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簍里滿滿的炭，看起來并沒有缺斤少兩，完全是份例該有的數量。
“那關婆子給了二三十斤，我就拿了咱們份例的炭，多的我一毫也沒多拿。”小蝶下巴微抬，聲音里還帶了一點打了勝仗的自豪。
衛恕意沒有搭話，扶著肚子彎腰打量著背簍里的炭，用夾子夾起一塊炭仔細看著，又聞了聞。
沒有什么怪味，不像是下了什么損胎傷心的東西。
“小蝶，拿火折子來。”衛恕意沉聲吩咐道。
小蝶顯然明白了自家小娘的意思，不多時便從屋里出來，手里出了火折子，還拿了個銅盆出來。
小姑娘很聰明，也有膽色。衛恕意贊賞的看著小蝶，若是自己能夠放下曾經的自卑與敏感，二人相互扶持，未必不能在這后院闖出一片天地來。
將少量的炭扔進銅盆，點燃不多時銅盆里就冒出滾滾濃煙，小蝶見狀反應很快的將炭盆蓋子扣了上去。
轉身便要離去，口中還憤憤道：“廚房的關婆子定是跟林小娘那邊串通好了，故意把這灶炭當屋炭給我，打量著我們好欺負，我這就去找她們去要灰花炭去。”
“小蝶，別去。”衛恕意上前拉住了小蝶，小蝶顧忌著她的身孕，硬生生停下了腳步，臉上的表情也變成了無奈。
看著衛恕意，小蝶的眼神頗有一些恨鐵不成鋼，“小娘，這屋里一盆炭火都不燒怎么行？況且這本來就是該給你的例份啊。”
衛恕意聞言輕笑，拉著小蝶進了屋，又仔細關好了門，才開口，“現在是林小娘掌家，在院子里說話難保不會被她的眼線聽到，小心隔墻有耳。”
小蝶聞言怔愣，呆呆的看著自家小娘的臉。
“不讓你去廚房找她們，不是要忍氣吞聲，小蝶，你要記住，若沒有把握一擊即中，那么更重要的就是積蓄力量。”拉著小蝶坐下，衛恕意拿出帕子輕輕擦拭她沾著碳灰的手。
小蝶沒有注意到衛恕意的動作，反應過來又急急開口：“可是小娘，你這還懷著身孕，若是冷著病了可怎么辦？”
衛恕意沒有急著回答，擦干凈小蝶的手方才放下手帕，轉身向著床榻走去。
素手輕輕撥弄間，一個小包袱就出現在手中，打開包袱，里面有一些扇面，還有繡畫，有些是原本的衛小娘繡的，還有一些是最近才繡好的。
“你把去把這些賣了，換些個好炭。去請給大姑娘置辦嫁妝采買的小廝，多給些銀子，讓他幫忙把炭火用箱子裝好運送過來，小心些，避開門房和府內的婆子小廝。”衛恕意細細叮囑。
小蝶點頭，又問道：“那門外的灶炭...”
“門外的灶炭原封不動的存放起來，以后還有大用處。”見衛恕意語氣堅定，小蝶也不再多問，只說記下了便小心的拿著包袱轉身離去。
事情交給小蝶，衛恕意很放心，這姑娘就只有些沖動，日后多叮囑慢慢也就好了。
份例被換成劣質炭火的事情衛恕意不是第一次經歷，也沒有多氣憤，孕期的疲憊感襲來，握緊湯婆子便轉身回屋休息了。
以往的衛恕意總是將小明蘭在自己的院子里拘著，很怕她出去了會惹禍，恨不得母女二人在家里毫無存在感才好。
如今不再拘束著，明蘭一日里總有大半日都是出去玩的，在大娘子院里跟華蘭膩著，也能夠放心。
今日是下聘的大日子，明蘭早早的就去了大姐姐屋里幫忙。
前些時日做繡品剩下一些質量上乘的棉布，雖不如絨布綢緞好看，但勝在體感舒適，抽了些空閑的時間給明蘭做了湯婆子的布套，繡著小兔子，想必今日就算在外看熱鬧也不會冷著了。
這樣想著，衛恕意緩緩沉入夢鄉，院里的人聲鼎沸似乎也在逐漸遠離，只余黑甜的夢鄉。
一覺還未睡醒，窗外已經刮起了北風，呼嘯的風聲吹散了滿室的寂靜。
“小蝶，去尋一下明兒，起風了，給她帶一件披風。”衛恕意揉著眼睛揚聲吩咐。
小蝶剛應了是，就聽見兩道小跑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明蘭就推開門走了進來，小桃落后兩步跟著。
明蘭唇角緊緊抿著，沒有絲毫參加姐姐納征喜宴的快樂，眼神中帶著小心翼翼的情緒，她身后的小桃也是低垂著頭。
衛恕意心下一凜，該不會是林小娘做了什么...可今日是大姑娘納征，于情于理她都不會敢在今日動手腳。
“怎么了明兒？”
“三哥哥和袁家人帶來的小哥投壺做賭，賭的是大姐姐的聘雁。”說話間，明蘭看著自家小娘臉色不算太難看，又繼續說道：“三哥哥落后好幾籌，不肯再投了，我便上去接替三哥哥，與那小哥比投壺。”
聽到此處衛恕意心下稍安，親手給明蘭換著衣服，“那你上去了，得分如何？大姐姐的聘雁保住了嗎？”
明蘭有些驕傲的挺起小胸脯，“保住了的，爹爹和母親還夸我了，我最后投的是依桿，十籌！”
這些時日觀察，明蘭小小年紀便十分會約束自己，甚少這樣將情緒直接表達出來。
小心謹慎要得，可若是太過頭了難免養成自卑怯懦的性格，此番也正是教導明蘭的好機會。
想到這，衛恕意語氣柔和的問道：“既如此，你剛剛為什么悶悶不樂？”
聽到這話，明蘭默默收回挺起想胸膛，“小娘教導我，要行事穩重，不要拔尖出頭。”
“你既記得我平日里的教導，今日又是因為什么做了這個決定？”
明蘭眼睛輕輕轉動，最后水汪汪的盯著衛恕意，“小娘也教導過我，最要緊的是明事理，知好歹。我記得大姐姐在天氣剛冷的時候就給小娘送了個斗篷，她待我也很好，我沒辦法眼睜睜的看著大姐姐丟了聘雁。”
衛恕意唇角微勾，小姑娘年歲不大，卻也并不糊涂，知恩圖報也勇敢不露怯，比曾經的自己強上許多。這樣有靈氣的小姑娘，更不應該一味讓她克制自己。
“小娘曾經這樣教導你，是想讓你保護好自己。現如今你也長大了，很多事情該有你自己的思考了。你這樣做我很欣慰，大姐姐疼你，你也疼大姐姐。”聽到衛恕意的話語，明蘭的臉上立刻綻出燦爛的笑容。
可是，只有勇卻無謀的下場也不會好到哪里去。
“我問你，你今日出頭，保下你大姐姐的聘雁，可曾想過若是引來他人嫉妒報復，你待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