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修明獨自坐在書房,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
午后正廳里的那一幕,仍在眼前揮之不去。
周氏那過于激烈的反應,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更像是一種急于定罪的迫切。
還有春禾,那漏洞百出的說辭,幾乎不堪一擊。
倒是翠喜那個丫鬟……
從一開始的瑟縮恐懼,到后來言辭鑿鑿地反問春禾,轉變快得令人側目。
那方鴛鴦帕子,月白杭綢,針腳細密,邊角泛黃,明顯是貼身收藏過的舊物。
絕非隨意能拿來栽贓的東西。
周氏為何偏偏要用這樣一件東西,來指控一個幾乎足不出戶的妹妹?
當他點破其中疑點,尤其是提到“栽贓陷害”時,周氏臉上那一閃而過的慌亂,并未逃過他的眼睛。
最后,對翠喜的處罰看似寬宏,實則更像是被逼無奈下的權宜之計,順便敲打一番。
而對真正撒謊的春禾,卻只是輕描淡寫地帶過。
這其中的偏袒與用意,太過明顯。
這件事,絕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簡單。
周氏似乎不僅僅是厭惡六妹妹。
她今日的舉動,更像是在掩蓋什么,或者急于達成某個目的。
直覺告訴他,這背后牽扯更深。
他需要證據。
“青松。”他對著門外低喚一聲。
一個身形利落的小廝悄無聲息地滑了進來,垂手侍立:“公子。”
“去查查母親院里的春禾。她的底細,平日與何人往來,近幾日有無異常舉動。著重查一下,她是從何處得來的那方鴛鴦帕。務必隱秘,不要驚動任何人,尤其是母親那邊。”
“是,公子。”青松領命,躬身退下,腳步輕得像貓。
顧修明靠回椅背,目光投向窗外。
六妹妹顧清月,印象中總是怯生生的,病弱不堪。
今日在母親的威壓下,雖然依舊蒼白恐懼,但那眼神深處,似乎多了些以往沒有的東西。
還有那個翠喜。
膽識和口才,都遠超一個普通丫鬟。
臨走前,主仆二人那極快的一瞥,意味深長。
那里面,有驚懼過后的慶幸,有劫后余生的默契,甚至……還帶著點兒不足為外人道的隱秘。
顧修明嘴角幾不可察地牽動了一下。
這國公府的后院,尤其是那座看似沉寂的清暉院,似乎有很多熱鬧他以往并不知道。
正廳里那場風波,像是投入平靜湖面的一塊巨石,激起的漣漪迅速擴散,不過半日,便傳遍了國公府的角角落落。
流言蜚語,版本各異,添油加醋。
有人說,六小姐私藏了情郎的帕子,被夫人當場抓獲。
有人說,夫人要將六小姐發賣出去,是大公子拼死攔住。
還有人說,六小姐身邊的那個大丫鬟,嘴巴厲害得很,竟然敢頂撞夫人,差點被打死。
更離譜的版本,甚至扯到了大公子身上,說他與那丫鬟有染,所以才出頭維護。
清暉院雖然被禁足,但流言還是通過前來送菜送物、或者借機打探消息的下人,絲絲縷縷地傳了進來。
翠喜在院子里晾曬衣物,聽到幾個小丫鬟竊竊私語,臉色頓時沉了下來。
她知道周氏不會善罷甘休,卻沒想到流言來得這么快,這么惡毒。
這些話,字字句句都往小姐身上潑臟水,也把她自己描述成了擾亂主子的刁奴。
翠喜努力壓下心頭的怒火。
光生氣沒用,她得想辦法。
禁足清暉院,看似是懲罰,何嘗不是一種變相的保護?
至少,周氏暫時不能光明正大地對小姐下手。
可她自己呢?
周氏的眼神,她記得清清楚楚。
那是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的眼神。
禁足,不過是讓她在周氏的視線范圍內,方便日后尋找更隱蔽的機會。
翠喜在院子里慢慢走動著。
她嘗試著集中精神,看向院子里的幾個丫鬟婆子。
一個正在掃地的婆子,她看到對方頭上冒出了一行字:【因果鏈:對六小姐的遭遇感到同情,但不敢多言,只盼著自己不被牽連。】
一個送水的丫鬟,頭上是:【因果鏈:好奇清暉院的八卦,回去要添油加醋地講給別人聽。】
翠喜心里冷笑。
看吧,這就是國公府的下人。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甚至還樂于傳播主子的丑聞。
怎么?現在這個字幕已經可以隨意出現了?剛才還是只有惡意的人出現,現在這些中立的人也出現了?
她又看向另一個站在廊下的丫鬟。
【因果鏈:奉了王媽媽的命,監視清暉院的動靜,尤其要注意翠喜。】
翠喜心中一凜。
果然。
周氏已經開始行動了。
她收回目光,面上不露分毫。
看來,這禁足的日子,一點都不會太平。
不過,被關在院子里,不也正好?在巴掌大的地方,她照樣也能把敵人的破綻,磨成扎心的針!
翠喜捏了捏藏在袖中的手。
周氏,王媽媽,還有那個春禾。
這筆賬,她記下了。
她會慢慢跟她們算,利用這段禁足的時間,好好謀劃一下。
如何才能在這吃人的后宅里,撕開一條生路。
如何才能讓那些想要害她們的人,付出代價。
她抬頭看了一眼清暉院的天空。
雖然被困在這方小院,但她的心,早已經飛出去了。
周氏,你以為把我關起來就沒事了?
這些字,現在可以更容易地出現在視網膜上了。
應該是升級了。
像嫡母那樣的敵人,字幕一定會出現,而且其他人,看起來是個出現概率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