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會客間寂靜無聲，充斥著刺鼻的鐵銹味，廳內眾人的眼神都匯聚在黃杜清和李浩然的身上。
“是，但不完全是。”李浩然看著對方，隨后突然蹲下身，半跪在黃杜清面前，抬頭看向他，“四爺，從見到您的那天起，我就一直想著您。因為您長得實在是太好看了，讓人過目不忘。”他對黃杜清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產生的嫌惡視若無睹，繼續自顧自地說下去，“所以這段時間，我特意去了解了一下您。我發現，除了評價您私生活亂以外，不管是敵是友，只要是跟您打過交道的人，無一例外都是很敬重您的。他們敬重您，所以我也敬重您——但只是敬重，不會再有其他的情感了。”
見黃杜清沒接話，他反而笑了，“四爺，那幾條人命我很抱歉，為表歉意，此外也是真心喜歡您，以后只要您有用得到我的地方，盡管提，我一定在所不辭。”
“是么，”黃杜清睥睨著他，隨后掃了一眼夏哲衍，輕飄飄地說道：“那就殺了他吧。”
李浩然沒動作，而是認真地看著青年，“四爺，這個要求，還恕我難從命了。一方面，他是我的主子;另一方面，就算是真動起手來，也落不到兩敗俱傷的下場，而是我被單方面的虐殺，這都與我個人的私心不符，還望見諒。”
“哼，”黃杜清冷笑一聲，“說白了，你也不過是根墻頭草罷了。”他轉過身，走到夏哲衍面前，彎腰撿起地上的長槍，放在夏哲衍的手里，開口道：“好了，到你表忠心的時候了。”
“四爺這是何意？”夏哲衍抬起頭，與他對視著。
“我的人，不能白死；而林凡，差一點因為你的失誤而受傷，”黃杜清直起身，略帶些嘲諷地笑道：“就讓我看看，你對玄幫的忠心，到底有多少。”
夏哲衍沒說話，起身慢慢走到李浩然面前，看著對方站起來，臉上又恢復了往日隨性的樣子。
“衍哥。”青年帶著笑意開口說道：“我也是假戲真做，沒辦法的事呀。”
夏哲衍沉默地盯著他，隨后手一松，長槍“哐啷”一聲掉在地上。
“多謝衍哥……”
“四爺，他遠用不著在下用武器。”
話音未落，在李浩然還沒反應過來的剎那，夏哲衍的右手就已經毫不留情地刺穿了他的心臟。
“呃！”青年的眼神一瞬間黯淡了下去，口中的鮮血噴了出來，濺在了對方的臉上，雙手無力地垂了下去。
夏哲衍收回手，李浩然的身體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我對虐殺沒興趣。”他冷聲說著，右手一甩，血在地面上濺出一個弧度。“不過既然這么想死的話，那就成全你。”
“四爺。”夏哲衍轉身看向黃杜清，“您現在可還滿意？”
“俗話說得好，一命抵一命，你覺得憑他的這條賤命，抵得過我損失的四個人嗎？”
“那自然是抵不過的。”夏哲衍笑了，“但是恰好，浩然在這方面有點天賦，他剛才說自己會對您在所不辭，那您看，要他死幾次，您才能滿意呢？”
“什么意思？”黃杜清警覺起來，微瞇著雙眼看向他。
夏哲衍笑著，隨后轉向那邊躺著的“尸體”，說道：“你還要在那邊裝死多久？”
聞聽此言，李浩然的手指動了一下，隨后，在眾人驚愕的注視下，他的身體緩慢僵硬地站了起來，最后頭揚回來，一雙無神的眼睛慢慢恢復了神氣。
而黃杜清也迅速做出了反應，他抄起一旁的長刀，警惕的看著眼前的怪相，做好了隨時動手的準備。
“四爺放心，浩然和在下一樣，身體都是受過改造的。不過浩然在恢復這方面，連在下也不及。”夏哲衍安撫眾人的情緒。“所以，他不管死幾回，最后都會活過來的。”
“我就算死不了，痛感還是在的。”李浩然顯然沒有完全恢復，聲音止不住的顫抖。“您剛才這一下，也真下得去手。咳咳……”他捂住傷口，皺著眉頭。
“不過給你一個教訓，讓你記住以后少傷及無辜。”夏哲衍掃了他一眼，又恭敬地看著黃杜清，“四爺，與其一直讓他死來死去，不如讓他為您效力，將功折罪吧？”
“讓他滾。”黃杜清收起刀，厭惡地看著夏哲衍，“你以后也少在我面前出現。”
“在下明白了，除非萬不得已，不會來叨擾四爺的。”他眼睛掃向身后的李浩然，冷聲道：“帶上你的尸體趕緊滾。”
“別，這家伙太肥了，我可不想吃一嘴油。”李浩然直起身，看樣子已經是恢復了正常，臉上帶著邪笑，用往日一樣的油腔滑調說道：“還是把他。”
他的眼睛突然看向站在角落里的丁連，看著對方在對視后移開的眼神，慢悠悠地說道。
“扔去喂狗吧。”
轎車在夜色之中急速行駛著，夏哲衍一邊開車，一邊觀察著坐在一旁的林凡，最終問道：“大人還在為剛才的事情生氣嗎？”
“啊……沒有，當時你要是過來的話也能擋下的。我沒怪你。”林凡看向窗外，他們已經駛進郊區，周圍是黑暗又靜謐的的漆黑樹林，與陰暗的環境融為一體。“我只是在想，黃杜清也并非是存心要與你作對。”
“在下明白。畢竟剛見面，在下就給四爺留下了要取他性命的印象，對在下不待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夏哲衍沉吟片刻，見林凡沒有答話的意思，便轉移了話題，繼續說道：“這段時間警察的動向有些不對勁，大人最好小心一些。”
“你說的不對勁具體指什么？”林凡皺了皺眉，“他們不是一直在各個方面壓制我們嗎？”
夏哲衍搖搖頭，“他們好像在暗中做著什么，似乎是對玄幫不利的事情。”
“從哪兒得來的消息？”
“浩然跟在下說起的。”夏哲衍思考了一番，說道：“在下不妨去查查吧。”
“嗯，切記小心，別被那老狐貍發覺了。”
“是。”
房間里的燈光有些許昏暗，投射在墻上的鳥型陰影微張著喙，有絲絲縷縷的煙霧從里面飄出來。青年靠在桌上，略微俯身，手輕輕扇著風，聞著那甘甜的香氣，閉著眼陶醉其中。那香氣仿佛有魔力一般，能讓他躁動的心緒平復下來。
突然響起的敲門聲迫使他睜開眼，沉吟片刻，他說道：“進來。”
房門被緩緩推開，李浩然從門外走了進來，隨后將門關上，看著眼前的人，笑著說道：“晚上好啊~八爺。”
“你來做什么？是夏哲衍吩咐你帶話嗎？”丁連直起身，看著對方，臉上是充滿防備的神情。
“并非衍哥的意思，而是我自己要來的。”李浩然臉上依舊是笑臉，隱在昏暗的燈光之中，卻越發看的滲人。
“已經這么晚了，你要有什么事，就留著明天再說吧。”丁連盯著對方，雖說下了逐客令，可李浩然就像當做沒聽到一樣，讓他握著煙袋的手不由加重了力道。傍晚的場景仿佛還歷歷在目，而那血腥殘暴的像怪物一樣的人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
“我不喜歡拐彎抹角，不會浪費八爺多少時間的。”李浩然停在他面前，笑道：“將公司的錢轉到那胖子的賬戶，以及贊同他販毒的人，是八爺您吧？”
“你有什么證據嗎？”丁連不怒反笑，“在玄幫，可是最忌諱污蔑這種事情的。”
“多謝八爺提醒。不過我從來都不會做打草驚蛇的事情，這么說，八爺可明白？”李浩然的臉被燈光照的不是很分明，“何況，我在胡明身邊也待了這么長時間，你覺得，我會什么都不知道嗎？”
他眼中危險的光雖然已經很好地藏匿了，但依舊讓丁連察覺。青年目光一凜，將煙袋朝對方打過去。但李浩然很明顯已經知道他的所想，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將他整個人壓在桌上無法動彈。背后和手上傳來的疼痛讓他不禁悶哼出聲。
李浩然的另一只手停在眼前，手指之間夾著一枚極細的毒針，臉上的笑容愈發莫測。“你今天的煙袋里并沒有致啞的香，所以，想必這個東西，才是讓胡明說不出話的真正原因吧？”他看著丁連因為震驚而放大的瞳孔，將那根細針隨意地往旁邊一拋，低下頭，接著說道：“你是在害怕，他情急之下會把你供出來，或者說得確切一點，是把你一同拉下水吧？”
丁連沒回答，強烈的壓迫感和恐懼讓他顫抖的喘息著，半晌，他才咬牙問道：“你……你想做什么？我是玄幫的八爺，你不能……”
“玄幫的八爺？”李浩然瞧著他，臉上滿是嘲弄的笑意，“可是這跟我有什么關系？”他看著丁連愣住的表情，接著慢條斯理的說道：“我可不屬于玄幫，我只聽命于衍哥一個人。”
猶如一記警鐘，讓丁連想起來。對方說的沒錯，他確實沒有理由來要求這個人做任何事情。
僵持了半晌，丁連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忍氣吞聲地問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你應該明白的。”李浩然看著他的眼神仿佛在看獵物一樣虎視眈眈，“那胖子一死，我的食物來源就斷了，那替我找食吃的任務，自然就是由你接替了。”
知道對方口中的“食物”有所指，丁連忍著恐懼和惡心，一口回絕，“你想都別想……唔！”
話還沒說完就被對方捂住了嘴。丁連看著對方的臉在自己眼前放大，人形的嘴唇里卻說著如惡魔般的呢喃。
“別這么快就回絕我嘛，”李浩然的眼睛里有著些許瘋狂的笑意，“還是說，被其他人知道這件事情是由你而起的也沒關系嗎？”他見丁連抿著唇不說話，便繼續道：“與其身敗名裂的死，倒不如——干脆我現在就殺了你吧？”他的手在丁連的腹部比劃著，似是在找一個方便下手的位置。
“滾開……你……”恐懼從四面八方向他包裹而來，身體因為害怕而抖得厲害，“我們再商量商量，別的我都能答應你……”
李浩然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隨后慢悠悠的說道：“你知道嗎？我最喜歡看我的獵物那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絕望眼神了。對了，有沒有人跟你說起過，你就像它一樣迷人。”溫熱的手指劃過他的眼睛，停在他左眼下的紋身上，“不過呢，我確實不能殺你，畢竟殺了你，衍哥會找我的麻煩，這樣我就得不償失了。”他似乎是想到了新的主意，笑道：“可惜我不是衍哥，不會看在誰的面子上就放過你哦。所以好好想想，怎么樣做才能讓我不把這件事說出去呢？”
“……你不能讓我沒有緣由的害死別人……”
像是聽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話，李浩然哈哈大笑了半天，才接著說道：“你找來追殺胡明的那幾個殺手，可是很好地填飽了我的肚子呢。”他滿意地看著丁連驚愕的表情，搖頭晃腦地說道：“沒想到吧，我在還沒有來這里之前，就已經在胡明身邊了。”
對方的話如雷貫耳，讓丁連失了力氣。他放棄了掙扎，眼神空洞地看著天花板發呆，讓人看不出來他到底在想什么。
“喂喂，你可別就這么破罐子破摔了呀。難得我這么喜歡你，還不想這么快就把你弄壞了。”李浩然笑的殘忍，“這樣吧，我給你提供三個方向，你可以自己選一個。”他對上丁連有些迷惑的眼神，湊近道：“我有三樣很喜歡的東西，食物，珠寶，肉體。”他略微支起身子，看著丁連，“好好考慮一下呢？”
“……你喜歡什么珠寶？”青年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好更能和對方談判，“只要我能想辦法弄到的，我都可以給你。”
“我不知道呢。”李浩然饒有興趣地看著他，隨后松開了對丁連的禁錮，“只有你拿給我以后，我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呢。”
“那你這不是耍我嗎？”雖然恢復了自由，但他依舊不敢妄動。將煙袋重新拿在手里，丁連緊倚著桌邊，憤恨地看著對方。
“或者你也可以選第三個啊，”李浩然站定在他面前，抬手捏住對方的臉，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他，“用你的身體換你的命，這不虧。”
“你想都別想。”丁連惡心地想要別開頭，“我會想辦法給你弄來值錢的東西，其他兩個我是不會……”
“我不覺得你能給我找來足以讓我滿意的寶藏，”李浩然無視對方的抗拒，湊近丁連的唇，另一只手則繞著對方鬢邊的發打轉，“你又不想害人，那就沒得談了。其實這還更簡單不是么？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在我需要你的時候滿足我就行了，其余時間該干嘛干嘛，何樂而不為呢？”
他放開丁連，看著對方氣得發抖卻又拿自己無計可施的模樣，更是開心地笑了，“如果你真的不愿意，那我也不勉強你。因為林凡就算知道了你的事，按照他的愿景，也會為了現在平靜安然的生活原諒你。這點，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只不過，”李浩然話鋒一轉，“你往后的名聲會怎么樣，你以后在這里還有沒有話語權，你會不會就是個空有其名的八爺，我可就不知道了。”
房間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李浩然不再說話，而是好整以暇地觀賞著丁連臉上變換的表情，等著獵物自投羅網。
“還有兩次。”青年的聲音有些打顫，“還剩最后兩次了。胡明一死，我會代替他交易，那批貨我放棄不了。”丁連抬眼看向他，眼淚劃過他的臉頰，滴落在地上。“我保證等最后一次交易完，絕對不會和他們再有任何聯系了。”他看著李浩然笑意愈深的眼睛，語氣里早沒了剛才的硬氣，聲音中都透露著悲戚，“不要告訴他們……求你了。”
“當然，但是有前提的。”李浩然說道：“而且，我可不會因為你最后一次交易完，就放過你，得等什么時候我膩了才行。”
“……行。”
“乖孩子。”李浩然撫上他的臉，臉頰由于淚水的緣故而變得濕冷，“我對我看上的玩具還是有耐心的，不枉我耐著性子等你幾分鐘。”他見丁連沒答話，便又換上了一副體貼的嘴臉，“別哭啊小美人，我可是會很心疼的。”他抬手擦去對方眼角的淚，手指停留在那枚蝶翅紋身上，“既然你同意了，那我也會遵守諾言，不會說多余的話。至于往后你想做什么要做什么，都與我沒有關系，我不會阻止你。等我出了這扇門，那么今天晚上，你沒有見過我，我也沒有來找過你。明白了嗎？”
“為什么……”丁連的頭扭向一邊，不想過近的和對方接觸，“為什么找上我……”
“我喜歡帶翅膀的生物，喜歡把它們翅膀撕下來然后囚禁在身邊的快感。所以啊，當我的玩具就不要想著逃跑了。”他掐著丁連的后頸，鼻尖掠過對方的脖子，“你身上的香氣，也是我很喜歡的東西。”
雖然極度排斥，但丁連也不敢反抗，只能盡量別開頭，以此來躲避對方看似親昵的舉動。就在他以為自己今晚難逃魔爪的時候，卻突然聽到李浩然附在他耳邊說道。
“已經很晚了，八爺就早些休息吧，我先告辭了。”
他詫異的看著對方那不分明的笑臉，在確認李浩然開門離開以后，才緩緩滑坐到地上。
昏暗的房間里，除了那盞陪著他的微弱的燈，好像又只剩他一人了。
轉眼已經是八月份，盛夏的燥熱讓空氣都變得凝滯起來，也只有在太陽下山以后，才會稍微涼爽一些。
傍晚時分，幾輛轎車停在桃木里門口，下來了四五個男人。門口的服務生見狀，立馬吩咐旁邊的人上樓通知。
幾個男人上了樓，辦公室的門口已經有人候著了，禮貌地為他們開了門。
“鄒副廳長，好久不見。”林凡起身，臉上是不明情緒的笑。他靠在辦公桌前，看著為首的男人，說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您親自來，也不提前說一聲，搞得我招待不周啊。”
男人顯然不想跟他廢話。“林凡，客套話就免了。今天來是想問問你，跟公安達成的協議，還作數嗎？”
“鄒副廳長此言何意啊？”
男人看著他，冷笑道：“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說，打算包庇？”
林凡看著對方盛氣凌人的樣子，笑意更深。“既然您都這么說了，那我也只好挑明了。沒錯，玄幫最近確實有個人染指了毒品，不過，那人已經被教育好，往后不會再做這事了，鄒副廳長可以放心了。”
男人坐在沙發上，看著他，說道：“所以，玄幫現在沒人再販毒了，是這個意思嗎？”
“當然。”
“那就請你看看，我們接到的舉報，在艾格拉搜出來的東西，”他讓旁邊的一個男人把包放在桌上，“是什么？”
林凡收斂了笑容，偏頭看向包內，雖然有一瞬間的惱怒，但立馬就恢復了冷靜。“那請問鄒副廳長，抓到交易的人了嗎？”
“很可惜，并沒有。”男人笑了，“這東西是在員工休息室的櫥柜里找到的。櫥柜的主人我們已經問過話了，他說自己已經很久沒用這個柜子了，所以并不清楚，我們詢問了其他的一些員工，基本上可以證明他確實沒有撒謊。”
“那既然這樣，也就不能說明是玄幫有人在交易毒品吧？”林凡嘴角扯起一絲挑釁的笑，“這栽贓陷害，也說不定呢。”
“什么人這么大膽，敢栽贓陷害玄幫啊？”男人站起身，走向他。
“這我就不知道了，想這么做的人多了去了，我也查不過來，還得煩請鄒副廳長，畢竟您，是干這個的。”
“林凡，你最好收斂一點，也好好管管你的手下。”男人盯著他的眼睛，說道：“看你這些年好事做了不少，這次的事情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上報，但若是再有下次，就別怪我們插手了。你管不了的人，我們來幫你管。”男人微瞇著眼睛，“希望你當年定下的協議，自己遵守好，別成了一紙空文，到時候弄得兩邊都不好看。”
“鄒副廳長言重了，我林凡做事向來坦蕩，絕不會弄虛作假。”
男人冷哼了一聲，轉頭讓人帶上包裹，離開了房間。
“鄒副廳長慢走，恕我不送了。”一行人離開后，看著門被關上了，林凡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憤怒，將桌上的陳設全部摔碎在地上。他抻在桌沿，眼神兇惡的看著前方。
“這包東西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在下已經查過當天的監控，正好趕上電路維修，那段時間是沒有錄像的。這個人應該是提前做足了準備，踩點過來把東西放在那兒的。”夏哲衍皺著眉，看得出對這件事情感到棘手。
“那就接著查，查到查出來為止！”林凡怒火中燒，“把在胡明身邊待過的那些人通通審問，不說的一律按知情包庇處死，不管怎么樣也要找到這個人！”
正說著，黃叔從外面進來了。看見對方，林凡收斂了怒氣，迎了上去。
“黃叔，您怎么來了？”他攙著對方，扶對方到沙發邊坐下。“您腿最近不是不好嗎，在家多休息啊。”
“小凡，我聽說艾格拉的事情了。”黃叔的眼里滿是焦慮，“剛才鄒安辰，是不是為那件事情來的？”他嘆了口氣，“都怪我，這段時間沒好好盯著底下的人。”
“這不關黃叔的事。您年紀大了，這些事情本就應該是讓晚輩去做的。何況，”他眉頭緊鎖，說道：“您主要負責的是桃木里，這包毒品出現在艾格拉，您沒發現也是正常的。”林凡站起身，向夏哲衍下了死命令，“把這個小人，以及他幕后指派他做這事的人全部給我找出來，然后把他們殺光！”
“明白，在下這就去辦。”夏哲衍剛準備轉身，卻被林凡又叫住了。
“等等，”他停頓了片刻，像是在調整自己的情緒，然后對青年說道。
“把周瑾給我叫來。”
“……是。”
待青年來到辦公室，這里已經變得和往日一樣整潔了，除了林凡安安靜靜地坐在那兒看著手里的文件，再無其他人。
周瑾開口想說點什么，可是見林凡從他進門到現在都沒有抬頭看過自己一眼，就又識趣的閉上了嘴。房間里壓抑的氣氛讓他難受，想著找點什么事做，好打開話題，可惜擺在他面前的只有一干二凈空空如也的桌面。
“凡哥……我去給你倒杯水吧。”周瑾剛準備轉身，就聽見林凡開口道。
“不用。”沉默了一會兒，青年放下手中的事，抬頭看著對方，“解釋一下。”
“……那段時間剛好，嗯……沒有監控，然后我們也問了那段時間在休息室進出過的員工，也沒有說遇見過臉生的人……”
“這跟夏哲衍和我說的有什么區別？”林凡打斷了他，“那天在這里的是誰？”見對方沒及時回話，便接著問，“黃杜清還是章洛？”
“……是我，然后我剛好有點事，就，就沒來這邊……”周瑾有些無奈地看著他，“已經安排清哥去查了，再過兩天應該就會有結果的。”他見林凡握著的拳頭松了些，便趕緊說道：“凡哥你消消氣嘛。”
林凡沒說話，盯著他看了半晌，隨后補了一句。
“玩忽職守。”
“……保證不會有……”
“沒說你。”他看著周瑾從訝異到委屈的表情，不禁笑了，“我知道你一直很認真的。”
“但是發生在艾格拉，我還是有責任的。”周瑾繞到對方身后，幫林凡揉著肩頸，“我會叮囑他倆的。”
“嗯，讓黃杜清速度快點。”
“好的。”
太陽漸漸升上天空，光線從窗戶鉆進來，投在辦公桌上。難得碰上一個不熱也不冷的溫和天氣啊……黃杜清這樣想著，收回看向窗外的視線，繼續百無聊賴地翻看著手中的報告，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抬眼看去，是墨兮端著一碗番茄湯面進來了。
“江阿姨說你早飯沒怎么吃，特意做了點吃的給你。”
“不吃，我吃不下。”黃杜清不假思索，“這幾天艾格拉出事，雖說主管的是周瑾，但我也難辭其咎，林凡表面上沒說罷了。城門失火，都要殃到我頭上來了，哪兒還有胃口吃飯。”
“可是……”
“這酸甜開胃的，”黃杜清掃了他一眼，“你替我吃了就行了。”
墨兮看了眼對方，沒說話，從旁邊拖了把椅子坐到邊上，看著對方埋頭工作。像是在心里糾結了半天，他才開口問道：“四爺，今天天氣挺好的，我想出去轉轉，看看貓，你跟我一起吧？”
“不去，我有事。”黃杜清皺著眉頭，“而且你知道我不喜歡小動物。”
墨兮看他這樣，也不好再說什么，低著頭，看著手里的湯面出神。
貌似是感覺到了對方的情緒，黃杜清放下手中的事，扭頭看向他，問道：“怎么……哪里有貓？”
“就是……”墨兮想了想，說道：“就是咖啡店的貓。”
“你直接說你想去找程雨銘不就行了。”
“沒有。我真的想那只貓了。”墨兮辯解道：“上次……上次他晚上叫我過去有事，其實就是他剛撿到這只小貓，知道我喜歡所以才叫我過去的。四爺，工作回來再做也不遲嘛，回來我幫你一起弄。”
“那走吧。”黃杜清剛站起身，就被墨兮拉住了。
“四爺，晚幾分鐘過去也不遲的，先把早飯吃了吧。”
拗不過對方，黃杜清最終嘆了口氣說道。
“行吧。”
墨兮從籠子里把貓抱出來，走到正低著頭翻手機的黃杜清身邊。
“拿走拿走。”青年往墻邊靠了靠。
墨兮看著他，故意裝作沒抱穩的樣子，讓黃杜清下意識地接住了貓。
看著自己得逞了，墨兮偷笑，無視對方的不滿眼神，溜到吧臺后面幫程雨銘去了。
“這個是誰啊？”程雨銘一邊繼續著手上的事，一邊低聲問對方。
“頂頭上司。”墨兮看向他。
“對你不錯啊，還帶你出來玩？”青年笑道：“你還一天天說人家軟禁你。”
墨兮咧咧嘴，心里有苦說不出。他端著咖啡回到座位，看黃杜清低著頭逗著懷里的貓，絲毫沒察覺他回來了。
“這毛茸茸好像很喜歡你呀。”
“我可不喜歡。”黃杜清白了他一眼，手上卻還是輕柔的撫摸著小貓的頭。
知道對方是口是心非，墨兮把咖啡推到他面前，想了想后問道：“中午去杰恩吃飯嗎？”
“那兒能有什么吃的。”
“聽陽新講，新開了一些挺好吃的店呢。”
黃杜清扶著額看向他，想回絕卻又開不了口。他把貓交給對方，喝完最后一點，說道：“差不多到時間了，走吧。”
等對方跟程雨銘告別完，又把貓重新放回籠子里以后，黃杜清已經把車停在路邊了。
墨兮口中的杰恩廣場也位于繁華的南枕區，是整個臨安市最大的綜合購物中心，匯集了吃喝玩樂的各種項目，由于場地夠大的關系，有時也會舉辦一些展覽。恰逢周末，人多車密，兩人好不容易才在停車場找到了一個車位。
聽著墨兮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就已經到了五樓，黃杜清跟在他身邊，等著他尋找所說的新店。
思緒好像因為出來轉悠而獲得了放松，青年剛這樣想著，身旁突然擦肩而過的人讓他有一瞬間的錯愕。
是那種難以言說的巨大危險，危險到讓自己都震驚的地步。
他迅速轉身，看向身后。
除了熙熙攘攘歡聲笑語的普通群眾，什么也沒有。剛才如此強烈的感覺已經消失了，讓他不禁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緊張過度出現的幻覺。可那真實的戰栗仿佛還彌漫在心頭揮之不去，從他離開游樂繪以后，再也沒有過的那種戰栗感。一瞬間的眨眼只在他眼前留下了模糊的影像。
扎著長頭發的……女人？
“怎么了？”墨兮發覺他的異常，關切的問道：“你臉色不好，沒事吧？”
“啊，沒事。”黃杜清轉頭看向他，溫和的笑道：“你接著找吧，我跟著你。”
“好啊。”聽對方語氣沒什么異常，墨兮在心里松了口氣，率先向前走去。黃杜清看著他的背影，又再次回頭看向自己身后，確認確實是安全的以后，便快速地跟上了墨兮的腳步。
隨意地點了幾個菜，墨兮環顧了一下周圍，他們落座在角落，周圍的人群都沉浸在自己的圈子中，并沒有人注意他們這邊。思慮片刻，他才用只有他們倆人才能聽清的聲音說道：“四爺，我有事想跟你說。”
“你講。”黃杜清頭都沒抬，依舊專注地看著手機。
“你知道什么是犯罪心理痕跡嗎？”
“什么？”青年詫異地抬起頭，有些奇怪地看著他。
“犯罪心理痕跡，就是指在犯罪現場能留下來的一些，可以揭示犯罪心理的現象或狀態。”墨兮向他解釋道：“通過犯罪心理痕跡，可以逆向推出犯罪人的犯罪過程，甚至刻畫出罪犯的基本形象。”
“……你今天，果然不是為了看什么貓把我叫出來的。”黃杜清勾了勾唇角，笑了。
“你從哪兒看出來的？”
“細節。就好比你剛才點菜的時候，都沒有問服務員什么菜好吃，這不符合你平常的作風，而且在服務員走后，你有觀察周圍，這和你往日也不一樣。”
“你不是一直在看手機嗎？”
“我也在看你。”黃杜清將屏幕轉向墨兮，“何況，我在忙工作。”
手機上的文件證實了自己的話，見對方沒作聲，黃杜清問道：“所以，你跟我說這個是什么意思？”
墨兮沉默良久，然后一本正經地說：“四爺，一會兒能帶我去趟艾格拉嗎？”
“你確定？”黃杜清明顯有些不信任，“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相信我。”墨兮笑了，“在這方面，我還是有點信心的。”
兩人抵達艾格拉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離營業時間還有兩個小時，到時候就沒有現在的安靜了。
要想找到點什么有用的信息，必須抓緊時間才行。
“那天電路維修的時間，大概持續了多久？”墨兮看著一旁的領班問道。
“大概是從上午十一點開始，到晚上七點結束的。”
“但艾格拉的營業時間是從下午五點開始的。”墨兮說道：“在這之前，只有員工通道的門是開著的對嗎？”他看對方點點頭，便繼續說道：“所以，如果對方想在這個時間點進入艾格拉，那他只能從員工通道進來，但這樣一定會被你們發覺。三爺說沒有看見過臉生的人，那么這個人，就只有可能是在營業后偽裝成客人進來的。”
“未必。”黃杜清看著他，“誰規定必須走門了？”
“那……”
“一樓到二樓，有哪些窗戶是比較松動的？”
領班想了想，回答道：“每半年會檢修一次，前段時間查到只有一樓右邊的女衛生間窗戶鎖有些不牢固，還沒來得及修理。”
墨兮和黃杜清相望一眼，正準備去衛生間檢查一番，一直站在不遠處看著他們的一個服務生發話了。
“四……四爺，不用去了。那個，那個人應該不是從衛生間進來的。”
“你知道什么？”黃杜清看向他，臉上的表情讓人讀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見對方猶猶豫豫，青年接著說道：“家主說了，知情不報的人，都以包庇論處……把他給我拖出去處理了。”
“四爺我說！我說！”服務生害怕了，像是下定了決心，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黃杜清身邊，附在對方耳旁悄聲說著什么，聲音小到讓站在一旁的墨兮都聽不清楚。
雖說聽不到什么，但墨兮觀察著黃杜清臉上的表情變化，怎么說呢，有些許微妙。
“呵，你小子，真有你的。”黃杜清給了服務生倆白眼。
“四爺我真不敢了，真不會有下一次了。”服務生哀求道：“你給我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行了少廢話，趕緊說重點。”
“大概是中午十二點左右，我們倆都聽見有叮叮當當的聲音，因為離衛生間還是有一段距離的，所以不太確定是不是鈴鐺聲……哦對對，還有口哨聲，但是分辨不出男女，我覺得像個女的，但妮妮說覺得是個男的。”服務生思索了一番，接著道：“大概也就十分鐘不到，我聽那個聲音好像就往員工門口出去了。”
“你倆還有閑心討論這個呢？”
“這不是……”服務生剛想要大聲辯解，突然意識到周圍還站著一群好奇想要吃瓜的群眾，只得壓低聲音道：“這不是怕有人過來嘛。”
黃杜清沒搭理他，看向墨兮，“你怎么看？”
“叮叮當當的聲音，第一反應肯定是鈴鐺了。”
青年點點頭，思索了一番，隨后看向領班，“只有舞娘的衣服上會有鈴鐺，那天這個點在這里的有誰？”
“那天的話……是悅姐的班。”
黃杜清聽到名字后沒作聲。他抿著唇，沉吟片刻，隨后命令道。
“去把她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