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汴京，家宅比以前大了很多，大娘子買了不少仆從，但各個地方管事的仍舊用著老人。
幾日的功夫過去，各院的主子們已經從疲憊中調整過來，府中事務也慢慢步入正軌，可就在此時卻出了一件大事。
府上的幾位主子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腹痛，府醫診治后說是食穢之故，穢氣入體，致運化失常，故而腹痛。
雖然不是什么嚴重的病癥，可腹痛難忍，加之齊國公府的獨子齊小公爺在府中讀書，幸而齊小公爺未在盛宅飲食，可若是傳出去終歸是丟了盛家臉面。
王大娘子想著一家人剛剛搬到汴京，若是傳出去治家不嚴的名聲以后官人前途子女姻緣都要艱難，便下了禁口令，領著積年的心腹圍了廚房。
搜了廚房后發現大多數食材都是新鮮的，王大娘子氣極反笑，“我就奇了怪了，食材都這么新鮮，那穢氣又是哪里來的？”
廚房的丫鬟婆子站成一團，低著頭不敢言語。
“好，都不說話是吧？”大娘子眼神示意，身后的劉媽媽提著食盒走上前，端出兩道湯放在灶臺邊。
“大娘子公正，很怕沒有證據冤枉了人，特請府醫驗了幾兩份沒來得及用的膳食，便是這湯里的食材變質了，你們說，這道湯的食材采買是誰，掌勺又是誰？”
廚房上的管事便是關婆子，她顫巍巍的回答，“稟大娘子，采買是我，這道湯也是我做的。可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誤會，我慣是買最新鮮的食材從不敢偷工減料的，湯也做了十幾年從沒出過問題，還請大娘子明鑒。”
大娘子身邊的劉媽媽得了大娘子的眼神，上前氣勢十足的逼問：“廚房的食材雖都新鮮，卻沒見這兩道湯所用材料，余下的食材在哪兒，你呈上來自證清白，也免得日后叫冤。”
來汴京之前關婆子就慣用這種手段中飽私囊，每次采買只一部分菜以次充好，也不會用于主君主母老太太幾人的膳食。雖然所得銀錢不多，可十幾年來都沒有出過問題。
這次是怎么回事呢？這事處處透著蹊蹺，偷換的食材本就不多，余下的也扔到了潲桶，想必不會有人發現。
承認了只怕丟了廚房管事的肥差，不若咬死不承認，左右也也沒有證據。
“大娘子明鑒啊，老奴在府上幾十年，承大娘子信任，提了我做管事，我是事事用心，不敢奢求功勞，只求不辜負了大娘子，這次做湯羹的食材我是想著給府里省些開銷算好了的，只買了足數的，眼下沒有剩余，求大娘子還老奴清白。”
關婆子一改往日蠻橫刁鉆的模樣，伏在地上哀哀切切，不多時一個丫鬟從外院走了進來，在大娘子耳邊輕聲低語，大娘子看向關婆子的眼神也逐漸變得銳利。
大娘子放下手中的茶盞，茶盞與木幾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她望著關婆子，輕飄飄道：“你既如此精打細算，不如幫我算算，按你的月俸，你兒子如何這么快便在汴京買了宅子安了家？”
不想自己那么隱秘的事也叫大娘子知曉了，關婆子額角緩緩滲出冷汗，支支吾吾說不清。
大娘子微微側目，劉媽媽便會意，指了幾個丫鬟婆子去了關婆子的房間搜查。
不多時，一個小丫鬟呈上一個盒子，關婆子看到盒子的一瞬間，癱倒在地，劉媽媽打開盒子，四周響起了不少吸氣的聲音，原因無他，銀子和銀票塞滿了整個盒子，這絕非是哪個管事婆子拿得出的數目。
大娘子手段利落，將人打了板子賣了出去。
小蝶描述完現場的情景，不由憤憤，“當年這婆子克扣我們的份例，心眼多壞，合該送官才是。”
“大娘子仁慈，況且盛家初到汴京，若是報了官難免落個治家不嚴的名聲，日后可能會影響主君的仕途和子女的婚事。”衛恕意毫不意外，“若我沒猜錯，大娘子也必會將關婆子一家發賣的遠遠的。”
當初衛恕意的院子被搜，處境艱難，如今同樣的境遇輪到關婆子，也算報應。
打發關婆子無異于斷了林氏一臂，而這也不過是個開始。
上一世雖過得痛苦，卻也不是一無所獲。在皇后身邊耳濡目染懂得了些粗淺的醫理，致人腹痛腹瀉的藥材多得很，尋常方子里也很常見，并不難買。
借著要親自給棣哥兒做米糊的機會，衛恕意悄悄將粉末涂到舀湯的勺子上，便算準備就緒。
這局做的漏洞不少，可糊涂的大娘子顧忌名聲，關婆子行事不正也是事實，兩相結合，趕她出府就輕而易舉。
將剩余的粉末融入茶水，開窗潑出去，眼見著茶水滲入到泥土中，衛恕意才轉身看向桌面的一摞書。
先前便吩咐了小蝶搜羅些書，不拘什么類型，小蝶做事也爽利，不過一會便送來這么一摞，涵蓋了很多種類，啟蒙如千字文、急就篇，也有經典如論語、詩經，還有些戲文和游記。
衛恕意順手拿起一本論語，走到廊下坐定，翻開便看到了一句“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這本論語是家中哥兒曾用過的，一旁還有注解，稚嫩整潔的字體寫道：君子與人友善，不必事事迎合他人觀點。小人往往會迎合他人看法，內心卻不抱有和諧友善的態度。
回想自己和甄嬛為人處世的區別，正如這樣，哪怕是皇后那樣的人，也因為從小讀書氣度非凡，進退得宜。這些大家小姐們與人聊起詩書不似自己一樣露怯，只能被當成一個玩意兒。
不知不覺竟看得入迷，只覺得每一句都是金玉良言。
盛纮方走近瀾意閣便看到回廊的青磚上有斑駁的光影，衣著淡雅的女子正倚靠著廊柱，沉浸在書卷之中。
女子只露出半張側顏在光影中若隱若現，長睫微微顫動，下頜線條流暢，勾勒出恰到好處的弧度。整個畫面靜謐又柔美，讓人不忍打擾。
盛纮感覺到自己的心狠狠跳了兩下，眼前的女子回過頭看到他，絕美的臉上浮現出震驚和欣喜的表情。
是了，這不是難尋蹤跡的天宮仙女，也不是仕女圖中可望不可得的佳人，這是自家后院的人，是自己兩個孩子的娘。