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恕意看了小蝶一眼，小蝶聽話的后退了幾步，竹影機靈的上前，拿起公筷就要給衛恕意布菜。
因著不知道竹影會怎么下手，衛恕意只道：“不用給我布菜，我的院兒里沒這些規矩，我自己吃便是。”
竹影陪著笑臉，“那小娘定要多吃些，才好為主君誕下個胖胖的哥兒。”
作為奴婢這句話說的已經有些僭越了，衛恕意沒開口，生產前必定要打發了這個禍患，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在這之前搞清楚林氏的打算。
用膳期間竹影一直在推薦那些大魚大肉的菜式，撤了桌衛恕意用清茶漱了口，只留了竹影在屋里。
手上繡著中衣，對竹影道：“你既到了我的屋里，就要做好自己的差事。小桃還小，不頂事，小蝶一個人也忙不過來，明日里你便去取份例，做得好了自然有你的好處。”
竹影疊聲應了，態度上十分恭順。
第二日晌午，竹影便背著竹簍抱著小箱籠回到院里，頭顱高高揚起，活像一只驕傲的孔雀。
“小娘，我們的份例都在這里了，灶上說你馬上臨盆了，炭火給多了些。”竹影站在小蝶前半個身位，語氣輕快，隱隱還能聽出邀功的意味。
自從上次偷盜賊風波之后，全府上下都知道小蝶領回來的份例是不夠數的，竹影的話倒顯得小蝶能力不足一樣。
只是竹影還沒開心到一日，就見劉媽媽來到院子里，先是沖著衛恕意行個禮，便很不客氣的叫了竹影帶回大娘子的院子。
這件事沒有什么風浪，日子依舊平和的過，大娘子次日便選來了兩個小丫頭，說是跑個腿端個茶。
這兩個小丫頭話不多，做事卻是極穩妥的。
本也是安心待產的日子，直到有一日大娘子派了她慣用的郎中再給衛恕意診脈，郎中只道氣血已然補足，胎兒也很健康，無需額外進補，否則于生產無益。
難怪林氏幾日一次的送補品過來，難怪竹影總是勸她多吃，胎大難產時母子俱亡也是常態。
林氏果然心狠。
既博了主君的歡心得了良善的名聲，又沖淡了自己的嫌疑，還能算計著自己一尸兩命。
自這以后，每每吃完飯衛恕意都要拉著小蝶在院中散步消食，也能有利于生產。
流水樣的補品都存在庫房里，接生嬤嬤也都是大娘子重新找的，竹影被帶走后，大娘子將原先林小娘的安排一應都撤了。
春暖花開時，算著也快到了生產的日子。
明蘭和小桃在院子里蕩秋千，不時嬉笑打鬧，衛恕意看的唇角彎彎，但到底還是早春，風有些涼，眼見明蘭額頭滲出了細小的汗珠，衛恕意喚明蘭回來擦汗。
近些日子明蘭去老太太屋里侍奉勤快，老太太待她也親厚，只是老太太托辭年紀大了無法再照料孩子，并沒有留哪一個姑娘在屋里住下。
大娘子的華蘭自小便去了老太太屋里，五姑娘如蘭便算是大娘子親自養的第一個姑娘，大姑娘的婚事塵埃落定，管家權也收了回來，大娘子反而不舍得五姑娘去老太太屋里。
若老太太哪一天松了口，也只是在四姑娘墨蘭和明蘭之間做選擇。
明蘭懂事又孝順，定要為她謀個好前程幸福的過一生。
正想著，就見院子里的秋千繩子斷裂，明蘭跌到了地上，衛恕意心急，匆忙起身查看，卻不料院子里鋪的墊腳石頭異常光滑，腳下一扭，整個人就這樣栽了下去。
腳踝處鉆心的疼，卻比不過絞痛的腹部。
小蝶慌忙來扶衛恕意，大娘子撥來的兩個丫頭十分默契，一個去照看明蘭的狀況，另一個來幫助小蝶將衛恕意扶到床榻上。
眼見腹痛陣陣襲來，想是要生了，衛恕意吩咐小丫頭安頓好明蘭，去尋接生嬤嬤。
主君和主母去了娘家潤州辭行，老太太又去山上禮佛，幸而大娘子預備了趙嬤嬤和李嬤嬤兩位很有經驗的接生嬤嬤，俱是大娘子陪嫁來的，衛恕意也信得過。
疼痛一陣強過一陣，額頭慢慢浮出細密的汗珠，外頭傳來嘈雜的腳步聲，隨后便是林小娘的聲音：“好妹妹，你且安心生產，姐姐我替你撐著，接生嬤嬤一會兒便來。”
衛恕意咬著牙沒有回應，強撐著對抗痛感，不敢浪費一絲力氣。
不多時，去找接生嬤嬤的小丫頭跑了回來，“小娘，李嬤嬤家里的孫子病了，她回家照看孫子去了，趙嬤嬤被廚房上的關娘子喊去吃酒，眼下醉的不省人事。”
天下怎么會有這樣巧的事？新扎的秋千繩子怎么會斷，腳下的石頭為何會那么光滑？又偏生趕在家里主君主母老太太都不在的時候，看來門外的的林噙霜是鐵了心要除了自己和腹中的孩子。
“小蝶，你去府外找穩婆，實在不成郎中也可以。”小蝶急急領命去了，走之前還交代兩個丫頭，好生照看衛恕意，屋里萬萬不可離人。
明蘭就安置在外間，衛恕意不敢放她出去，很怕林小娘下手。
屋里留了一個小丫頭照應著，另一個小丫頭安撫了明蘭后便去廚房要熱水和湯粥。
許是因為這具身體不是頭次生產，小蝶還沒回來衛恕意便隱隱覺得孩子要出生了。
上一世宮中女人流產的多，生產的也多，沒吃過豬肉也見到豬跑了，衛恕意反而不慌。
不多時小丫頭提著小桶熱水回來，衛恕意把兩個丫頭叫到床前，“我知曉大娘子仁慈，讓你們來照看我，眼下家中沒有主事的人在，我也心慌，還煩請你們幫我看著門，別讓別院的人進來。”
兩個小丫頭對視一眼，均是重重點頭，“小娘放心。”
如此，衛恕意便想著上一世聽太醫說過的話，隨著腹痛的節奏緩緩用力。
門外的林小娘許久聽不到屋里的動靜，便想進來查看一番，遭到小丫頭的阻攔，她便厲聲道：“婦人生產那是懷胎十月，一朝分娩，如今家中主事的人都不在，還不快讓我去看看，若是出了事你可能負責？”
小丫頭不愧是大娘子院里出來的，“林小娘稍安勿躁，請的穩婆已經在來的路上，大娘子回潤州前有吩咐，衛小娘現今十分怕沖撞，生人還是少來為妙。”
周雪娘也上前不依不饒，小丫頭更是不卑不亢，一時間門口亂作一團，衛恕意只覺得腹部發緊，疼痛如潮水般達到頂峰將她淹沒，來不及作他想，深吸一口氣狠狠用力，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被釋放出來，渾身疲憊又輕松。
響亮而清脆的嬰兒啼哭打破了室內的沉寂，仿佛一道曙光穿透了無盡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