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個朋友，說那晚在碼頭見著你倆了！”
陸沉舟這話一出口，陳錦繡手里的風衣盒子差點掉在地上。
她瞳孔猛地一縮，手指不自覺地絞緊了紅綢帶。
“那晚，你都看到了？”陳錦繡的聲音都變了調。
陸沉舟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目光銳利如刀，強調道，
“不是我，是我朋友。”
陳錦繡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心里直打鼓！
完了完了，布料的事要穿幫！
她偷瞄陸沉舟的臉色，那表情活像審犯人的公安。
“行...你朋友就你朋友吧！那你朋友怎么跟你說的？”她試探著問，嗓子眼發緊。
陸沉舟見她這副緊張模樣，心里冷笑——果然做賊心虛！
“你緊張什么？”他故意反問。
陳錦繡無奈地嘆了口氣，左右張望，確認辦公室沒別人，突然湊近壓低聲音，
“周野那小子，不知道從哪兒去弄了批廣交會港商瑕疵品，缺手續，海關突然來查，差點露餡！幸好我出現，我就這樣......”
她做了個夸張的噘嘴動作，“你懂的！當時才轉移了海關的注意力！你都不知道，多驚險，快嚇死我了！”
陸沉舟愣住了。
“后來我狠狠教育他了！”
陳錦繡繼續說道，還豎起三根手指發誓，“不過，那些布我一塊都沒用！真的！”
她急切地拍著風衣盒子，“這件也是用新買的料子做的，紡織局正規渠道！”
辦公室里突然安靜得能聽見鋼筆滾落的聲音。
陸沉舟耳朵尖慢慢紅了。
他低頭整理文件，掩飾自己的尷尬——
原來那晚的擁抱是做給海關看的？自己居然……
兩人各懷心思地沉默著。
窗外的梧桐樹上，知了叫得人心煩。
陳錦繡看他臉色還是不太好，識趣地說，
“那個…你忙，我先走了！”
“等等。”
陸沉舟突然叫住她，“你，手續這么辦好了嗎？”
“辦好了！辦好了！”
陳錦繡連連點頭，“昨天終于把最后的「個體經營證明」也辦下來了！”
她拍拍挎包，“現在手續齊全，明天就正式開張！”
陸沉舟「嗯」了一聲，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抽屜把手，里面躺著他沒送去的那張「個體經營證明」。
—
傍晚六點，紡織廠后街的夜市剛剛支起攤子。
陳錦繡把二十件衣服整齊地掛在竹竿搭的簡易衣架上，風衣和旗袍在夕陽下泛著柔和的光。
周野蹲在旁邊，嘴里叼著根狗尾巴草，時不時偷瞄她一眼。
“看什么看？”
陳錦繡頭也不抬，“去把招牌掛上。”
周野咧嘴一笑，三兩下爬上梯子，把寫著「錦繡成衣」的木牌掛好。
他跳下來時，故意湊到她耳邊，
“繡兒，你說今天能賣幾件？”
“幾件我不知道，成本肯定能回來！”
陳錦繡信心滿滿，“定價比百貨大樓便宜三成，質量還更好。”
可一上午過去，問價的不少，掏錢的沒有。
陳錦繡蹲在小馬扎上，托著腮幫子數螞蟻——
這跟她預想中「開門紅」的場面差得也太遠了！
為什么呢？潮流的風還沒吹過來？
陳錦繡納悶兒了，看了眼周野，
“你今兒怎么沒穿我做的那件皮夾克？”
“我尋思著今天要跑上跑下搬貨，怕弄臟了，沒舍得穿出來！”
陳錦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寬肩窄腰，多好的衣架子啊，不給我展示衣服都是浪費了！
她回頭看了眼那一排排掛在一旁的風衣，湊著周野耳邊嘀咕兩句。
半個小時后，周野換上皮夾克回來了，后面還跟著五六個小弟。
“老板！這風衣多少錢？”
其中一個小弟，扯著嗓子嚷道，“能試試不？”
陳錦繡立刻笑吟吟迎上去，
“風衣三十五，旗袍二十八，量大從優！”
那幫人立刻散開，這個摸摸風衣說，
“料子真不錯！”，
那個拎起旗袍驚呼，“這做工絕了！”
“那帥哥身上的皮夾克怎么沒有？我覺得挺帥的！”
陳錦繡笑嘻嘻解釋道，“有有有，都有，喜歡的都可以試！”
還真有效！路過的姑娘們漸漸圍了過來，對著衣服指指點點。
“讓一讓！讓一讓！”
清脆的女聲從人群外傳來。
一個燙著大波浪、穿著緊身牛仔褲的時髦女郎擠了進來，墨鏡往頭頂一推，露出雙勾人的丹鳳眼。
“這旗袍，我能試試嗎？”
她指著一件素色旗袍揚起一張精致的小臉蛋兒。
陳錦繡還沒反應過來，周野已經一個箭步上前取了下來，
“您眼光真好！這可是程程同款，程程穿上都沒您有氣質！”
女郎噗嗤一笑，接過旗袍，竟真躲到布簾后換了。
再出來時，月白色旗袍勾勒出玲瓏曲線，開衩處若隱若現的雪白肌膚，看得所有人都晃了神。
“帥哥，配合一下？”
她朝周野和旁邊一個穿風衣的小弟伸出了手，三人就這么在攤位前走起了「貓步」。
一個放蕩不羈、一個英氣逼人，一個風情萬種，活脫脫從畫報里走出來的模特！
圍觀群眾頓時沸騰了——
“這風衣真襯人！”
“那旗袍也好看！老板，給我媳婦兒也來一件！”
“我要那件藏青的！”
鈔票像雪花一樣往陳錦繡手里塞。
不到半小時，二十件衣服被搶購一空，連周野身上的樣衣都差點被人扒走。
收攤時，陳錦繡數錢數得手抽筋，周野湊過來邀功，
“繡兒，你這招真絕了！那美女哪兒找來的？”
陳錦繡抬頭看了看街對面——那位時髦姑娘還沒走，正倚著路燈抽煙，煙霧繚繞間，目光卻一直落在她身上。
“我去謝謝人家。”
她抽出幾張鈔票塞給周野，“你先帶兄弟們吃宵夜。”
走近時，那姑娘掐滅煙頭，突然伸手替她拂去肩頭一根線頭。
指尖碰到陳錦繡的剎那，卻像被燙到似的縮了回去。
“你……”
姑娘聲音有點啞，“手藝真好。”
路燈照得她睫毛投下小片陰影，陳錦繡這才發現她眼眶發紅。
“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陳錦繡試探著問。
姑娘低頭笑了下，從包里摸出張名片遞來，
“我叫秦明月，華僑商店的。以后要進口紐扣或襯里，可以找我。”
名片上的英文燙金閃閃發亮，可陳錦繡分明看見她捏著名片的指尖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