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姐姐?”
樂昭瀾站在院中輕喚,回應她的只有穿堂而過的夜風。檐下燈籠搖晃,將空蕩蕩的回廊照得影影綽綽。
連續兩晚不見人影......明日就是終考,這是按捺不住了?
“小主,該用膳了。”春桃提著食盒進來,“今日還是清淡些好。”
樂昭瀾攪動著碗里的薏仁粥,狀似無意道:“路上可遇見青綠了?陸姐姐用過膳了么?”
“奴婢本想替陸小主一并取來,”春桃擺著碗筷,“尚食司的姑姑說,青綠半個時辰前就已取走了。”
既不是親自去取膳。
樂昭瀾指尖一頓,那便是借著夜色去做些見不得光的事了。
她忽然摘下左耳的珍珠墜子,放進春桃手心:“去東苑和御秀殿附近轉轉。”指尖在春桃掌心輕劃三下,“若有人問起,只說尋我丟的耳墜。”
春桃眼神一亮,立即會意:“奴婢明白!”
望著春桃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樂昭瀾慢條斯理地舀著粥。
以春桃的【情報】屬性......該能挖出些有趣的東西。
約莫一個時辰后,院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陸明姝攜青綠踏入院中,月白衣裙在燈籠下泛著柔光。她目光不著痕跡地掃過石桌上未收的膳盒:“昭瀾妹妹才用完膳?”
“是呀,姐姐。”樂昭瀾笑得毫無破綻。
陸明姝正欲再言,忽被門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
“小主!藥熬好了!”春桃小跑進來,見到膳盒猛地拍額,“奴婢光顧著看火,竟忘了收拾!”她手忙腳亂地收揀碗碟,袖中似有珠光一閃。
“今日見天色已晚,妹妹遲遲未歸,我便先用了膳。”陸明姝優雅落座,指尖輕點石桌,“妹妹不會怪罪吧?”
“怎會?”樂昭瀾仰頭飲盡苦藥,喉間滾動咽下滿腹算計,“原是妹妹體力不支,在路上歇了會兒。若讓姐姐餓著肚子等,那才真是罪過。”
陸明姝忽然傾身,發間步搖垂下的珍珠正對著樂昭瀾空蕩蕩的左耳垂:“妹妹的南海珠墜......”
“啊,這個......”樂昭瀾茫然摸向耳際,余光瞥見春桃悄悄眨了眨眼。
“回小主的話,”春桃麻利地打開妝匣,“耳墜沾了灰,奴婢剛清洗完收著呢。”
樂昭瀾不好意思地低頭:“方才有些頭暈,不慎將耳墜摔臟了。”她摩挲著藥碗邊緣,任由苦味在舌尖蔓延——
喝藥演戲兩不誤,這屆宮斗比賽該給我頒個敬業獎。
“妹妹好生歇息,我方才散步消食,出了些薄汗,先去沐浴了。”陸明姝溫婉一笑,帶著青綠往耳房走去。
待耳房水聲漸起,樂昭瀾不動聲色地踱出院外。春桃立即會意跟上,兩人行至僻靜處,春桃壓低嗓音:
“奴婢看見青綠守在御秀殿與東苑的岔路口,眼睛滴溜溜地轉,活像只盯梢的耗子。”她警惕地環顧四周,“奴婢不敢靠近,躲在假山后頭,約莫半刻鐘后,瞧見陸小主從御秀殿方向出來。”
春桃的聲音更低了:“最蹊蹺的是,他們前腳剛走,劉嬤嬤后腳就進了御秀殿。”
樂昭瀾指尖摩挲著空蕩蕩的耳垂。月光下,她唇角緩緩勾起一抹笑,深夜密會,望風盯梢......看來明天有場大戲。
一晚過去,晨光穿透云母窗紗,將殿內照得通明。
正中央擺著三張紫檀案幾,太后派來的許宮令端坐主位,髻上銀步搖紋絲不動;
右側皇后心腹崔尚儀執筆記錄,腕間翡翠鐲隨著書寫時隱時現;
左側李嬤嬤的戒尺橫放案頭,黃楊木上包漿映著晨光,像柄未出鞘的劍。
掖庭正副管事分立兩側。孫公公懷抱拂塵,眼皮耷拉似睡非睡;劉嬤嬤卻反常地繃直腰背,攥著手中帕子的手有些發白。
“跪——”
孫公公的嗓音如裂帛般刺破殿內寂靜。六位秀女依序按家世跪于青玉蒲團,衣料摩挲聲如風吹過竹林。
“第一項,立容。”崔尚儀指尖輕點檀香,青煙筆直升起,“一刻為限。”
眾人起身時,樂昭瀾忽然瞥見,劉嬤嬤右手飛快探入左袖,枯瘦指節在暗袋里一勾即出。
[系統,可以檢測到劉嬤嬤袖里是什么嗎?]
[正在檢測……檢測失敗……無法檢測……]
……果然還是一如既往的沒用。
“時辰到——”孫公公一甩拂塵喊道。
崔尚儀微微頷首,在六人名字后都換上了圈。李嬤嬤也是臉上難得能窺見出一絲笑意。
“第二項——奉茶一刻鐘。”
六名宮女手捧紅木茶盤魚貫而入,青瓷盞中茶湯澄澈如琥珀。眾人接盞時姿態各異——尉遲茉指尖與杯沿保持三寸距離,顧秋貍腕間翡翠鐲故意碰出清響,樂昭瀾則刻意模仿著陸明姝最標準的捧茶角度。
茶香氤氳間,殿內落針可聞。
“有、有蟲子!”
木沐沐的驚叫如石子投入靜水。她手中茶盞劇烈晃動,潑出的茶水在裙擺洇開深色痕跡。一只黑甲蟲正順著她袖口往腕上爬,細足刮過皮膚的觸感讓她幾乎窒息,松開一只手立馬把蟲子甩下。
其余五人紋絲不動。尉遲茉連睫毛都未顫一下,但唇角卻微不可察的輕揚,樂昭瀾的茶面依舊平穩如鏡,只是余光瞥見陸明姝的茶杯似乎有點輕輕發顫。
“區區蟲豸,也值得失儀?”李嬤嬤戒尺敲地。高座之上,許宮令漫不經心掃一圈眾人反應,崔尚儀連眼皮都未抬,卻用略帶涼意的語氣說:“掖庭的灑掃宮女該換人了。”
木沐沐的臉頰漲得通紅,連耳尖都染上血色,不知是驚魂未定還是羞恥難當。
她死死攥著衣袖,指節繃得發白,仿佛要將那爬過蟲的衣料揉碎。
一旁的宮女沉默地重新斟茶,青瓷盞中水線穩穩升至七分滿。
可那茶面仍在微微晃動——她的手腕抖得厲害,像風中殘燭,連帶著袖口沾染的茶漬也跟著顫動,在晨光下泛著狼狽的濕痕。
高座上的崔尚儀皺了皺眉,朱筆在名冊上輕輕一點。
劉嬤嬤突然上前:“奴婢瞧著,陸小主的茶盞似乎更——”
“老奴眼拙。”李嬤嬤一戒尺壓住劉嬤嬤袖口,“分明是尉遲小主和顧小主奉得最合規矩,不相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