚，都不能上床。”
“這倒不算什么，我反正躺下來也睡不著，白白閉著兩只眼睛，每天都得熬到十二點以后。”
又安慰了母親幾句，佘凌這才回到自己的房間，一頭栽倒在床上，路上還不覺得怎樣累，這時才發覺深深的疲倦，渾身發軟，手指頭都不想動一下，神經也已經疲軟，如同松弛的琴弦。
她想著要不要定一下手機鬧鐘？平時并不需要，但今天睡得太晚，只怕明天遲到，但說到從床頭摸過手機，開機設定，實在沒有那樣頑強的毅力。
“隨它吧，明天幾點鐘醒過來，就幾點鐘去公司。”
佘凌很希望這一晚能睡個好覺，也猜測會如此，畢竟實在累得很了，精神也損耗很大，按理來講，應該會睡得痛痛快快，哪知卻總是半夢半醒，過了好久，才終于沉入一個漆黑的世界，封閉了五感。
雖然沒有意識，佘凌本能地珍惜這一段深睡眠，只盼這一條幽深的隧道一直都沒有盡頭，可是前方終究出現了光亮，好像“嗡嗡”叫的蒼蠅，在臉頰邊飛來飛去，不停打擾著她。
佘凌萬般不情愿地睜開眼睛，明亮的光線大把大把從窗玻璃照射進來，昨晚躺倒太匆忙，忘記拉窗簾。
佘凌一個激靈，條件反射彈跳起來，抓過手機開機一看，八點十二分。
她“哎呀”叫了一聲，跳到地上，沖進洗手間，上廁所洗臉。
一陣擦擦擦的聲音從后面傳來，是拖鞋底在地上摩擦。
龍柏真從房間里走出來，問:“你今天還上班嗎？”
“要過去。”
“不在家里休息一天？昨天那么累呢，或者你請半天假也好。”
“已經休息好了，不累。”
公司需要我，怎么能請假？
龍柏真兩只眼睛直勾勾:“你精忠報國呢？比搶麥收還急。”
“媽，前臺的事情沒有人替手的，我今天不去，積下來的工作，明天還是我自己做，更忙。”
“你吃了飯再去。”
“來不及了，已經要遲到。”
“你起碼帶點東西過去吃。”龍柏真提高了音量。
佘凌吐出嘴里的漱口水，連連點頭:“我帶幾個包子到公司，媽，你要吃什么？讓小智一起送過來。”
已經這個時間，不要再做飯了，餓呀。
“我也吃包子……哎，你慢一點，別這么匆匆忙忙的，路上小心狗和汽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