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記茶鋪的竹簾被晚風掀起一角,阮棠的布鞋剛沾上門檻,就聽見算盤珠子"噼啪"一聲停了。
"阮老板這時候來,可不是為了賣椒麻雞。"柜臺后探出個圓滾滾的腦袋,張三正用茶盞蓋撥著浮茶,眼角的笑紋里還沾著下午的糖霜——他剛幫米行老板收完賬,口袋里總揣著飴糖。
阮棠反手帶上木門,銅門環撞在門框上發出輕響。
她沒接話,直接從懷里摸出個粗布包,解開時露出半塊醬牛肉,醬香混著八角味在茶鋪里散開。
張三的喉結動了動。
這是福來居的鎮店菜,用二十年老鹵浸了整夜的牛腱子,他每月初一才舍得來買半斤。
"昭兒的事。"阮棠把醬牛肉推過去,指節抵在木桌上泛著青白,"陳老倌說巡城衛翻出半塊熊掌,可那孩子連御膳房的門檻都沒見過。"
張三的笑容淡了。
他扯過布包裹住牛肉,壓低聲音:"御膳房的案子歸內廷司管,普通官差碰不得。"他搓了搓沾著糖霜的手指,"要救你弟弟,得有人在宮里說得上話。"
阮棠的指甲掐進掌心:"誰?"
"要么是皇帝,要么是得寵的妃嬪。"張三掏出張皺巴巴的紙,上面畫著歪歪扭扭的宮城圖,"可皇帝一年到頭見不著幾個外人,妃嬪...前兒淑妃宮里的掌事嬤嬤來茶鋪,說要找個會做川菜的廚娘——你不是總說,你們四川的辣能勾人魂?"
阮棠的瞳孔猛地縮緊。
她想起系統光屏里的主線任務:【解救阮昭。
任務要求:以廚藝獲得入宮機會】。
原來不是巧合。
"明日卯時三刻,御膳房在西華門招民間廚娘。"張三把宮城圖推給她,"考的是'應時膳',按節氣做一道能上妃嬪桌的菜。
成了,你就是淑妃宮里的專廚;不成..."他沒說完,指腹蹭了蹭醬牛肉的油光。
深夜的福來居飄著辣子香。
阮棠跪在灶臺前,面前擺著剛挖來的嫩姜、曬得半干的二荊條,還有從地窖里翻出的野山椒。
系統光屏在她眼前浮動,新任務提示還沒消:【任務進度1/10:獲得入宮資格(進行中)】。
"昭兒最怕辣,可這宮里頭..."她用刀背拍碎蒜粒,蒜末濺在青石板上發出輕響,"怕辣的淑妃,或許正需要點刺激的。"
第二日的西華門擠得像廟會。
阮棠裹著靛青布裙混在人群里,看前面的廚娘一個個捧著錦盒進去,又灰頭土臉地出來。
她摸了摸懷里的陶甕——里面裝著用荔枝蜜腌了整夜的嫩仔姜,還有她改良的魚香汁。
"下一位!"內廷司的公公扯著嗓子喊。
阮棠跨進門檻時,腳底下的金磚硌得生疼。
御膳房的灶火正旺,十二口大鍋一字排開,飄著燕窩粥的甜腥。
"今日考的是'孟夏時鮮'。"白胡子的御廚首領敲了敲案板,"淑妃娘娘最近總說沒胃口,你且做一道能開她胃口的菜。"
阮棠的手指在圍裙上擦了擦。
她掀開陶甕,嫩姜的清香混著蜜甜騰起,驚得旁邊的小太監直抽鼻子。
切姜要快,她想起前世師傅的話,刀光起起落落,半寸厚的姜片轉眼成了細如發絲的姜芽。
"這是...糖霜嫩姜?"御廚首領湊過來,姜芽上沾著的蜜露在陽光下泛著金。
阮棠卻沒停手,另一只手抓起鮮紅的二荊條,斜刀切成菱形,"不,這叫'魚香嫩姜爆雞絲'。"
油鍋里的青煙剛冒起,香氣就炸了。
魚香汁的酸、野山椒的辣、嫩姜的脆,混著雞絲的鮮,在御膳房里橫沖直撞。
小太監們扒著門框張望,連首領的白胡子都顫了:"好個勾魂的香!"
當阮棠把菜端上朱漆托盤時,系統光屏突然亮起金光:【任務完成:獲得入宮資格。
獎勵:膳道入門手冊(已存入系統空間)】。
她成了淑妃宮里的專廚。
第一天當值,阮棠跟著小宮女穿過重重宮門。
紅墻下的石榴樹正開得艷,可淑妃的景陽宮卻靜得反常。
廊下的鸚鵡沒了往日的嬌啼,花盆里的牡丹蔫頭耷腦,連掃地的小宮女都縮著脖子,生怕弄出響動。
"淑妃娘娘這月只被召了兩次。"帶路的小宮女突然壓低聲音,見阮棠望過來,又慌忙搖頭,"我什么都沒說!"
御膳房的小廚房飄著檀香。
阮棠把雞絲重新熱了熱,魚香汁在火上咕嘟作響。
系統光屏適時彈出新任務:【安撫淑妃。
任務要求:制作一道能紓解其煩悶的膳食。
任務獎勵:味覺強化(可精準分辨二十種以上調料)】。
她舀起一勺汁淋在雞絲上,油星濺在手腕上,燙得她縮了縮手。
窗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是淑妃的貼身嬤嬤來催了。
阮棠望著案上的姜芽,突然想起剛才路過景陽宮時,看見廊下堆著半箱沒拆封的蜀錦——那是皇帝前日賞的,可包裝紙都沒撕。
"娘娘今日用晚膳,可要添些辣?"她端起托盤時,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不是怕做不好菜,是怕嘗出那辣味里,藏著多少說不出口的委屈。
景陽宮的小廚房飄著山藥的甜糯氣,阮棠蹲在灶前,鼻尖沾著點棗泥。
她望著蒸籠里微微顫動的山藥糕,喉結動了動——這是她今早特意讓小宮女去御膳房要的紫山藥,外皮粗糲,內里卻白得像雪,最適合做軟滑的糕點。
"娘娘這兩日總把晚膳撥給下人們。"跟進來送溫水的小宮女阿桃縮著脖子,指甲摳著衣角,"昨兒我收拾妝匣,見里頭壓著張舊帕子,繡的并蒂蓮都褪了色......"
阮棠的手頓在篩棗泥的銅篩上。
她想起今早路過偏殿時,淑妃正站在廊下看那箱未拆封的蜀錦,指尖輕輕拂過"歲歲平安"的金線繡樣,眼底的光比檐角銅鈴還要碎。
"甜而不膩,軟而不塌。"她把篩好的棗泥倒進砂鍋,加了半勺從福來居帶來的桂花蜜,"娘娘心里壓著塊石頭,得用點溫溫軟軟的東西,慢慢把那石頭焐化了。"
蒸籠掀開的剎那,白霧裹著山藥的清甜涌出來。
阮棠用木勺把蒸得綿軟的山藥壓成泥,又拌入熬得透亮的棗泥——棗泥里特意留了點粗糲的棗肉顆粒,像極了記憶里外婆做的手工點心。
她捏起一團,在掌心揉成蓮花狀,最后用金箔剪了朵極小的牡丹,輕輕按在糕頂。
"送過去吧。"她把青瓷碟遞給阿桃時,手背上還沾著山藥泥,"就說...就說這是'心暖糕'。"
景陽宮的暖閣里,淑妃正對著妝鏡發呆。
她今兒穿了件月白緞子衫,腕上的翡翠鐲子撞在妝匣上,發出細碎的響。
阿桃捧著托盤進來時,她連頭都沒抬,直到那股甜香漫過熏香,才緩緩側過臉。
"這是......"淑妃的指尖懸在青瓷碟上方,金護甲在糕面上投下細影。
她拈起銀匙舀了小半勺,送進嘴里的瞬間,眼尾突然顫了顫。
阮棠站在廊下,能看見暖閣里的動靜。
淑妃的喉結動了動,第二匙下去時,鐲子"當啷"一聲磕在桌沿。
她的睫毛慢慢垂下來,有什么亮晶晶的東西落進碟里,濺起細小的棗泥花。
"廚娘進來。"淑妃的聲音啞得像被水浸過的琴弦。
阮棠跨進門檻時,看見淑妃正用帕子抹眼睛。
帕子角繡著并蒂蓮,針腳比尋常宮緞細三倍——果然是舊物。
"你怎么知道......"淑妃吸了吸鼻子,又舀了一勺山藥糕,"我小時候在江南,乳母總給我做棗泥山藥糕。
那時候我爹還是個小官,院里種著老棗樹,風一吹,棗子就落進灶膛里......"她忽然笑了,眼角還掛著淚,"后來進了宮,再沒吃過這么軟乎的。"
系統光屏在阮棠眼前炸開金光:【任務完成:安撫淑妃。
獎勵:味覺強化(已激活)】。
她的舌尖突然泛起一絲甜,比嘴里的棗泥更清晰——是淑妃此刻的情緒,混著懷念與釋然。
"娘娘的蜀錦還沒拆。"阮棠鬼使神差地開口,說完又慌得想咬舌頭。
可淑妃卻沒生氣,反而輕輕撫過妝匣上的金線:"皇上總說我喜歡這些。
可他不知道,我更喜歡...更喜歡他下朝早時,陪我在院里看會兒月亮。"
暖閣里的炭盆"噼啪"響了聲。
阮棠突然想起張三說的,皇帝咳血的舊疾。
她攥了攥袖口,把到嘴邊的"皇上最近咳得厲害"又咽了回去——有些話,得慢慢來。
"你叫什么?"淑妃突然問。
"阮棠,草字頭的棠。"
"阮棠。"淑妃重復了一遍,把最后一塊山藥糕推給她,"明兒再做些,我讓人給鐘粹宮的王美人送兩碟。
她剛沒了孩子,怪可憐的。"
阮棠捧著空碟退出暖閣時,暮色正漫過紅墻。
阿桃蹦蹦跳跳跟著她,手里晃著淑妃賞的銀錁子:"娘娘今兒笑了三次!
我在景陽宮當差三年,頭回見她這么高興......"
話音未落,景陽宮的角門"砰"地被撞開。
一個穿青布裙的小宮女跌跌撞撞沖進來,發簪歪在耳后,臉上沾著灰:"不好了!
御膳房...御膳房查出來,有人往皇上的參湯里下了鶴頂紅!"
阿桃手里的銀錁子"當啷"掉在地上。
阮棠的后頸突然泛起涼意——她剛激活的味覺里,正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苦,像極了前世在川菜里嘗過的,鶴頂紅特有的金屬腥。
"誰...誰下的毒?"阿桃的聲音在抖。
小宮女喘得說不成句:"說是...說是青鸞衛的余孽!
可御膳房的張公公說,毒是下在...下在三日后的秋狩接風宴里......"
暮色里,景陽宮的燈籠被風刮得搖晃。
阮棠望著那盞忽明忽暗的燈,突然想起系統任務里的"中階(調和朝局)"——原來,這宮里的平靜,從來都是暴風雨前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